第49章 上轿成寡妇
说着话,五皇子僵硬着嘴角一笑,递上那个盒子,目光深隧,有点儿碜人。
“五皇子客、客气了,奴婢就收下好了。”慕容寒枝咬着牙,竭力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颤抖着手接过来,下意识地死死攥紧。
“不打开看看吗?”见她只是摸索着盒子,五皇子笑笑,语声已开始颤抖。
本来是与他誓言声声,白头偕老的人,如今却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他还来送上礼物,天下间还有比这更让人难堪的事吗?
“哦。”会是什么?慕容寒枝下意识地应一声,轻轻打开了盒盖,跟着眼睛亮了亮,忍不住低声惊呼,“好漂亮!”
原来是一支打造得极为精美的金钗,造型古朴而简约,钗头一朵花儿,花瓣薄得近乎透明,花心悄然而立,似乎要随风动起来一样。这样精巧的金钗,能戴到头上去吗?只怕稍一用力,就会折了哪一部分吧?
“慕容姐姐喜欢就好,也不枉我雕琢了两日夜。”
孤竹无越脸上浮出一丝苦笑,使得他稚嫩而惨白的脸上有了一种贴心的暖意,看着真舒服。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抬眼看他,“你亲手做的?”她倒是没想到,平时不求上进、只知道玩乐的五皇子这双手手还挺巧的,做得出这般精致的东西来。
“嗯。”五皇子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迟疑着。
慕容寒枝自是看得真切,原本不想问,可看到他那悲戚的眼神,心里好不难受,“五皇子还有话要说?”她躲避着五皇子的视线,把盒子盖上,放到桌上去。五皇子从一进门就锁着眉,她又不是看不出来。
“慕容姐姐,你别嫌我多事,你要嫁给端木将军,真的是自己愿意的吗?”五皇子死死咬着牙,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只要慕容寒枝说一句“不是“,他一定拼着放弃所有一切,也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什么桑望月,什么皇子,什么储君,甚至父皇母妃,他都可以舍!如果天注定他为了心爱的人要抛弃一切,那他就做了这个不孝子又何妨?!
“五皇子还是不肯死心?!”
慕容寒枝身心狂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眼前阵阵发黑,快要支撑不下去。五皇子,求你别再问了,求你!我快疯了,我快要被你们母子给逼疯了!
“姑娘?”一见她脸色不对,萧云儿吃了一惊,赶紧上前扶她,却发觉她双手冰凉,掌心满是冷汗,身子更是抖个不停,好不怕人。
五皇子急了,立刻摇手后退,“慕容姐姐,你别生气,我、我就是想知道……算了,既然你是自己愿意的,那我、我、我不再多问就是,你别气,好不好?!”
他一向不是能言善辩之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鼻尖上已经有汗珠沁出。
“五皇子,你不要再说了,谢谢你的礼物,我收下了,你请回吧,过两天就是我跟端木将军的好日子,若你肯赏脸,就来喝杯喜酒!”
慕容寒枝挺直背,以使自己看起来是冷静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孤竹无越刹时脸色惨白,眼中却有解脱的笑意,“好,慕容姐姐,看来是我太高估了自己,我不值得你为我付出那么多,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来讨这一杯喜酒喝就是。”
“不送。”慕容寒枝回转身,语气说不出的冰冷,心却痛得像是要裂成无数块,只有紧紧靠在萧云儿身上,才不至于当场晕过去。
五皇子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那金钗请慕容姐姐万勿随意丢弃,若是、若是有朝一日慕容姐姐需要我相助,见钗如见人。”
即使不得慕容寒枝待见也罢,五皇子还是对她许下承诺,真不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的。
慕容寒枝倔强地沉默,她只想快点和弟妹离开这里,跟这里所有的人都一刀两断,不再有任何牵扯,又怎可能再回来求助于五皇子。但五皇子说这话时像是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语气迫切而满是歉意,她不忍心拒绝,又不能答应,就只好沉默。
“我走了,慕容姐姐,我希望你好,永远都希望你好。”
说完最后一句,五皇子再多做停留,疾步离去。
“冤孽啊……”
慕容寒枝终于坚持不下去,身子一软,含泪昏倒在萧云儿怀中。
按照天朝习俗,女儿出嫁时,家中长辈要为其梳头。孤竹国虽为塞外之国,却一向仰慕天朝文化,所以在很多习俗上就有意无意地效仿天朝,梳头之事也在此列。
但对于慕容寒枝来说,她也只能望洋兴叹,双亲早逝,身为叛臣之女,她早已没了所谓的亲人,她还能怎么样。
一大早起来,萧云儿就忙前忙后地为慕容寒枝上妆穿衣,慕容寒枝就跟个木偶一般呆坐着,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说,看着真叫人心酸。“姑娘,这妆容你可满意吗?”半个时辰后,萧云儿停了下来,把一面小镜递到慕容寒枝手上去。
慕容寒枝怔怔回眸,看了看镜中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机械地点头,“好,很好。”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长得很美,尽管她竭力去掩饰,但这又怎么掩饰得掉,除非蒙起脸来做人。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五皇子的话,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这个决定是不是还是太仓促,五皇子是不是还跟从前一样喜欢她?
该死的!她突然暗骂自己一句,到了如今这个份上,她早已不能反悔,因为她没有这个资格!这条路是杨淑妃替她选的,她没有别的选择。
“我能改变什么,不能!”慕容寒枝低语,瞬间冷酷了眼神。
萧云儿一愣,侧过脸去看她,“姑娘说什么?
“没事,云儿,你做得很好,这妆容我很喜欢。”慕容寒枝抬头看她,嫣然一笑,眉如新月,眸若星辰,腮若芙蓉,唇若桃花,这样的美足以摄人魂魄了吧?“云儿,这些日子幸亏有你,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惜,这辈子没机会回报了,你自己保重吧。”
萧云儿淡然一笑,摇了摇头,“姑娘这么说,是想折煞奴婢吗?奴婢能跟在姑娘身边,是奴婢的福气。”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才要说什么,门外一声通传,“淑妃娘娘驾到!”
“她还来做什么,”慕容寒枝无声冷笑,缓缓起身,瞥见杨淑妃的身影,她立刻跪了下去,“奴婢见过淑妃娘娘。”
“罢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这些都免了吧。”杨淑妃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她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终于可以把慕容寒枝嫁出去,五皇子也没了念想,对所有人都是个解脱。
“奴婢谢过淑妃娘娘。”慕容寒枝起身,不卑不亢,就算杨淑妃再不喜欢她,也不禁为她的绝世风姿在心里喝了一声彩。
“好了,本宫知道你没有亲人在,如果你不嫌弃本宫手脚,本宫就替你梳头。”原来杨淑妃此来是为这件事,真难得她还肯以这样的心待慕容寒枝,已属难得。
慕容寒枝低眉垂目地坐下去,态度恭敬,“奴婢谢淑妃娘娘恩德。”
杨淑妃点点头,过去拿起木梳,一下又一下轻轻梳理着慕容寒枝云的秀发,轻声道,“一梳梳到地,二梳子孙满堂……”梦呓一般的声音轻响着,所有人似乎都在瞬间被触动心事,齐齐安静下去。
宫门口响起震耳的鞭炮声,端木将军府的花轿已到。“吉时到!”
“姑娘,上轿吧。”喜娘着一身大红衣裳,耀得满屋人的脸都成了红色。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向杨淑妃施礼,“奴婢拜别淑妃娘娘。”
“去吧。”杨淑妃只是挥了挥手,喜娘便背起慕容寒枝,出门去。
直到花轿远离了嘉元宫大门,慕容寒叶才从屋角转出来,流了满脸的泪。姐姐要嫁人了,虽然姐姐还是姐姐,可她总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料,令所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花轿才离开嘉元宫没多久,却突然被一队侍卫给拦了下来,他们个个脸色凝重,眼神怪异,前面鼓乐手的吹奏硬生生被他们给打断,因为搞不清楚状况,他们都呆在了当地,反应不过来。
怎么了?
轿子里的慕容寒枝陡然觉得耳边一片宁静,静得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她自己,她心里“咯噔”一下,跟着一颗心就狂跳起来!
为首一名侍卫凑到同样一脸茫然的喜娘耳边说了几句话,喜娘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地反问一句,“当真吗?!”
侍卫点点头,“请告知慕容姑娘,花轿先回去再说。”
喜娘嘴唇动了动,却觉得喉咙里发干,说不出话来,她一步一步挪到花轿前,想掀开帘子,又有所顾忌。
“出什么事了?”慕容寒枝紧握着两只手,声音都在打颤。
“呵呵,这个……”喜娘尴尬地笑着,也不管慕容寒枝是否看得见,“姑娘,是这样的,端木将军他、他迎亲途中,被、被人刺、刺杀!”
什么?!慕容寒枝大吃一惊,只觉得脑子里轰然炸响,根本没有办法思考!她的夫君、立下赫赫战功的端木大将军,被人刺杀了——就在天子脚下的京城?!
“起轿,回!”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大喊声过后,轿夫们配合默契地转了个弯儿,刚出门的花轿又抬回嘉元宫。直到花轿停了很久,慕容寒枝还呆呆坐在里面,半晌没有动静。
正阳殿上,孤竹烈一脸震惊加怒气,跪在他面前的刑部、御使台、大理寺的有关官员俱都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这个皇上动作还真是麻利,端木森一被杀,他就把这三司的人都叫了来,看来是铁了心要找出真凶了。
“到底怎么回事!?”孤竹烈狠狠拍了龙案一掌,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是、是谁如此大胆,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行凶,啊?!”
一干人员暗暗叫苦,这杀人案子才出,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去查,哪里知道是谁做的?
“说话!”孤竹烈气到无以复加,衣袖狠狠一扫,奏折纷纷落地,他也咳倒在龙案上。今日是端木烈成亲的好日子,却有人在今天杀了他,这歹人分明就是在向他这一国之君示威:是人器重的人,我就偏要杀!
“臣、臣等一定、一定竭尽全力去查,一定、一定尽快侦破此案!”刑部尚书抖索成一团,说话都没了正声儿。
“滚出去,都滚!”孤竹烈气极,挥着袖子大骂,要不是因为龙体欠佳,他一定一脚一个把他们全都踢出去!
几个人如天下大赦般叩了个头,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某人还跑掉了一只鞋,都顾不得捡,真真是丑态百出。
“可恶!可恶!”孤竹烈连连骂着,直咳得喘不过气来,袖口上腥红点点,好不难受。
东宫那边却是一片安静,太子一边品茶,一边淡然问身边的靳洪钊,“有没有留下破绽?”
“殿下放心,做得很干净,他们查不到什么的。”靳洪钊很自信的样子,同时又有些不解,“殿下不想那端木森留在皇上跟前碍手碍脚,要杀他不奇怪,可那慕容寒枝……殿下还非要得到不可吗?”
那女人美是美,可天天跟五皇子混在一起,应该已不是完璧之身,要来何用?
“那是自然,否则端木森也不会死那么快,”太子很得意的样子,把茶杯放下,“洪钊,你难道忘了,慕容寒枝的父亲慕容落,出身燕国皇室一脉?”
靳洪钊心中一动,眼里射出别样神彩来,“殿下是说——”
“燕国被我孤竹国所灭,皇室中人死的死、降的降,可据传,他们的国库是空的,想来两国一交战,燕国主就料到定败,所以将国库中的钱财转移他处,慕容落是燕国主亲生弟弟,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批钱财在何处。”
太子冷笑,眼里是阴狠的光,如果能找到那批钱财,对他的起事绝对是大大有利的事。
“怪不得!”靳洪钊一拍大腿,也是兴奋莫名,“那殿下没有问那慕容落吗?”
“他当然不会说,”太子冷笑,“本宫明白他的意思,他是知道自己必死,所以宁可把那批钱财带进棺材。要不是了这个,本宫怎可能让慕容寒枝的弟妹活到今天!”
想要问珠宝的下落,原本只问慕容寒枝一人足矣,可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还是不想动她的弟妹,免得得不偿失。
“现在端木森死了,殿下打算怎么做?”不会是想求皇上,让他把慕容寒枝许给太子吧?
“先静观其变,”太子交叉把玩着十指,很有把握的样子,“经此变故,父皇应该不会很快为慕容寒枝赐婚,只要找个机会,把她留在本宫身边,本宫——”余下的话自不必说,总之慕容寒枝如果落到他手里,没有好日子过就对了。
“殿下英明。”靳洪钊阴森森地笑,烛火映照之下,越发显得他的脸如鬼似魅,好不叫人心寒。
尽管孤竹烈暴跳如雷,现令三司尽快破案,可因为端木森是在迎亲途中被人刺杀,当时情形那么乱,而凶手无疑是个高手,三司的人紧锣密鼓地查了几天之后,别说是凶手了,根本连任何蛛丝马迹都查不到,孤竹烈就算再气又能怎么样,用不了十天半月,此案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不过,朝廷内外倒是有一些传言,都说是因为端木森杀害了太多起义军,与人结怨太深,一定是那些人趁着他成亲,疏于防范的时候杀了他报仇的。对于这些风言风语,朝臣们也只是私下里说说,有不轨之心者人人自危之外,谁都不敢把这些话说给皇上听,不然岂非自找不痛快。
可怜的端木森,娶的这回妻可真是冤枉,不但最终丢了命,甚至都没跟自己的夫人说上一句话,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骊?
自打那到从花轿上下来,慕容寒枝就像丢了魂儿似的,天天就只是呆在自己房间里,不动,不说话,除了一天只吃一顿饭,上床睡两三个时辰,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呆,眼看着她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下去,萧云儿简直要急死了!
“姑娘,再吃点儿吧,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何苦折磨自己。”看着桌上没怎么见少的饭菜,萧云儿除了苦笑,什么都说不出来。
慕容寒枝慢慢摇头,脑子里有些发晕,“不吃了,再吃,就该吐出来了。”自打堕胎,她的身体一直很虚弱,没有胃口吃东西。
“姑娘,”萧云儿轻叹,“奴婢听他们说,端木将军的事,没查到什么。”她觉得慕容寒枝应该是想要知道的吧,尽管还没有进端木家的门,可皇上已经赐婚给他们,也算是半只脚迈进将军府了。
“哦?”慕容寒枝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心里难受之外,其实有隐隐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