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凌翊沉默了一下,淡然开口,“公主息怒,淑妃娘娘言语并无不妥之处,公主也别这般这般盛气凌人,好吗?”看到今日的慕容寒枝,他多少有些讶异,早知道皇室的女儿不好娶,他还当凤吟公主非同一般呢,原来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慕容寒枝半转身看他,突然诡异地一笑,“奉阳王,你喜欢我?”
此语一出,众皆大惊!要知道,虽说塞外诸国大都民风开放,可就算男女双方你情我愿,也绝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喜欢不喜欢这样的字眼的,何况这里是皇宫内院,最重宫规,一个女儿家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就是不知羞耻!
凌翊自然也没想到,慕容寒枝会众问他这个问题,脸有点红,神态仍是冷静的,“臣对公主一片真心,若臣能入公主慧眼,自是几世修来,只怕臣没有这等福份。”几次三番与慕容寒相处下来,都不曾换得她一句真心话,他其实已不敢抱太大希望。
连玦一听这话,登时就急了,抢步就要上前,结果衣袖一紧,他老爹连相把他给拽了回来,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静观其变才说。
慕容寒枝看着他,眼里已有了隐隐的赞赏之色,“还真是会说话,奉阳王,你是聪明人。”
“公主谬赞,臣承受不起。”一时半会参不透慕容寒枝此举是何用意,凌翊斟酌着用词,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凤吟公主今日恐怕不是来选驸马的,而是搅局的。
慕容寒枝自他身上收回目光,似乎松了一口气,“得了,能得本公主一句称赞,你不敢也得受。我今日来,是要说清楚一件事,世人传言都不可信,我根本不是什么转世天女,不能预知过去未来,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这是事实,如果你们是为此才要娶我为妻,只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我不是!”连玦一听这话,总算找到机会向她表达自己的心意,登时就跳了出来,“公主,我——哦,臣绝对不是为了这个才要娶公主的,臣是真心喜欢公主,那个,公主——”
“真心?”慕容寒枝看着他,倒没多少嘲讽的意思,就是那眼神太让人受不了仿佛连玦根本不可能从她眼里过,“连公子,你怎么证明,你对我是真心?”
一听这话,凌翊的眼神突然锐利,“唰”一下看向慕容寒枝,脸容如罩寒霜:好个凤吟公主,原来这般有心机!她就是要让秦连两家为了表示对她的所谓“真心”而放弃朝中大权,好借机除去他们两家在朝中势力!
“怎么证明?”连玦大概从来没有想过,真心还得需要证明,一时愣在那里,下意识地去看老爹,“那公主的意思是想要怎样?”
慕容寒枝嫣然一笑,对他的态度比对凌翊要好得多,“身为朝臣,自然要为皇上分忧,皇上想做个爱民如子的好皇上,臣子们当然要竭尽心力辅佐之!如今国中大旱,常年无雨,各地已有灾情上报,你们无论哪一个,若能为雪池国子民求得甘霖,便赞同于有一颗良善之心,我便以此生相托,如何?”
嗯?
就是这样?
众人还不曾反应过来,凌翊却已变了脸色:为何凤吟公主要他放弃大权,要别人做的却是这等容易之事?其实也不是说容易,而是就算求不得天降甘霖,也不会任何损失,不会失去一切!她此举是何用意,难道是在变着法儿告诉他,她宁可嫁连玦,也不会嫁他吗?
再说,这雪池国也只不过从今年开始才不曾有雨降下,对于一向收成不错的雪池国来说,起码到现在为止,也还不至于成灾,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摆明了就是在敷衍!
“咳,”连相听不下去了,他看这个公主是太不知天高地厚,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皇上,臣以为——”
“除非丞相大人不将子民苦乐看在眼中,那我无话可说,”慕容寒枝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不顾他愤怒的眼神,转向曲天昭,“父皇,儿臣以为,在这般时候选驸马实非明智之举,若是你们有心,就听我一言,否则今日之事,以后休也再提!”几句话就把自己撇了个干净,扔下一地目瞪口呆的人,慕容寒枝转身扬长而去。
凌翊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现在看起来,大家机会均等,最终谁会娶到凤吟公主,还是未知数呢——如果连家会陪着公主玩这个游戏的话。
连相自然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曲天昭表面上劝他莫要跟凤吟公主一般见识,其实暗里还是挺高兴的,这个女儿的泼辣超乎他的想像,刚刚替他挣足了面子,让秦连两家都没了话,这口恶气出的,太痛快了!
既然正主儿都走了,群臣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施过礼后,纷纷从承恩殿退了出来。凌翊一走下台阶,太后身边的侍女就万分恭敬地走过来,“奉阳王请留步,太后有请!”
凌翊略一沉吟,已多少猜到太后要召见他的用意,抿了抿唇角,“有劳。”
“奉阳王请。”
嘉宁宫里,太后显然已经等候了他多时,凌翊站在帘外略一沉思,随即朗声道。“臣见过太后。”
“不必多礼,进来说话。”
“谢太后。”奉阳王挑帘而入,立刻感觉到有人躲在屏风后,不过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只能装做不知道,恭敬地站立,“不知太后召见臣,有何吩咐?”
屏风后的陶沁偷眼看这个意中人,是心花怒放,恨不得出来与之相见呢,就是她非要太后把奉阳王找来,问清楚他的心思的。今日凤吟公主选驸马之事,她也知道,所以才急,怕奉阳王被凤吟公主给抢了去。
那日她怒气冲冲地跑出去,本来是想找凤吟公主问个明白的,结果被告知不可以随意进入东宫,更不能见凤唯心公主,把她给气得,偏又胡闹不得,只得作罢。
“今日哀家跟王爷见面,只是想跟王爷说一些私底下的话,王爷不必如此拘礼,坐吧。”太后看向身边的座位,似乎忘了上次甩人一耳光的事,还表现得如此亲近,真不知她用意何在。
“谢太后。”凌翊也不坚持,再施一礼,便规矩又大方地坐了下去。
太后微侧过身看他,眼眸清亮,“今日是为凤吟公主选驸马之日,你可过去了?”
“回太后话,臣是从承恩典过来。”凌翊微低着头,暗道果然是为此事,那他早已想好说辞,就更不会慌。
“那,结果如何?”太后看似不在意地问,其实能想得到结果的,否则凌翊就绝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陶沁急得咬牙,使劲将耳朵贴在简直比太后还要紧张百倍,眼见玉华擎只是沉默,她恨不得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快说。
而事实上,凌翊不过停顿了一秒钟而已,“回太后,公主胸怀雪池国子民,此事尚未有定论。”
没有定论?
也就是说,凤吟公主并没有把凌翊选去吗?!
哈哈哈,真是太好了!陶沁惊喜莫名,若不是及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怕就要大笑三声了!饶是如此,她还是把珠帘撞出唰唰啦啦的响声,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傻丫头!太后摇头轻叹一声,“如此……也是姻缘天注定,强求不得,王爷刚刚说凤吟公主胸怀雪池国子民,是何意思?”选驸马与胸怀下,有何干系?
凌翊当下把承恩殿上的一切说与太后知道,末了接着道,“臣知道太后挂念臣,臣感激不尽!公主既然心地良善,臣也不能做忘情负义的小人,定会向公主证明,臣的心意。”他这话摆明了是在说给陶沁听,他喜欢的人是公主,不会娶别人。
“你――”万未料到事到如今,凌翊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决,太后立时怒了,手一抬就要打,却见珠帘一阵乱晃,陶沁风一样地冲了出来,凌翊借此起身,站到了一边。
“你这算什么?!”陶沁几乎要跟人家鼻尖对鼻尖,又气又羞又失望,脸红到耳根,“凌翊哥哥,你、你怎么能这样?”
“姑娘?”凌翊微一惊,本能地后退一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凌翊,你要不要这么过分?我、我对你、对你的心意你都知道,为什么要、要这样?!凤吟公主她——”陶沁狠狠攥着拳,气不打一处来!如若此时她上有把刀,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那个天杀的凤吟公主给剁了不可!
她凭什么?明明从未回过皇宫,跟凌翊哥哥素未谋面,为什么还是能得他真心相待,而她对人家的一往情深,却又一次遭受无情拒绝?为什么?
“姑娘一番情意,恕我不敢消受,我对凤吟公主的心意绝不会改变,不管将来发生何事,只要她愿意,我一定明媒正娶,让她堂堂正正进我王府大门!”凌翊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让有心想劝的太后也一时没了话,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你、你、你好――”陶沁已快要说不出话来,脸上阵红阵白,左右看着,似乎在寻找着可以教训人的东西,眼泪都要落下来。
“陶沁,不得对奉阳王无礼!”太后轻轻咳一声,示意陶沁不可太过分,看来她虽不赞成凌翊娶凤吟公主,也未必就非逼着他娶陶沁,她的心思到底如何,还真就没人猜得透。
“太后!”陶沁跺着脚不依,再加上在宫女们面前失了面子,气得扭身进了屋,少顷即有惊天动地一样的哭声传出来。
凌翊咬了咬唇,有些赧然,“太后,臣——”
“无妨,你且去吧,哀家自会劝说于她。”太后摆摆手,神情很温和,没见半点气他的意思。、
凌翊松了一口气,立刻施礼,“谢太后!臣告退。”
他转身才走一步,太后却突然开口,“上次哀家打你,还疼吗?”
凌翊的身子似乎震了震,有些慌乱地摇头,“不!”而后迫不及待地退了出去。
太后只有苦笑。
夜凉如水,月华流瓦,夜幕笼罩下的雪池国陷入死一样的寂静之中,就连白日里看起来巍峨耸立的殿銮宫群,此时也让人觉得无比地沉闷,仿佛置身牢笼一般。
慕容寒枝一向不习惯早睡,自从来到雪池国,她还从来没有在子时以前入睡过。她要想的事太多,要做的事也太多,而这一切目前还没有头绪,她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虽说在她似是而非的理论压迫之下,两家都暂时不会再来逼她一定要嫁给谁,可这老天不可能永远都不下雨,只要这件事一解决,她还是要重新面对这个问题的,到时候可再找什么借口推托?
今日她回来之时,曲云暮兄妹自然早已听桑雨把事情说了个明白,也不禁为她的聪明而高兴,同时也跟她有一样的担忧。而她的回答是,依如今的情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天已大亮,慕容寒枝却还不曾起身,懒懒倚在墙上,想着心事。不多时,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桑雨小心地道,“公主,你醒了吗?”
“什么事?”慕容寒枝定定神,深吸一口气,直起腰来,听桑雨的声音好像有点儿着急,不会又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吧?
“回公主,太后要见您。”说到这儿,桑雨其实也很奇怪,自从公主回到皇宫,太后就当不知道一般,从来没有主动召见过她,这回打的什么主意?反正太后的脾气一向阴晴难定,让人琢磨不透。
“太后?”慕容寒枝慢慢起身,细而长的手指轻轻缕着自己的秀发,皱起了眉,“她要见我,会有什么事?”
“奴婢不知。”
慕容寒枝沉吟着,脑子里闪过无数片段,却怎么都连不成一线,“那,除了我,太后还见过什么人,我是说自从我们回来之后,或者说,太后会跟什么人走得很近?”她不是笨蛋,已经想得到,太后这么突兀地要见她,肯定是为了某个人。
“太后吗?奴婢就只知道奉阳王是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太后很信任奉阳王,其他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至于太后身边有个陶沁的事,桑雨也只是听人说起过,两下里鲜有往来,她也不知道陶沁对奉阳王的心思是怎样的。
奉阳王?慕容寒枝眼睛亮了亮,陡然明白了些什么:看来太后要见她,必是为奉阳王要娶她之事,太后要么是想促成他两个,要么就是要她对奉阳王死心,不然还能怎么样?“知道了,我这就出来。”
桑雨应答一声,安静等待。
不多时,打扮停当的慕容寒枝打开门出来,前来传话的侍女乍一看到天人一样的慕容寒枝,先是怔了怔,方才拜了下去,“奴婢见过凤吟公主!”老天!这个凤吟公主还真是美,简直叫人不敢逼视,难怪丞相大人和奉阳王都要来争抢于她了!
“不必多礼,走吧。”慕容寒枝淡淡摆袖,阻止她的揖拜,对于她眼中的惊羡之色只做未见,也不去知会曲云暮兄妹,当先出门,桑雨和那名侍女随后跟上。
从东宫到嘉宁宫,这一路还真够长的,天是渐渐地冷了,晨起之时,草叶之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霜,随着晨曦一点一点融化,凝成颗颗晶莹的水珠,慢慢滴落到地上去,融入泥土中。
尽管路远,慕容寒枝还是不曾坐轿,信步走在宫中小路上,尽量放松身心,保持头脑冷静,才能把事情想得更清楚些。可这世上就是有些人,不会看眉眼高低,也不知道自重些,远处人影一闪,慕容寒枝光是用想的也知道来人是谁,不禁皱了皱眉,折了个方向就走。
“公主?”桑雨愣了愣,不明所以,待到看到连玦没命地往这边跑,她不禁也学着慕容寒枝的样子皱眉,“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旁边那位侍女无华一听这话,大吃一惊,“桑护卫,不可胡言,当心被连相听了去,有你受的!”边好心提醒,她边暗暗咂舌,暗道太子和公主身边的人胆子就是大,居然敢辱骂连相之子,是个人物。
桑雨知道她是好心,也不多说,眨眼间连玦已经奔了过来,慕容寒枝也不能装做没有看到,无奈停下,她也只能随侍在侧,不满地撇嘴。
“公主!公主!”连玦喘着大气奔过来,眉开眼笑的,连连搓着手,“公主,真是巧啊!我原也没想会碰上公主,结果就……呵呵,呵呵,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呢。”
有缘你个大头鬼!桑雨暗暗翻个白眼,在心里骂一句。
慕容寒枝神情淡然,也不笑,但也没多少厌恶的意思,“连公子找我有事吗?如果没事,恕我先行一步,太后正召见我呢,不好耽搁。”把太后搬出来,够压一压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