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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好睿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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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和外面的情形差不多,只是因为原先摆放在各处的花瓶瓷器都已成了碎片,所以显得更为凌乱而已。慕容寒枝一双眼睛慢慢扫视过屋里的一切,发现墙上有几个很凌乱的掌印,似乎是被人刻意处理过,她凑上脸去仔细看,突然叫,“程副将。”

程醉原本在屋外,一听她的声音,“嘣”一下跳进来就冲进屋里,“公主有何吩咐?!”

慕容寒枝也不回头,拿手指慢慢摸挲墙上那个掌印,比对着大小深浅,“端木将军掌上功夫如何?”

“不如何,”程醉顺着她的话答,“将军擅于上场杀敌,马上功夫和长枪使得那是出神入化,排兵布阵更是有其独到之处,掌上功夫很是一般。”

慕容寒枝点点头,若有所思,“那么,这些掌印如果不是端木将军留下的,就必定是真正的凶手,或者薛家的人留下的。可是不对,我查过卷宗,薛家没有人会武,难道是护院当中有这等高手?”薛家既然富甲一方,自然能想到觊觎其财富者必不在少数,会请高手前来相护,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程醉也不知道她想到哪里去,自然不好接话,也满屋子看起来。不过,他对于查案显然不在行,这满目疮痍的,也不知道应该看什么。

慕容寒枝也不理会他,自顾自看着,蓦的,她似乎听到有什么异常动静,比她晚一步进屋的凌翊更是目光一凝,一个闪身拦在她面前,对着空空如也的床道,“谁?!”刚才的声音就是从床榻这边传过来的,可床上除了一床凌乱的被子,什么都没有。

“难道还有生还者?”慕容寒枝目光闪动,不顾凌翊的阻拦,慢慢往床边靠近。

“公主小心!”凌翊低低叮嘱一句,也靠了过去,上上下下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掀起被褥,露出下面的床板来,屈指轻叩了三下,眼神登时亮了,“下面是空的!”

“哦?”凌翊看了她一眼,锐利了眼神,“公主请退后,臣打开它。”他的功力虽然还没有深厚到开山裂石的地步,但要劈开这木床,绰绰有余。

“不行!”慕容寒枝断然摇头,“床下有异响,必定是人或者活物,你若是一掌下去,岂非要坏事?还是我来吧,”她低下头,对着床板低声道,“是谁在下面呀?”

没有人应声,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声“咚”的敲打声传来,但极其微弱,似乎是从极深极深的地下传来一样。

“下面一定有人!”慕容寒枝莫名地兴奋起来,又敲了敲床板,“是谁在下面,说话好吗,我救你出来好不好?”

凌翊一手护在胸前,一手则挡在慕容寒枝脸前,以防对方暴起发难,“公主,你且退后,让臣来。”

慕容寒枝本待拒绝,想了想还是不要给人家添乱,就退到了一边,不放心地嘱咐,“王爷千万莫要伤了这人,也许他(她)是本案唯一的活口。”

谁料她话音未落,底板下终于传来如鬼似魅的声音,“我好饿……撑不下去了……”听声音虽然嘶哑难听,时断时续,但绝对是孩子的声音无疑。

“果然有人!”慕容寒枝大喜,“快,快救他出来!”

凌翊眼里也闪过喜色,点了点头,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这床板扣得严丝合缝,如果不用武力的话,根本就打不开,他皱眉,这儿摸摸,那儿试试,“好像打不开的样子。”可是没道理啊,如果打不开,这人怎么藏到里面的?

慕容寒枝急了,扑过去到处摸索,“怎么可能?!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两人正急得冷汗涔涔而下,里面的人又说话了,“你们是谁?是坏人吗……”

“不是!”慕容寒枝用力把脸贴近床板,像是怕这声音会突然消失一样,“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来帮你的!我知道,你们家里人都被坏人杀死了,我们就是来帮你们找出坏人,替你报仇的!”

“是…吗……”那声音又弱了一分,几乎听不到了,“娘亲说我不能出声,别让坏人发现……可是,我好饿,我快饿死了……”

慕容寒枝心里一凛,脸色已惨白!如果说这个人是薛家被灭门那晚,就被人藏到床板下面的话,到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一个人不吃不喝,躺着不动,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看来人类求生存是本能的欲望,如果不是这个人饿到再也坚持不下去,是不会出声的,而他最最幸运的地方就是,发现了他的人是慕容寒枝和凌翊,而不是灭他满门的凶手。

“我们不会伤害你!”慕容寒枝声音已颤抖,眼前也有些模糊,“我们是来帮你的,我发誓!你告诉我,怎么把你救出来,你再这样下去,一定会饿死的,到时候没有人指认坏人出来,就没办法替你们家报仇了!”

“我……”对方显然还不完全信任她,但这饥饿的滋味儿已经折磨了他六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已处于崩溃边缘,一秒钟都坚持不下去了!“我、我要出去,右面床腿那个……突起,按——”

他话还没说完,凌翊已经找准那个地方,用力按了下去,就听“嘎吱”一阵响,床板慢慢往两边分开,里面果然是中空的,一个身穿月白裤褂、气若游丝、脸无人色的男童静静躺在那里,看他年纪也就十岁上下,因为六天六夜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的身体显得那么僵硬,唇已干裂出无数道血口,眼眶深陷,眼睛紧紧闭着,头虚弱地左右晃动着,似乎寻找着可以吃的东西。

因为在黑暗中呆得久了,当床板打开,光线射进来时,他本能地想要抬手挡眼睛,却一丝力气都没有,头歪了一歪,不动了。

“孩子?!”慕容寒枝失声惊呼,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凌翊右手两指摸上他颈侧,條地松了一口气,“还活着,只是身体很弱。”

“我知道,”慕容寒枝定定神,“我刚刚替他把过脉了,王爷,先别管其他的,救这个孩子要紧!”这个孩子一定听到、看到了什么,对破案大有帮助,先保住他的命再说。

凌翊点点头,弯腰抱起他,慕容寒枝紧随其后,一路往奉阳王府去。

奉阳王府慕容寒枝也是第一次来,尽管这府中也是相当大气,亭台楼阁别具匠心,九曲十八廊,带着一种类似“秋尽江南草未凋”的清爽之气,但她心急于这个孩子的危急状况,对于眼前美景根本无心欣赏,匆匆跟在凌翊身后,径直去了他的房间,他弯腰放人,慕容寒枝赶紧过去扶住,“小心。”

两人合力把孩子放到床上去,这孩子被饿了那么多天,又一动不敢动,身体虚弱到极至,手脚更是麻痹不堪,估计这会儿就算踹他两脚,他也不会有反应的。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已冷静下去,仔细帮他把了脉,回头道,“王爷,麻烦你让他们为这孩子熬一点稀粥,我再开张方子,你让他们照方抓药,要先帮他调理一下身子才行,不然他真的会没命的!”

“好!”凌翊自然没有异议,立刻吩咐他们道,“公主的话你们听到了,公主的吩咐就是本王的吩咐,照着做就是,明白吗?”

下人们自是不敢怠慢,暗道原来此人就是传言中威震朝堂的凤吟公主,果然是人间绝色,跟着就各自忙碌起来。虽然对于这个孩子的来历,他们都很好奇,但主子面前,特别是奉阳王这种雷厉风行的主子面前,他们哪敢多问。

对于他们探究的眼神,慕容寒枝只当没看到,专心为孩子施针,不大会儿功夫,她额上已渗出细细的汗来,这孩子却仍旧只是昏迷,肚腹不时抽搐几下,脸容痛苦莫名,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凌翊静静陪了她半晌,见她累成那般样子,不禁有些心疼,又替孩子担忧,眉头皱了起来,“公主,这孩子可救得吗?”

“救不得也要救,”慕容寒枝抬手用衣袖擦了一下汗,想一想又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儿硬,勉强笑道,“王爷放心,我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一定会救这孩子回来,他也许就是薛家灭门案中,唯一的生还者。”

凌翊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那,此事要不要禀报皇上?”

“我想不必,”慕容寒枝笑笑,眼里是洞悉一切的光,“父皇已经把这件案子交给王爷你来审理,那么,王爷无论用什么方法,找到了什么证据,都不关父皇的事,父皇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不是吗?”

凌翊看着她,眼神瞬息万变。不是他要怀疑凤吟公主的用心,实在是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显得太过独立,太过不近人情。她明明是皇上的亲生女儿,为什么时时处处都像是在防备着皇上,或者说恨着皇上——难道就是因为,她是被逼着回宫来选驸马,所以才把她跟皇上之间仅有的一点情分给折腾尽了吗?

“王爷这样看着我,是在怀疑我的用心吗?”慕容寒枝似乎有些心虚,移开了视线,“其实王爷不必如此,不管我心思如何,至少我是真的希望,端木将军能够沉冤得雪,这一点我可以发誓。”

“臣相信,”凌翊突然一笑,雪白的牙齿一闪即没入唇中,有几分顽皮的味道,“所以公主无须发誓,不过有一点臣倒是很想知道,如果三日内臣能替端木将军翻案,上天真的会下雨吗?”如果凤吟公主不是有未卜先知之能,又怎么会说得如此笃定?

“这个吗?”慕容寒枝高深莫测般一笑,“王爷不必多虑,到时自见分晓。”

她越是不肯说,凌翊越是觉得蹊跷,才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一直昏迷的孩子突然呻吟了一声,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他立刻趋近,“你醒了吗?”

这孩子好像还不清楚身处何地,一双无神的眸子里尽是茫然之色,好一会儿才慢慢转动眼珠,看了看慕容寒枝和凌翊,嘴唇哆嗦了几下,发出虚弱而沙哑的声音来,“是你们救了我吗?”

“是,”慕容寒枝尽量小心地笑着,怕吓到这个孩子,“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们,我是皇上的公主,这位是奉阳王,我们去你家,是想查你家被……坏人抢走东西的案子。”她没有说出“洗劫”两个字来,因为她知道对于一个这么点年纪的孩子来说,那种血流成河的景象毕竟太过残酷,而这个孩子的家人无一生还,她怕这个孩子会承受不住。

但接下来,她就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孩子,因为他一点难过或者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只是眼里有着太深沉的痛,与他的年纪极不相符,“我知道,薛家上下已被洗劫一空,我家人无一幸免,我都知道……这些天我藏在床里面,什么都听到了,他们杀我薛家人,我父亲、我娘亲,他们……他们在哭叫,凶手、凶手好残忍——”说着话,他眼前似乎泛起一片杀戮血光,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没有了一丝血色!

而事实上,他在杀戮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就被父亲藏到床里,所以那副惨象,他其实是没有看到的。可有时候,有些事情光是用想的,也知道有多么的惨无人道!何况这些天,有衙门的人来收拾残局,一直在说着这个死得有多惨,那个死得有多痛苦,他听得已经够了!

慕容寒枝惊讶而又难过地看着他,一下说不出话来。这个孩子年纪不大,气质却如此老成稳重,说出的话更是脉络清晰,显然受过良好的教导,那么对于当时的景象,他一定看到不少,说不定更知道是什么人做的!想到此,她不禁兴奋了起来,有心相问,又怕惹得他越发伤心难过,因而只是嗫嚅着,不敢开这个口。

孩子咬紧了嘴唇哆嗦一阵,像是想起什么的,转过眼珠来,“你是凤吟公主吗?”

慕容寒枝一怔,“你认得我?”应该不会吧,她回宫才不过十几日,今日更是第一次出宫,这孩子怎么可能认得他?“

孩子笑了笑,使得他这张脸没那么碜人了,“不认得,只是听市井传言,凤吟公主美若天仙,聪慧无双,朝堂之上几句话就让群臣哑口无言,我年纪虽小,却一直想一睹公主风姿,如今倒是如了愿,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但慕容寒枝赧然而无言,就连凌翊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似的开口,“你今年多大?”这番话如果不是见过世面之人,怎么能说得如此体面,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我是父亲最小的孩子,我叫薛景,今年十二了。”薛景动了动,大概是想要坐起来,可因为身体太虚弱,试了一下之后就放弃,急促地喘息了几声。

“十二?”慕容寒枝把他从头看到脚,“看不出,我以为你最多不过十岁。”

薛景冲着她笑一下,闭起了眼睛。

慕容寒枝和凌翊对视一眼,知道现在不是问案子的时候,下人熬好了稀粥送进来,扶着他起来吃了几口,慕容寒枝吩咐不可一次给薛景吃得太多,让他多休息才是。这一下伤了元气,没个十天八天,是不用想恢复如初的了。不过,她想要问案,可等不得那么久,等明天如果薛景好一些了,再详加询问不迟。

出得房来,凌翊一脸忧色,“他可是薛家唯一的血脉了,可他这个样子,真叫人不放心。”

“不,”慕容寒枝打断他的话,目光闪闪,“我看他这个样子,很让人放心。”

凌翊愣了愣,慢慢琢磨过她话中之意,登时觉得宽心不少,“公主说的是,那接下来公主是不是要去——”

“殓房,”慕容寒枝回头就走,“王爷不必担心,我不累,殓房那边早去早了,若是耽搁得久了,有些证据是会消失的。”

凌翊本来是想劝一劝她,不可操之过急,身体要紧的,可她既然如是说了,他也不好阻拦,跟了上去。

所谓殓房,当然是临时存放尸身之处,经仵作检验完毕的尸体,就会直接由亲属认领回去好生安葬,若是七日后仍无人认领的尸体,则由官府统一运往乱葬岗处理掉,成为一缕孤魂野鬼。

慕容寒枝显然早已经跟这边的人打过招呼,她派来的人更把殓房守护得滴水不漏,何况皇上已经把此案交由奉阳王重审,任何人都别想动一点手脚。看着他两人走近,侍卫立刻跪倒行礼,奉阳王一摆手,“免了,都守在这里就好。”

侍卫应了一声,凌翊和慕容寒枝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光线有些暗,门窗上都挂着厚厚的布帘,几块很大的冰块放在房屋四周,空气冰冷而潮湿,两人才一进去,慕容寒枝就被扑面而来的冰冷之气冻得打了个哆嗦,身上也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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