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还不认罪
凌翊微一颔首,吩咐留下一队人马收拾残局,其余众人将犯人押解回府,等候审问。
“啪”一声脆响,连相手中的茶碗摔成了无数的碎片,四溅开来,“饭桶!废物!”他气得面白手颤,花白胡子一翘一翘的,既可笑,又可怕,“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啊?!那么多人杀不了四个冒牌货,你们简直——”
“启、启禀相爷,有、有人从中作、作梗,”岳扬吓得一个劲儿打哆嗦,“奉阳王他——”
“闭嘴吧你!”连相狠狠拉了拉领口,浑身上下都冒出一层汗来,脖子里粘粘的,好不难受。本来指望杀手把那四个认钱不认人的家伙杀了干净,没想到却被奉阳王抢了先!
这下好了,他们落到奉阳王手里,只要稍加审问,他们就会把实情说出来,到时候他的麻烦可就大了!当然,凭借他在朝中的威望,仅凭那几个人还扳不倒他,只是于他的声誉会有损,毕竟是桩很麻烦的事。
“对了,奉阳王怎么会知道他们在那边?”一想到这个,连相眼里突然有了警惕之色,“是你?”
“不是!”岳扬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相爷明查,小的怎么、怎么敢?”
“滚吧你,”连相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本相又没说是你,谅你也没这个胆!本相是说,这次的事是你安排不周,让奉阳王钻了空子,不过事已至此,说这些已是无用,”他眼珠转了转,随即向岳扬招手,诡异地笑着,“过来,本相有事吩咐你去做。”
逃过一次责罚,岳扬对连相那叫一个感激涕零,赶紧膝行几步过去,把耳朵凑到连相耳边,连相对他嘀咕一番,他立刻点头,“是,相爷,小的这就去办。”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慕容寒枝所说,只要抓到真正的凶手,为端木旋风翻案,上天就会被感动而降下甘霖,反正自打那两名凶手被抓到,晌午过后,天空开始密布乌云,越压越低,大有暴雨倾盆之势。
朝中知晓慕容寒枝与连相打赌之者,无不拍手称奇,都说凤吟公主真是奇人,连上天的意思都捉摸得如此通透,还说自己不是天女转世?曲天昭见此情景,派人去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凶手真的已经落网,惊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刑部牢房内,凌翊正端坐于案后,审理那两名凶手,他们自称从小野生野长,所以都没有取名字,依着姓氏与排行,称武一、赵二、沈三,以及死去的四妹,如今武一在逃,赵二和沈三双双跪于刑堂之上,被两旁侍卫手中的刑棍吓得浑身发抖,但他们知道,如果招供,下场就只有一个死字,因而还在咬牙死撑。
“你二人可曾想好?”凌翊冷然开口,“薛家灭门一案,人神共愤,你二人若有悔意,就从实招供,本王可对你们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赵二哆嗦着笑,脸色惨青,“王爷,怎么个从轻发落法?”自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何况他们每个人身上背了何止几十条人命,能轻到哪里去?
“总会叫你们死个痛快,”凌翊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脸容只有更冷,“否则你们若是不认,本王有的是法子对付你们,到时候你们苦头吃尽,还是要认罪,最后处以凌迟之刑,那种痛苦,本王料想你们是绝不会愿意受的,是吗?”
赵二和沈三当然知道,凌翊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奉阳王的大名谁没有听过,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权倾朝野,没有一些手段是做不到的。因而他两个越发地害怕了,看了彼此一眼,已经开始犹豫。
凌翊无声冷笑,“看来你们是不相信本王的话吗?——来呀,大刑侍侯。”他说这话时,不急不恼,连语气都没有半分强硬,就跟说,“来呀,陪本王饮酒”一样自然。
两旁侍卫轰然响应,跟着两名侍卫上前把沈三先扯到一边,然后把赵二按倒在地,举起刑棍就打,但听“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初始几下赵二还咬紧了牙关不出声,但十几掍之后,他实在是受不住,大喊大叫起来,“住手!住手!奉、奉阳王,你、你这个混蛋,你、你凭什么说是我们做的,你、你有什么证据?”
对了。他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证据,凌翊眼前立刻泛起薛景那无辜的样子来,蓦地一抬手,“停。”
侍卫立刻停下手,退到一边。
漫天的疼痛顿时一窒,跟着扑天盖地而来,赵二大声呻吟着,不敢稍有异动,而一旁的沈三早已看得傻了,暗道如果刚才挨打的是自己,还不知道能撑几下呢。
“你要证据是吗?好!”凌翊一抬手,“本王就给你证据!”
两人惊魂未定的,都摸不准凌翊唱得是哪一出,按说那晚他们已经把薛家上下全都杀干净了,虽然没有找到宝库的钥匙,但至少没有人认出他们来才对。所以他们才到现在还抵死不认,谅奉阳王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那这所谓的“证据”又会是什么?
不多时,门口人影一闪,薛景慢慢走了进来,脸色虽然有点发白,但精神还好,向上行礼,“见过王爷。”
凌翊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问道,“赵二,沈三,你们可认得他是谁吗?”
两人同时回过头去看,摇头,一前一后答,“不认得。”
他们这一出声,薛景立刻脸色大变,浑身都开始抖,却咬紧了牙忍耐,“但我认得你们,你们就是灭我满门的凶手!”
什么?!赵二、沈三大吃一惊,“你、你是——”天,难道这次真的是他们大意了,薛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你、你——不可能,你不可能是——”
“我就是!”薛景厉声喝道,“你们当薛家无一活口,岂知我父亲早已将我藏了起来,你们逼问我父亲宝库的钥匙时,我就在附近!你——”他颤抖的指尖指向赵二,“当时,你说,‘大哥,这老不死的不肯说,不如挖出他的眼珠来,看他还硬不硬’。”
话至此,薛景大概是想到那时父亲的惨状,眼泪疯狂而下,哭得说不出话来。赵二和沈三早被他的突然出现给弄得傻了眼,愣愣看着他,反应不过来了。
“薛景……”见他情绪太过激动,凌翊不由有点担心,暗暗后悔没让公主进来,也好照应一二。
“草民没事,”薛景深吸一口气,“然后、然后是你——”他又指向沈三,“你说,‘别弄得恶心吧啦的,随便打断他一条胳膊一条腿的,也就是了’。”
旁边侍卫听他说得如此惊心动魄,越加显示出这赵二和沈三有多残忍血腥,脸上都露出忿忿之色来,尤其是刚才行刑的两名侍卫,暗道早知如此,刚才下手就应该再狠点,把他打死算了!
“然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说‘你们少说那些没用的,他要再不说,老娘勒死他’,接着是另一个人。”
“别再说了!”赵二简直受不了他如鬼似魅一样的声音,用双手死死抱住了脑袋,“我不听不听不听!你别再说了,住口!”真是奇怪,当初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有多残忍,现在只是从一个小孩子嘴里再来听一遍自己做过的事,怎么这么让人受不了?
薛景还真就闭了嘴,悲哀地、愤怒地看着他们,眼泪慢慢地流着,在下巴处汇成大滴大滴的泪珠,又掉落到衣襟上去,那样子真比他嚎啕大哭还要来得让人无法接受。
“薛景,你且画押,然后下去休息,有需要时,本王自会叫你上堂做证。”因为疼惜,凌翊向薛景说话的时候,眼神语气都无比温柔,让人想不感动都难。
“谢王爷。”薛景在自己的口供上签字画押之后,就下堂而去,早已等候多时的慕容寒枝立刻迎上去,以眼神询问,他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慕容寒枝这才放下心来,让桑霖送他回去休息再说。
刑堂上,凌翊一拍惊堂木,“赵二,沈三,你们还有何话说?!若是你们还有一点良知,就快快认罪,并供出幕后指使之人,说出逃犯武一的下落,本王就让你们死个痛快,如何?”
两人虽然都在怕,但仍抱有一丝希望,梗着脖子不肯认罪,“王爷明查,只凭一个小小孩童的话就定草民的罪,草民不服!”
似乎早料到他们不会如此轻易认罪,凌翊也不恼,慢慢站起身来,“看来你们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清楚,本王就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上堂时,再答复本王不迟。退堂!”
看来,公主很有先见之明,他们不会如此轻易就认罪,还指望连相来救他们于生死之间呢!那就等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
凌翊一出门,就迎上了慕容寒枝淡然的笑脸,她轻步上前,微一侧首,“如何?”
“如公主所料,”凌翊挑了挑眉,嘴角轻挑,很赞赏的样子,“公主聪慧无双,臣佩服。”
听他如此夸赞自己,慕容寒枝也不谦逊,大大方方受下了,“照这样看起来,今晚天牢必不会太平,一切拜托王爷了。”
“臣责无旁贷。”凌翊微一弯腰行礼,算是把这件事情扛上了身。
慕容寒枝笑笑,突然问一句,“王爷这句‘责无旁贷’,是为父皇,还是为我?”
凌翊愕然,一时没有会过意,“什么?”
慕容寒枝摇头,笑意不改,“没事。起风了,看来要下雨了呢。”她半转身,看着阴暗的天空,几道闪电瞬间划过天际,风吹得人的衣服猎猎做响,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是个好兆头。
说到这里,凌翊越发对慕容寒枝敬佩有加,“果然如公主所说,凶手归案,上天就被感动,公主,这当中有什么玄机吗?”说她是转世天女,她又不肯承认,可如果她不是,又怎会这般的料事如神?反正他从来相信,世事无巧合,公主先前所说,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我告诉了你,还能是玄机吗?”慕容寒枝显然没打算说破此事,顽皮地冲他挤了挤眼,“王爷只要相信一件事,我绝不会害及无辜就是了——下雨了!”
果然,一阵大风过后,有雨点啪嗒啪嗒地落下来,越来越密,越来越密,最终成为一片雨帘,“哗哗”的雨声响彻天地间,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雨雾当中。
久未经雨露滋润的大地唱起欢快的歌,子民们顾不上大雨湿了衣裳,纷纷冲进雨中又唱又跳,感激着上苍。慕容寒枝和凌翊也退到屋檐下,看着眼前情景,心情略微放松了些。
其实,慕容寒枝没有说破的一点就是,根本不是因为凶手归案,上天才被感动得下雨,这两者之间没有半点关系。而是因为她还是郡主之时,天文地理都有所涉猎,夜观星象时就看出来,几日内就会有大雨降临。只不过恰在这时候,发生了端木旋风的冤案,为替他翻案,她才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逼得父皇将此案发回重审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没有看透一点,都当她真的能看透天意,那就由他们去吧,至少这样一来,他们对她会有几分顾忌,有时候行起事来,也方便一点不是。
晚上,雨下得小了些,但看雨势不会很快停止。天牢内一片昏黄的烛光,几名守牢侍卫围坐在桌边喝酒聊天,有一搭没一搭的,很是沉闷。本来嘛,这里关着的都是一些死囚犯,跟他们又没有话好说,又不能出去寻快活,会过得有意思才怪。
三更天过后,四周都静了下来,那几名侍卫喝得也差不多了,伏在桌上昏昏欲睡,赵二和沈三却一直大睁着眼睛看着入口处,神情焦急,显然在等着什么是。不多时,牢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跟着就有脚步声传进来,他两个脸上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既然把动静弄得这么大,就一定不是来劫牢救他们,难道相爷真的不管他们的死活了吧?
两个人正又气又急,一名中年男子提着个小筐,跟在一名狱卒身后走了进来,一路点头哈腰的,极尽讨好之能事。走到关押赵二、沈三的牢门前停下来,狱卒没好气地甩了甩头,“就是这里,快点啊,不然我很难做。”
中年男子立刻点头如捣蒜,连连说“一定一定,”等狱卒出去,他立刻换上一张冰冷的面孔,压低了声音训斥,“你们两个是怎么做事的,给主人惹这么大的麻烦,嗯?”
赵二今天在堂上挨了打,这会儿背上、屁股上都痛得要命,现在还要来受人训斥,他一肚子火登时压不住了,忍着疼叫,“你以为我们愿意吗?!早说让相爷——”
“闭嘴!”中年男子厉声骂,“你再胡说八道,神仙也救不了你!”很显然,刚才他称的是“主人”,而不是“相爷”,就是要把连相撇开,这样就算出了事,也跟连相没有一点关系,可怜赵二和沈三一介莾夫,哪里看得出个中玄机,活该被当做替死鬼。
赵二被骂得讪讪然,但听他话音,相爷并未打算见死不救,这才放下心来,“好,就依你,那主人有什么吩咐?”边说着边偷眼去看那几名睡过去的侍卫,暗道要是趁这个时候逃,说不定可以成功。
“你们是本案的重犯,奉阳王已派了重兵在外把守,想逃狱是不可能的,”中年男子看透了他们的企图,眼里有了嘲讽之色,“所以我们只能智取,不能力敌,这样——”他招了招手,赵二和沈三立刻眼放光芒,凑了上去。
但才听了两句,沈三就大吃一惊,“招供?!”这、这怎么行?!他们一旦招供,那就成了铁案,谁还救得了他们?一念及此,他突然想到什么,满眼警惕,“你——主人他该不会是想,让我们替他顶罪吧?”
“怎么可能?!”中年男子脸都有些发红,似乎受了天大的冤枉似的,“主人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吗?!让你们认罪,只是权宜之计,因为只要一定案,你们就会被判处斩首之刑,押往刑场行刑之时,主人会向皇上请命做监斩官,到时候主人说要斩谁就斩谁,你们怎么可能有事?”
原来是这样。赵二和沈三恍然大悟,这才放下心来,但赵二仍有疑虑,“那……万一监斩官不是主人,我们不就——”
“当然不会,”中年男子又笑了,很有信心的样子,“主人那是什么人?说一句话顶别人一百句,皇上什么时候不听过?不然你们也可以拒不认罪,直到被奉阳王的刑具给折磨个遍,我可保不准你们什么时候撑不下去。”
赵二和沈三犹豫着,迟迟下不了决心。
“你们自己想想吧,主人这样做,已经是仁至义尽,若你们不肯,主人也没有办法。”中年男子似乎相当惋惜,一边摇着头,一边把小筐递进去,“这是主人的一点心意,你们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