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奇怪的少年
奇怪的少年
“罢了,”郇真儿却并不恼,相反她脸上笑容看起来竟有些苦涩,“阿凤,我既跟你把话说到如此份上,也不瞒你,想必你也知道,皇上如今正宠我,但……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我又怎么知道,皇上对我的宠爱,能到几时?”
这个……我怎么敢说。慕容寒枝不好接话,便只是安静地听着,看她到底要玩什么花样:反正她绝不相信,郇真儿是拿她当自己人。
“所以说,我跟你家公主的处境,其实是一样的,”一直在自说自话,郇真儿也不觉得尴尬,“都是孤零零的,没个依靠,不过凤姑娘放心吧,我在这宫中毕竟时日已久,认得人也多些,若是你家公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之处,只管说,我定会尽力。”
慕容寒枝微一怔,倒是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赶紧道谢,“如此奴婢替公主先谢过郇妃娘娘,日后若是有麻烦到娘娘之处,还望娘娘海涵。”既然人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就算她是假的也好,但还是先应承下来,万一日后真的有需要她帮忙之处,也好有个退路。
“不必客气,”郇真儿眼睛转了转,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儿,终于说到正事上去,“阿凤,我方才已经说了,我跟你家公主其实都是一样的,也是没着没捞,身处这后宫之中,堪比水上浮萍,若是没个靠得住的人,日后还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步去。”
什么意思?慕容寒枝被她绕得有些晕,愕然看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郇妃娘娘,奴婢一向愚钝,不太会揣摩人心,娘娘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奴婢虽不一定能帮上忙,但总不会害了娘娘,奴婢可以用性命发誓。”
郇真儿一笑,眼里有赞赏之色,“还说自己愚钝,阿凤,你会知道如此说,足见你是聪明人!好,我便跟你说一说掏心窝子的话,我近来虽得皇上宠幸,但……至今仍不曾有孕,阿凤你想必也知道,后宫中的女人,若是不能生下龙种,早晚有一天是会落到惨处,到时候也没人可怜你,是不是?”
慕容寒枝微一怔,暗里琢磨一下她的话,心头登时雪亮,“多谢娘娘信任奴婢,只是……娘娘的身子可是金贵无比,这皇室血脉也是非同小可,娘娘不是应该找御医仔细瞧瞧吗?”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们?”郇真儿轻蔑一笑,“他们瞧不瞧得了我,还是未知数,但我却不愿意信任他们,阿凤,这宫中事一向是人多嘴杂,难保没有人不会说出我的事去,到时候再让宵小之辈传出话去,我还有何面目留在宫中?”
倒也是。慕容寒枝下意识地点头,“那娘娘的意思……”
郇真儿笑笑,不答反问,“不知阿凤你的医术,是从何而来,家中可是医道世家吗?”
“那倒不是,”慕容寒枝一时没有想到别处去,本能地答,“是奴婢幼时对歧黄之术感兴趣,因而自己学了些,不登大雅之堂,”话至此处,她陡地想到什么,不禁瞪大了眼睛,“娘娘的意思——”
知道她已明白自己意欲何为,郇真儿面容却相当平静,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一样,“就是不知道阿凤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若是不肯,我必也不会为难于你,今日之事,就当我不曾对你说过,不过,我先前对你家主子的承诺,还是做得数的。”
难怪她一上来就先说会帮曲云烟,原来是看中慕容寒枝的医术,留了这么一招后手。不过,就算她想要怀龙种,这一下是不是也太冒险了,别忘了她毕竟才认识慕容寒枝,对她的为人和医术并不了解,她就不怕被其出卖吗?
“娘娘如此看重奴婢,奴婢实不敢当!”慕容寒枝诚惶诚恐的,起身就跪了下去,“奴婢能为娘娘略尽绵力,自是万分荣宠,只是奴婢医术有限,怕是有负娘娘所托……”
这样也罢,郇真儿既然有求于她,那暂时必也不会加害于她,万一她真能让郇真儿怀上龙种,那就更是大功一件,郇真儿对她必会另眼相看,到时候她行起事来,也方便得多不是。
“那倒无妨,”看出她已应允,郇真儿自是高兴得紧,伸手将她扶起来,“这种事嘛,自然是尽人事而听天命,只是此事只你我知道就好,你家主子那里,你知道怎么说,是吗?”
“是,娘娘。”慕容寒枝乖巧地应了一声,心中已有了计较。
在含露宫耽搁了大概半个时辰,慕容寒枝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她脑子里想着郇妃的话,已经决定先瞒着曲云烟,她要给郇妃调理身子的事,等有些眉目再说不迟。
因为之前去含露宫时有郇妃领着,如今她自己出来,对这宫中形势又还不熟,三转两转的,居然有些迷糊,只觉四周景物似曾相识,却又找不到去越秀宫的路,不禁有些茫然了起来。
幸而这里不时也有侍卫宫女路过,她上前询问了几次,也不知是他们也不熟悉,还是慕容寒枝自己不曾听明白,依着他们指的路走了一阵,不但没有看到越秀宫,反而来到一处偏僻寂静的地方,黑漆漆的大门透着无尽的苍凉,仿佛久无人居住。
“这是哪里?”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觉得有种莫名的悸动,明知道贸然上前,定会招人疑忌,她还是按捺不住,悄悄地靠近,就着门缝往里看。院子里跟外面一样寂静,一张石桌,几把石凳,生着些杂草,但没见到半个人影。
左右看了看,仍旧不像是有人的样子,慕容寒枝不禁犯着嘀咕,难道这里并没有人居住吗,那会是什么地方?边想着边回转身,目光所及之处,一个身穿玄青色衣衫的少年不知何如鬼似魅一般地站在她身后,她吓了一跳,“呀”地大叫一声,差点一跤坐倒,“你——”
“换了你来监视我?”少年冷笑,开口说话时嘴角上翘,带着强烈的嘲讽,看他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上下,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大眼睛里是浓烈的恨意,似乎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把慕容寒枝给掐死一样!他的鼻子尖尖的,薄唇紧抿,雪白的牙齿咬得咯吱响,如果不是他给人的感觉在太过凌厉,其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少年。
“呃,”慕容寒枝被他的样子弄得一阵心惊胆颤,同时又为他的话而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她这一开口,少年却是明显一怔,眼里的恨意消去不少,代之以讶然之色,使得他看起来更像是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天真与纯净,“你不是?那你是谁?”
“我是——”
“不管你是谁,”少年根本不听慕容寒枝要说什么,厌恶地一抬下巴,“马上走,我不想看到你。”
慕容寒枝苦笑,这人怎么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像跟谁都有天大的仇似的,“可是我想——”
“我不想听,”少年冷冷偏过脸去,“你什么都不要说,快点走,听到没有?!”
“我不知道怎么回去,”慕容寒枝小小声地、无助地说道,“我是雪池国公主的侍婢,出来替公主办事,找不着回去的路了。”
不是她要装软弱,而是她看得出来,这个少年有着异乎寻常的倔强和骄傲,自己明明那么单薄瘦弱,而且慕容寒枝看得出来,尽管他想装出一副冷冷冰冰、不需要任何人在意的样子,但他眼里的落寞和孤独却出卖了他,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还不知道应该如何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在慕容寒枝面前,更是不可能。
果然,少年一听到她的处境,到底还是慢慢回过头来,“雪池国公主?要做皇……上妃的那一个?”看来他是没想到会碰上雪池国的人,而且他也知道,端木扶苏跟曲云烟要成亲的事。
慕容寒枝点点头,“公子能指点一二吗,我家公主大概找我找得急了,可我很笨的,不知道怎么回去。”
少年上下看她一眼,目光闪烁,似乎在考虑她话里有几分真实性,“哪个宫?”
“越秀宫,”慕容寒枝立刻答,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离这里远吗?”
少年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才面无表情地道,“不远,很近,”他也不回头,只是回手往后一指,“顺着这道墙走到头,拐个弯儿就能看见越秀宫的大门。”
啊?慕容寒枝一呆,微张着口,说不出话来:果然很近。那她刚才就算不问,顺着道儿再走一会,也就能找到的吧?
等了一会,不见她有动静,少年不耐烦地皱眉,“你还不走?”看他那样儿,好像这里是他的领地,不容人侵犯似的。
“哦,”慕容寒枝回神,赶紧点点头,“多谢公子指点!”她算是看出来,少年很不欢迎自己,她又岂会继续留下惹人厌烦,匆匆道一声谢,拔脚就跑,一直跑过墙角才停下来,微微地喘息着。
“真是个怪人。”她低声笑,本想就这样回去,可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就那么鬼使神差般地从墙角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却惊见那少年抬脚往里走,左腿竟然是直着的,走起路来一跛一跛,非常吃力。“原来他——”这般清秀的少年,原来是个残了的人吗?
“好可惜……”没来由的,慕容寒枝的心剧烈一疼,简直让人受不了,如此一来,她倒是可以想象,为何少年会对人那般防备冷漠了,任谁坏了一条腿,都不会高兴得起来吧?也难怪刚才他坚持要她先走了,原来是不想她看到他这个样子。
“不过,他到底是什么人?”看这少年穿着虽然简单,但眉宇之间却是煞气逼人,身边虽没有人跟着,却有自己的住处——尽管这住处太过荒凉了些,但总比那些十几个人挤一间房的下人房要好得多。“会是谁……”慕容寒枝一路犯着嘀咕,一路回了越秀宫,脑子里不时浮现出少年冷漠的双眼,竟有些挥之不去了。
第二日起来,慕容寒枝洗漱完毕,便去厨房中做了几样简单的小菜,这望川国对曲云烟虽不热情,但绝不会亏了她什么,饭菜都会按时送来,但因他们地处苦寒之地,菜中多喜放辛辣之物,慕容寒枝一时吃不惯,幸得这越秀宫有个厨房,所需之物倒也齐全,她便自己动手做,吃起来也倒更放心。
用过早饭,曲云烟和温仲庭在院中说些闲话,他两个虽不曾表现得过于亲热,但能够朝夕相对,已是无比满足。反正也没有人会关心他们,即使有,也知道温仲庭是曲云烟带来的侍卫,她拿他当心腹,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看到慕容寒枝过来,曲云烟起身迎她,“阿凤,昨日休息得可好?”
慕容寒枝赶紧道,“公主千万莫要多礼,我可是公主的侍婢来的,哪敢劳公主相迎?”
曲云烟怔了怔,不禁一笑,“在雪池国中时你为公主,我见了你便行礼,倒是习惯了,这——”然她一提及雪池国,就不自禁想起眼前情景来,不由她不心一沉,笑容渐去,不知说些什么好。
慕容寒枝明白她心中所想,安慰道,“公主稍安勿躁,我们才来望川国不久,对所有人、所有事都不熟悉,还需等待良机才行。”
温仲庭点头,“是啊,云烟,啊不,公主,稍安勿躁,这种事急不来的。”
曲云烟白了他一眼,那意思便是“要你说”,温仲庭讪讪然一笑,并不回嘴,看他两个这般小孩子心性,慕容寒枝淡然一笑,眼前陡又浮现出昨日那个奇怪少年一跛一跛走足的样子来,不禁有些失神。
三个人正各自想着心事,郇真儿身边的丫头织漠走了进来,眉眼笑得弯弯的,恭敬地弯腰行礼,“奴婢问雪池国公主安好!”
“你是……”曲云烟上下看她一眼,眼神冰冷。
不过,织漠倒不在意,仍旧笑着道,“回雪池国公主,奴婢是郇妃娘娘身边的丫头织漠,郇妃娘娘说是与公主有投缘之感,因而想请公主过去一叙,不知公主可肯赏脸吗?”
哦?曲云烟一怔,随即下意识地看向慕容寒枝:这个郇妃突然之间要见她,会有什么事?她不是正得端木扶苏宠爱吗,会对一个即将成为自己对手的女人安好心?
慕容寒枝早在听到她是郇妃身边的人时,就已经了然:郇妃定是为了让自己替她调理身子之事,可她只是一名婢女,若单独见她,必然引起曲云烟怀疑,所以才以此为名,把她和曲云烟都叫了去,以掩人耳目——这个郇妃不愧能得端木扶苏另眼相看,这一番心机虽不是多么深,却是顾虑周全,绝对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公主是不愿意吗?”见曲云烟半晌不作声,织漠脸上也没有什么失望之色,“郇妃娘娘交代奴婢,若是公主不愿,定不敢勉强,如此奴婢先行告退。”
“等等!”曲云烟突然出声叫她,因慕容寒枝向她使了个眼色,意即叫她不要拒绝,她心念电转,自然明白个中利害,“织漠姑娘这是说哪里话来,我只是没想到郇妃娘娘会相邀于我,故而太过意外罢了。姑娘请稍等,我去换件衣服。”
“公主请。”
慕容寒枝便随着进入内室,不等曲云烟开口,她已抢着道,“公主莫慌,我想郇妃必定是想与公主做些表面功夫而已,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公主的身份又不比寻常,与公主做朋友,总比成了对手的强,是不是?”
“我也这般想,”曲云烟冷笑一声,“反正那郇妃没可能是真心要助我,不过无所谓了,去一趟也罢。”
慕容寒枝答应一声,帮曲云烟换好衣服出来,织漠在前面带路,往含露宫而去。
郇真儿想必已等候多时,桌上摆满了点心水果,沏好的茶冒出丝丝香气,沁人心脾,不多时,织漠先行走进,说是雪池国公主到了,她立刻面露喜色,“哦?快快有请。”
织漠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不多时曲云烟和慕容寒枝一同走了进来,“见过郇妃娘娘。”在身份上郇真儿虽是皇妃,无比尊贵,但曲云烟也是一国公主,不比她差了哪去,何况远来是客,所以不必行大礼。
“不用客气,妹妹快坐下说话,”郇真儿热情地拉着曲云烟的手坐下来,不过她倒是很知道轻重,立刻就把手放开,替曲云烟斟茶,“也不知道公主爱吃些个什么,就叫他们随便准备了些,能合你的胃口才好。”
“无妨,”曲云烟颔首答谢,态度上虽不显得生疏,但也不会过分亲近,“我随便吃些什么就好。”郇真儿自是不知道,她自幼长于宫外,吃穿用度方面虽不会缺了,但也绝比不过宫中的锦衣玉食,于这方面一向没那么多讲究。
“那便好,”郇真儿看上去落落大方,进退有度,这般态度倒是不会让人不自在,总比那种故做亲近,实际上不屑一顾的人要强,夹了几块点心放在曲云烟面前的碟中,她放下筷子道,“不知公主在这宫中可住得习惯吗?那日听你说身子有些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有劳郇妃娘娘挂念,我这身子原本一向康健,只是现在却这般不争气,总觉得心口闷得慌,不愿意动弹。”曲云烟早已跟慕容寒枝套好词,无论有谁相问,都只说自己身体不适,以便给众人留一个体弱多病的印象,这样日后行起事来,也有说服力的多。
郇真儿一听这话,面上立刻现出关切之色来,“是吗?那公主可要好生休息,把身子养好了才行。对了,”说到此,她很自然地把目光转到慕容寒枝身上去,“我记得这位凤姑娘懂医理,她——咳、咳,她可曾给公主瞧过吗?”
“瞧过了,也服了药,”曲云烟淡然看了慕容寒枝一眼,“只是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怕是要慢慢将养了。”
“那倒好,咳、咳,”郇真儿点点头,以袖掩口,又咳嗽了几声,脸都有些红,“若是公主缺了什么,只管、咳、咳,吩咐一声,我能帮的一定咳、一定帮。”
她这一连连咳嗽,慕容寒枝立刻明白她的心思,暗道一声你还真是会来事儿,跟着不动声色地开口,“娘娘恕奴婢斗胆,娘娘可是病了吗?”
果然是聪明人。郇真儿暗里一笑,点了点头,“想必是昨儿个夜里盖得薄了,受了风寒,不妨事。”
“风寒这事儿可大可小,娘娘千万不可大意,”曲云烟一时没想到别处去,礼节性地劝说一句,“还是请太医来看看,早些服药调理的好。”
“总是太过麻烦,”郇真儿摇了摇头,“那些个太医粗手粗脚,我也不愿他们前来,挨一挨吧,也就过去了。”
“这怎使得?”曲云烟才要再劝,蓦地想到什么,“不知娘娘可信得过阿凤的医术吗,如若不嫌弃,让她替娘娘诊脉可好?”看来她的心思动得也不慢,若是慕容寒枝对郇真儿有些恩德,毕竟不是坏事。
“奴婢不敢!”慕容寒枝抢着道,“奴婢医术浅薄,哪里敢给娘娘诊脉,若是误了事儿,奴婢万死难赎!”
曲云烟暗道一声惭愧,“阿凤说的是,娘娘恕罪。”她们初来望川国,与郇真儿并不怎样熟识,她怎会信任自己带来的人,刚才这一句,算是多嘴了。
然郇真儿却一脸不在乎,“凤姑娘言重了,我自是信得过你们,只是不好麻烦你而已。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凤姑娘了。”说着话她伸出手去,安静地等待。
“这……”慕容寒枝假装迟疑,看到曲云烟眼神之后,她也就顺从地坐了下来,“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话她将手指搭上郇真儿脉门,仔细诊起脉来,隔了一会,又换她左手诊了一会,心中便大致有了数,“娘娘是受了寒,以致虚火上升,浊气难泄,故而会咳嗽,奴婢这就开药方。”
“有劳凤姑娘了。”郇真儿收回手,目光炯炯,看来这凤不栖的医术果然非同一般,看她诊脉时的沉静和沉稳,就绝非一般江湖郞中可比。
慕容寒枝客气地说一声“不敢当”,便走到桌前,拿起笔来一挥而就,“娘娘,这药方奴婢开好了,需仔细配药煎药,娘娘记得找信得过人。”她眼里有某些不一样的东西流动,自然是在提醒郇真儿,如果她不想多生事端的话,最好暗中抓药调理,直到怀上龙胎为止。
郇真儿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凤姑娘,我服过药后,自会跟凤姑娘说。”
“是,奴婢知道。”
再寒暄一阵之后,曲云烟见时候差不多,便告辞退了出来,低声问道,“阿凤,你那药方可有何问题吗,不要让人逮到我们把柄。”
“公主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慕容寒枝倒是一脸的胸有成竹,“何况这药方开不开在我,用不用在郇妃,没准她等我们一出门就扔了呢,也未可知。”
“说的也是,”曲云烟这才放下心来,“我们回去吧,不然仲庭又该着急了。”
慕容寒枝点点头,边走边皱起了眉,方才替郇真儿把脉时,她已探出她是气血双虚之状,想要怀上龙胎,怕不是那么容易,需要慢慢调理才行。不过不急,来日方长,她去郇真儿那里越多,遇上端木扶苏,杀他报仇的机会也就越多,慢慢来吧。
——
慕容寒枝给郇真儿开的药是九副,全都是调理气血之用,因而她若是按时服用的话,近几天之内都不用再来询问,慕容寒枝便也没有特别的事情可做,仍旧时不时在宫中走一走,遇上些看起来和善的婢女,便与她们闲聊几句。
因她现在扮成丑样,又刻意装得几分后知后觉,宫女面前先放低了自己,有时候更会把一些曲云烟从雪池国带来的小玩意儿送给她们,这些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同样在宫中为奴,对她的心境大概也能体会到几分,天长日久的,与她也就渐渐熟识起来。
这正是慕容寒枝想要的结果,于是在偶尔的闲聊中,她便会有意无意问起望川国与孤竹国为何联姻不成的事,目的就是想打探妹妹死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何事。
然她还是有些天真了,这些事已经过去,何况她们必定得过命令,不准再提从前的事,因而只要一说到孤竹国,她们就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肯多说,慕容寒枝就算再急,又能奈她们何。
这日,转了一圈之后,仍旧一无所获,慕容寒枝不禁有些气闷,想到妹妹含冤莫白,而她又不能在这里耽搁得太久,越想越是心烦,便不想早早回去越秀宫,一个人踱着步子,到越秀宫附近的湖边散心。
原本以为这个时候,湖边必定没有什么人,结果她过去之时,那里偏偏就站了一个人,看背影应该是个不大的孩子,他两条裤管都泡在水里,正慢慢往湖里走,走了一步,又走一步,湖水已浸到他小腿处。
难道他要寻短见?慕容寒枝心下大惊,又怕贸然出声会吓到此人,脑子急急地转了转,便故意踩着重重的步子往湖边靠近。果然,湖边人听到动静,慢慢回过头来,待到看清他的样貌,慕容寒枝不禁一怔,“是你?”
是那天给她指路的少年,眼神冷漠,面无表情,冷冷看了慕容寒枝一眼,又回过头去,再往里迈了一步。
“你要做什么!”尽管被他的冷漠给吓到,慕容寒枝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里走,“这湖好像很深,你、你有什么事想不开?”
“你才想不开!”少年恼了,狠狠骂一句,“你走开,我不想跟你说话!”
慕容寒枝哑然:这少年气势是够冷,说出的话怎么听起来像小孩子心性。被人当面这样叱责,她不禁有些尴尬,“呃你……”看到少年弯腰低头,眼睛在湖面上来回巡视,她约摸明白了些什么,“你有东西掉湖里了?”
“不关你的事!”少年又骂一句,就算人家是真心想要帮他,他也半分不领情,“你走开,我自己找!”
果然有东西掉进去了。慕容寒枝算是看出来,这少年样子虽凶恶,却并没有多少心机,或者说并不知道该怎么样对人凶,看他一脸的稚气未脱,绝非坏人。念及此,即使被骂得厉害,她却不急不恼,只是静静站在一边,看他伸手在水里摸来摸去,忙得一脸的汗。
找了一会不见有结果,少年再往湖里走了两步,脚底下一软,登时陷进去好深,水已没到膝盖,他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抽回脚来,恨恨地咬紧了牙。
慕容寒枝也不做声,看他没了法子,挫败地站在水里发愣,却偏不再说要帮他的话,看他怎么办。
隔了一会,少年终于回头看她,赌气似的“喂”了一声,“你会不会凫水的?”这水边没有,看来是掉进湖心里去了,可他不会凫水,又有什么法子。
“我叫凤不栖,你可以叫我阿凤,或者阿栖,”慕容寒枝扬了扬眉,早料到他会找自己帮忙,“我会凫水,要我帮忙吗?”
“是你自己要帮忙的,我没找你,”少年骄傲地抬高了下巴,有异样光华从他眼中一闪而过,带着迫人的气势,“我的玉佩掉进去了,碧绿色的,你帮我找回来,我就——”他大概是想许给慕容寒枝什么东西,然话至此处却突然闭上了嘴,脸色惨白。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若我帮你找到,你以后见了我别这么凶,跟我说说话,好不好?”这少年身上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上次听他说什么监视不监视的,足见他的身份非同寻常,若是从他身上问出些什么,岂不是好事。
少年一愣,似是没想到慕容寒枝会在意这个,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却看不出半点不妥,便点了点头,“好,我不凶你。”
慕容寒枝点点头,很自然地脱下鞋子和外衫,顺着湖边慢慢进去,边走边弯下腰摸索着,不大会儿水已没到她纤细的腰间。
眼看着再进一步,水已到了胸膛,少年突然叫,“等等!”
慕容寒枝“嗯”了一声,回过身来看他,“怎么了?”不会是少年自己找到了吧?
“你真的会凫水?”少年眼中有着淡淡的疑惑和担忧,只是他不自知而已,想来他这样冰冷凶狠惯了,从不知道该如何担心别人,“这水很深的,你别下去上不来。”
原来是为这个。慕容寒枝对少年的好感顿时增加大半,不由一笑,自信满满,“放心,我真的会,不然我何必逞强,又不是活得不耐烦。”话落她闭住气,身子往下一沉,已消失在水面。
少年咬紧了嘴唇,伸长了脖子向水里面看,然水面却平静得很,他不由有些着急,左看了右看,忍不住叫,“喂!喂!阿、阿凤……”是不是叫阿凤来着,刚才没有用心记,“找到没有?没有就算啦,快上来,上来!”怎么还不上来,这么久不出来喘口气,不是会憋死?
他正急得没个去处,又是咬牙又是跺脚,才要不顾一切冲进去,水面一阵晃动,慕容寒枝终于浮出水面,一边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举高了右手,“是这个吗?”
“找到了!”少年欢呼一声,伸长了胳膊,“给我!给我!”
是就好。慕容寒枝这才放下心,慢慢靠过来,手才一伸,少年就一把将玉夺了去,仔细地擦拭着。“抢什么嘛,我又没说要……”她嘀咕一句,拖着步子上岸,浑身上下都已湿透,风一吹,通体生凉,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少年擦过一阵,见玉完好无损,这才放心,陡地想起慕容寒枝,回头看她正将鞋子套上去,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步一步挨过去,“喂!”
慕容寒枝头也不抬,“叫我阿凤吧,他们都这样叫我。”
“那我偏不,”少年忽地又倔起来,“我就要叫你阿栖。”
慕容寒枝愕然,抬头看他,却正见他调皮又得意地笑了笑,这一瞬间笑颜展开,犹如云破月现,凄美而沧桑,她一怔,不禁看得痴了。
“那个……”似乎意识到自己太温和,少年立刻板起脸来,“你衣服都湿透了,从这里回越秀宫还很远,不如你去我那里把衣服烤干了再走。你要不去就算了,谁也没求着你。”边说着边装做不在意的样子,看向别处。
慕容寒枝哑然:谁说你求着我了,这一正一反的,不都是你自己说的吗?“只要不麻烦你就好。”其实,从这里回越秀宫很远的话,去他那里一样不近,他掰出这样的理由来,还不是想跟慕容寒枝多待一会儿,不管是为了什么。
“麻烦我什么,去了也是你自己做这些事,男女授受不亲的。”少年白了她一眼,回头就走,但走得并不快,仍旧是一跛一跛的,他不介意走在慕容寒枝前面,让她看到自己的残缺,显然是不拿她当外人了吧?
慕容寒枝无声一笑,越来越发现这少年可爱得紧,但也因为他的残缺而觉得相当惋惜,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便跟了上去。虽说这样贸然跟他前去可能有些不妥,但为了尽快知道一些事,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顶多到时候小心一些,别让人抓到把柄就是。
“我的名字,叫扶摇。”
扶摇。慕容寒枝怔了怔,加快步子跟上去,这名字有点怪,好像有什么与之有关吧……
扶摇住的地方,里外一样的破败荒凉,其实也不是多么破,就是到处都冷冰冰的,没有别处宫殿那般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好像这里就是用无数的青石砖块随便垒起来的一样,屋里的摆设也极其简单,显得这屋子特别空旷,进来十个八个人,还看不出拥挤来。
慕容寒枝一边抱着胳膊打哆嗦,一边四处打量了一下,真无法想像,扶摇如何能在这种地方住下去。方才进来的时候她就看到,除了他两个,一个旁人都没有,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寂寞,也够人受的了。
她正思绪杂乱之际,扶摇从内室出来,手上抱了一套棉质月白色内服,红了脸递给她,“这个、这个是娘亲以前替我做下的,我没有穿过,是新的,你、你进去换吧,换下的湿衣服拿出来,我去生火,给你烤一烤。”
“你娘亲给你做的新衣,我怎好穿?”慕容寒枝有点儿受宠若惊,赶紧推回去,“你就随便拿件干净衣服给我就好啦。”
“给你!”一片好意被拒绝,扶摇也顾不上不好意思,狠狠推过去,接着松手,“叫你穿你就穿,说那么多做什么!”吼完了才又想起自己答应过人家什么,不禁有些讪讪然,“我、我不是要凶你……”
“好啦好啦!”慕容寒枝忍俊不禁,也就不再推托,“我去换,你别气了,好不好?”
人家越是大度,扶摇越是不好意思,拖着残了的腿,快速出门,在门口差点给门槛绊倒。
慕容寒枝笑着摇摇头,赶紧进屋去换:这一身湿溚溚的衣服粘在身上,真不舒服。不大会儿,她换好了出来,把湿衣服放到桌上去,她的年纪虽然比扶摇要大几岁,但扶摇毕竟是男子,因而身形上跟她差不多,这衣服穿在她身上,除了稍有点肥了,其他还可以。
不大会儿,扶摇在外面叫,“阿栖,你换好了没有?湿衣服拿出来吧,我生好火了。”
慕容寒枝答应一声,把腰带再紧了紧,拿着湿衣服出来,扶摇已经在院了里的火盆里生了火,上面放了个架子,看他摆弄得有板有眼的,应该经常做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