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母子
和尚给他师弟打过电话以后，他开始对着高速公路咪咪嘛嘛不知道念着什么。我虽然很好奇，却也不好打断他。
他念叨了大概有七八分钟才停下来。这时，从远处跑过来一辆用来拉货的三轮车，开三轮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和尚。看着这辆三轮，我心中不禁有些小小的失望。这倒不是我嫌贫爱富，因为之前我看和尚用着苹果手机情景已经让我对他们的生活水平大有改观，我以为他至少会开四个轮子的车来吧。
和尚看着师弟开着三轮车来，他也不介意，拍拍我手臂说：“车子来了，我们走吧。”
我看那车子，后面载货的地方犄角旮旯还挂着白菜叶子和洋葱皮，有人临时放了两个干净的塑料凳子，已经被雨水淋湿了。我估计这车子是他们寺里拉蔬菜用的，我也不嫌弃，随手把箱子提到车上。这时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女声：“师父，请等一下。”
我回头看见一个脸上有些污迹的女人正牵着一个约有七八岁的男孩子，往这里小跑过来。我看她右手上提着的皮包，想起这是我上午在安检处碰着的那个女人。
和尚双手一合，一本正经地说：“女施主，你有什么事吗？”
那女的估计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脸上虽有脏，也没有化妆，却有一股说不出妖艳的味道，她手里牵着的孩子一个劲儿的喊她“妈妈”，我心想这女的结婚时估计才十八九岁。那女的说：“师父，你看我这去回龙镇的车子出了车祸，大雨天的，可不可以搭个顺风车跟你们一起先去万阳镇歇个脚？”
我看她出口诚恳，再加上之前安检处的事情心有歉意，本来要出口答应，没想到慧明和尚摇摇头说：“女施主啊，这恐怕有些不方便，毕竟我等是出家之人。”我听和尚突然这么文绉绉地来了一句，差点忍不住口水都要喷出来，但是心里疑惑更甚：这出家人不都讲究慈悲为怀么？都这时代了怎么还这么封建？
那女的说：“师父啊，我都不在乎这些的，你一个出家人四大皆空，也看重这些么。你家这车子吧也有这么大，搭上我们两个人也不会嫌多。”
和尚说：“女施主，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今日出此车祸，这位崔施主于我有恩，所以我邀他与我共乘，即是这三轮车与崔施主有缘，故而我认为这就是一个因果。这辆三轮车只有三个轮子，便只能坐三个人，再坐就超载了，女施主与此车无缘，请另谋她法吧，阿弥陀佛。”
我听了和尚文绉绉说了这么一通，心中不由的佩服他“智慧过人”，连说个三轮车都能扯到佛法上去。我虽然觉得他的逻辑有些不通，却也不好反驳，毕竟这是人家的车，关我屁事。
那女的被一本正经的和尚说得一怔，一会儿却又马上笑道说：“师父宝刹是不是万阳铁佛寺？我老早就想去寺里参拜顺便添些香油钱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这次我带孩子回家探亲，回来时一定到贵寺参拜。”
和尚吁了口气，“哦，女施主原来是我教信徒，相逢即是有缘，那就请上车吧。”
我去，这慧明和尚合着是在给寺里拉香客！我不由得心里一阵鄙视他。那女的听他说完高兴地把先孩子抱上三轮车子。我也正要上车，这时和尚轻轻扯我的衣袖，像个小女孩似的。我转身，和尚对我低语了一句：“在车上不要靠她太近。”我本来要要问为什么，慧明和尚却马上转身像个没事人一样，嘻嘻地说：“女施主，要不要我扶你一下？”“不用不用。”那女的连忙摆摆手。
话说这这三轮车发动后，在路上一直啪嗒啪嗒地幽咽着，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真是慢得可以。我在奇怪小和尚驾着车来的时候，怎么会只花了那么短的时间。
那个女人上了车后，抽了张湿巾给自己擦了擦脸，霎时一张清秀却又略显妖冶的脸露出来。这突然发现自己是和一个美女同车，再加上之前和尚嘱咐我的话，一时间倒是弄得我有些不自在，于是我把步子朝慧明边上挪了挪。
此时的雨还没有停，驾车的小和尚穿着雨衣，而后面的我们则都是打着伞（这个三轮是没有篷的）；车上的两个塑料凳，一个是女人坐着的，一个是慧明坐着，小孩子倚在他妈妈的腿上，而我是站着的。我看着和慧明襟危坐且闭着眼睛的样子没来由有些想笑，心想他是不是很享受和美女同车的感觉。我正意淫的时候，慧明忽然睁开眼睛，“崔先生来坐一会儿吧。”
我说不了，我站着挺好，我还要给我的箱子遮雨。慧明皱了皱眉，好像是对我的回绝有些不满意。于是车上的气氛显得有些古怪，四人一时沉默无语。
车子终于过了高速路口的收费站。由于之前的车祸，这三轮车上高速好像也没有特别的限制，前面驾车的小和尚直接跟收费员打了声招呼，杆子就抬起来了。停车这当口，车上的女人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化妆用的腮红一类的小盒子，里面带镜子的那种。她打开往自己的脸上照了照。我忽然闻到一股异香扑鼻，应该是从她的小盒子里飘出来的。她修长的手指在盒子点了点，我猜想她应该是要补妆什么的。这时，快要散架的三轮车忽然在过减速带的时候猛烈地震了一下。我因为是站着的，一个趔趄差点翻出车外，幸亏正欲补妆的女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我的外套。
这里说她眼疾手快一点也不过分，因为她的动作比慧明和尚还快。
原来是个女汉子，这让我对她刮目。
我说了声“谢谢”，她合上镜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她的笑容让我一时失神，我赶忙装着不经意把头瞥向另一边，这时我注意到和尚的脸色更难看了。
“师父哪里不舒服吗？”女子先于我发问。
和尚低眉闭目，双手合十，“妄念故在，见则欲乱，譬如平沙万顷一粒草籽，见雨即芽。”
女子莞尔，“师父在说你自己，还是在说这位帅哥？”她抬手指了指我。我顿时脸红，别看我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其实我还是挺内向的，特别是在女人面前。
和尚忽然抬起头，像变了个人似的，摇摇头笑着说：“No，No，No，我是在说我们三个。”
女子的笑容僵在脸上，继而消失，渐渐浮现出一丝忿恚。
和尚装作没看见继续说：“现在你可以下车了吧？”三轮车一下停了下来，我又是一个趔趄，不过这次没人扶我。
和尚的逐客令也是下得莫名其妙，我忍不住插了一句：“不是还没到万阳镇……”和尚却马上抬手示意我不要说话。
女子恨恨地看了和尚一眼，回头吐出一个字：“走！”一直倚在她大腿上的孩子马上露出一副轻松的表情，笑嘻嘻地看了看我，跟着女子跳下三轮车。
走了没多远，那个孩子忽然对那个女子说：“老妖婆，你是不是被那个和尚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