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行道
我翻身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仔细回想了一下，大概是换了衣服之后，躺在床上就不知觉地睡着了。
我感觉到有些冷，连忙把床上的被子扯过来裹在自己的身上，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身体反而开始发起抖来；接着又头昏脑涨得不行，连手指都懒得抬一下。窗子是关着的，可我依然觉得有风吹进来。
不会是感冒了吧。我的经验告诉我，我可能正在发烧。我鼓起勇气将扔在床边的背包拉过来，打开外边的小袋子，从里面摸出一根体温计。这是我的职业习惯，出远门的时候带着体温计和听诊器。可惜的是，我并没有带药。
量了一下体温，39。1摄氏度，高热。估计是先前淋了雨，睡觉时因为太疲倦又忘了盖被子的原因。
我懒懒地点开手机，打开电子地图，搜索了一下，附近有两三家药店。最近的一家估计只有三四分钟的路程。
一想到要出门估计又会冷得不行，我马上在箱子里找了件薄外套穿在里面，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才出了门。
女孩已经不在柜台旁了。我听见里屋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心想她们母女应该是在准备晚饭了。
雨依然在下，一点也没有减小的趋势。
街上依然冷清，只是那几家按摩洗脚店里已经亮起了灯光，KTV里断断续续传来声嘶力竭的呐喊。
一阵冷风夹着雨水迎面吹来，我不由得抖了抖。现在时间还早，药店可能还没有关门，实在买不到药，只有去医院了。不过医院可是隔这里两条街，这大雨天，连车子都没有。因为这是个镇子，方便的交通工具倒不是出租车，而是以人力三轮和电动三轮为主。
虽说电子地图上看着是有三四分钟的路程，然而对于正在发烧我来说，走起来却无比的漫长。街上的路灯已经亮了，我握着冷冰冰的伞柄走在屋檐下。其实我根本没必要打伞，但是已经撑开了，我也懒得收了。沿街的店里灯火辉煌，可是里面的欢声笑语和我却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大概是因为发烧的缘故，我才会有这样奇异的感觉。
身后忽然一声猫叫响起。我转头发现，那只黑猫竟然一直是跟着我的。可他好像并不是对着我叫，而是对着这条街在叫。接着令我惊讶的事情出现了：黑猫的叫声好像是在呼唤同伴，不一会儿四面八方开始此起彼伏响起了猫叫声，声音远近不一。
一时间这灰蒙蒙的雨街显得神秘而诡异。这镇子上到底养了多少猫啊。
诡异的猫叫加上寒峭的晚风让我的头脑忽然清醒了几分。从出门我就感觉有什么事情我忘了，知道再次看见黑猫，我忽然想起那对母女叮嘱过我的话。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七点了！
我的心又开始剧烈的跳动，不管那对母女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最好还是快点回去，直到现在那场噩梦还反复在我脑海上演。
我已经能看见前面不远的药店招牌了。所幸还亮着灯，没有关门。
店员看着呼呼喘着大气的我，“你好，你要什么药？”
“芬必得。”
“你还需要其他药吗，消炎药要不要？你咳不咳嗽，喉咙痛不痛？我们这里有新进的六神丸，治疗咽喉肿痛效果很好的。”
“我只要六神丸，麻烦你快点。”
“恩？”
我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我被他绕进去了。“说错了，我只要芬必得，麻烦你快点。”
店员见我有些不耐烦了，麻溜转身取药。
“多少钱？”
“九块。你真的不需要其他药了吗。”
我把钱放在柜台上转身走开，估计这店员是唐僧转世。
“哎帅哥你等一等，我还要找你一块钱。”
我没有回头，我小命快要不保了，钱算个屁。我连伞也没有撑开，直接在雨里狂奔起来，我得赶快回到那家旅馆。佛祖保佑我今晚平安无事啊。
猫叫声仍然不断。
一些住户也意识到不对了，纷纷埋怨，“妈的，这些猫这么早就发春了？”
一些猫甚至陆陆续续跑到正下着雨的街上来了。我转身看看，黑猫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街上的猫越来越多，几只，几十只。白的，黑的，花的，或许苗思雨就在它们之中，只是我不认识而已。
我狂奔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我没有回头看，因为在下一刻，我已经知道了他们惊呼的原因。街旁两边的路灯忽然像多米诺骨牌倒塌一样纷纷熄灭。我的心里一沉，转头看见旁边的火锅店里面仍然是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依旧，完全不知外面的情况。
我感觉到喉咙快要烧起来一样，身体在剧烈的运动下快要到极限了。大概是我生病的原因，这段三四分钟的路程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终于到了十字路口。过了这个十字路口，再走个一分钟就到旅馆了。猫群沿着人行道蜂拥过来向我聚拢，就好像我是一个将要喂食的饲养员一样。
十字路口红绿灯和路灯一样也熄掉了。我在十字路口前停下来，踟蹰不前。
我停下来，其一是因为我的确太累了，其二，我发现我产生了幻觉。漫天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连地上的雨水也凭空消失。街上开始浓雾弥漫，街道的尽头透出一道昏黄的光，影影绰绰好像有什么东西飘来飘去。整条街的人都不见了，就连刚才人声鼎沸火锅店也是人去楼空，杳无踪迹。这一切就好像是老式香港鬼片的开场布景。
猫群在我的脚边此起彼伏的叫着，每当我跨上人行道一步，它们的叫声则更密集更尖锐，就好像是在告诉我，那条人行道是我的死亡之路。
我有些张皇失措，难道我就一直在这里站到天亮？或许这根本不会有天亮，或许我又陷入了一个梦魇。
“中元，中元，中元……”
街道的尽头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是老头子的声音，我正正这样想着，他的身影忽的在浓雾之中浮现出来。他站在人行道的那一头，衣衫褴褛，身上满是血痕，稀稀疏疏的白发在寒风里浮动。
他在朝我招手。一边招手，一边喊着我的名字。
我的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他吗的，是谁把你打成这样！”我愤怒地呼喊着朝他奔跑过去！
猫群忽然尖叫起来，可是等我重新意识到这是幻象时，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冲到了人行道的中间！
那一瞬间，我的耳畔忽然响起汽车的鸣笛和尖锐的刹车声，接着我感到我的膝盖、盆骨、胸腔好像被人大铁锤猛地砸了一下，同时又好像有人在挤我的肠子，有人在扯我的脖子，直到我的头当地一声砸在冰冷的车前盖上，我几乎快要停止我的思维了，但是我终于意识到我被车撞到了，整个人一下飞了出去。
雨水重新打在我的脸上，路灯重新亮了，街上的行人惊呼起来。
从我被撞飞起来开始，古怪的现象发生了，时间一下变得黏稠起来，就像是有人改变了时光沙漏的角度，流沙的速度陡然减缓。我能清晰看见路人惊慌的表情，尖叫声在我的耳边无限延长；我能清晰地看见雨滴在地上砸出历历可数的水珠；我能看见那辆撞我的车是一辆白色SUV，我甚至记住了他的车牌号；还有一直状似乌鸦的凶鸟朝我扑来，它的眼睛泛着血红的光，它的利爪鲜血欲滴。要不是因为它的喙是直的，我甚至觉得它像一只鹰。但是它在扑向我时，一只脚被一根红线生生缠住了，红线的另一头是一个极为妖艳的女子，这次她的身边没有带着那个小男孩。
“啪！”地一声我掉到了地上，那只乌鸦忽然消逝不见。时间又重新回复正常。
我顿时失去了方向感，全身一处也动弹不了，只能侧脸躺在雨水里。那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妖女跑向我的时候，我不得不开始缓缓闭眼。
“孽障，连我看上的菜也敢来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