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冷寂年夜
19期如期下队，所幸的是于西望和夏海涛留在入监队三组改造，住在208监舍。三组在入监队是老犯组，约24人（人数常变动），主要负责教新入监服刑人员加工彩灯和检查彩灯成品质量以及一些杂工，他们基本上都是入监队服刑人员组长和维纪员的后备力量（入监队的组长和维纪员都从这里起步）。当天晚饭后，于西望和夏海涛找李清树聊天，于西望高兴地对李清树说：“李清树，现在我和夏海涛都留在入监队，是老犯了，有什么事说一声，是兄弟，不用客气。”
夏海涛接过话茬：“兄弟在一起，不用担心什么，那个姓孙的二五崽，如果不老实，我们帮你修理他。”
李清树也替两位留在入监队高兴，在对待孙文斌的问题上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孙文斌不主动招惹他，他也不会再同孙文斌再计较什么，因为龙警官已经出面干涉了，不好再有什么动作。但，如果孙文斌要找他的麻烦，对不起，那肯定会让孙文斌晓得“错”字怎么写，偏执的心态仍在李清树的心底隐藏着。这时的李清树对两位相识不久但又谈得来的朋友也没有太多地感激，只是淡淡地道：“那个死老鼠，你们不用理他，我们关系这么好，他又不是看不见。现在你们都是老犯了，他更不敢惹我了，放心吧。”
于西望拍了拍李清树的肩膀：“过几天是春节了，过春节打火锅你到我们这边来，人多热闹。”
李清树也干脆：“好，春节我到你们那边打火锅。”
今天老历二十九，过两天就是春节了。春节放假五天，天天加菜，从年三十到初四放假，初五正常改造，年三十、年初一晚上加菜是三菜一汤，初二、初三、初四晚上是一菜一汤。今天上午搜监（逢节假日放假前，监狱都进行搜监），所有服刑人员都把个人物品全部搬到操场由警官检查，看是否私藏违禁品。何监区长说，搜监是为了维护监狱的安全稳定，也是为了大家能安全愉快地欢度春节。搜监后，洪警官带10名服刑人员到伙房拉来了30个火炉和30个火锅盆（昨天伙房已把蜂窝煤送来），龙警官让彭君仁组织服刑人员打扫监区内外环境卫生、疏通下水道，让陈晓林组织服刑人员挂灯笼、彩灯和喜庆横幅，把整个监区装扮得漂漂亮亮，很有节日喜庆气息。
大年三十开餐两顿，上午快八点才起床。起床后，大家一起在操场排队等候发放过年的可乐、水果等物品。李清树把领到的东西全部拿到于西望房内，于西望不在，夏海涛拉着李清树海阔天空地聊起天来。罗海全走进来同夏海涛打个招呼就想拉李清树下楼，夏海涛忙拦住：“我们两个吹的好好的，你他妈的跑来捣什么乱，李清树不要去，我们接着吹。”
罗海全连忙解释：“涛哥，我只是想跟李清树说点事，其实也没什么。”
李清树拉罗海全坐下：“来，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吹牛，反正今天又没什么事情。”
“嗯，不过等下我还有事。”罗海全看了夏海涛一眼，讪讪道。
“说吧，什么事？”李清树见罗海全犹豫的样子：“涛哥是自己人，有什么就说吧。”
想了一下，罗海全开口：“刚才发完东西后，孙文斌同几个老乡在操场边吹牛，我听见那小子说，他的老大将要来看他。”
“人家看人家的，关你什么事啊。”夏海涛不禁道。
罗海全看了一眼走廊：“他说他的老大在玉林很有点势力，这次来主要是想帮孙文斌搞点关系，给他弄个爽工什么的。”
“别听他瞎掰。”夏海涛点醒罗海全：“别说给他搞个爽工，就是在监狱里找关系都是不可能的。一呢，现在监狱任用组长和维纪员，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改造锻炼，表现优秀的，经过监区领导考核后，才可能有机会。这二呢，现在监狱警察的素质相当高，不可能做这种事。我看八成是这个‘小瘪三’吹牛逼，就凭他那个熊样，会有什么老大罩着他，他做梦吧。来了这么久，也没见有谁来看他，怎么看他都像一个‘三无’（无亲人会见、无汇款信件、无包裹），尽跟别人瞎吹牛。他这是想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就他那个德性，多般都是想骗点别人的烟来抽。”
李清树没有经历这种事，也没有什么看法可说。罗海全可不同，他一个地道的“二进宫”，对这种事很有见地。听夏海涛这样说，罗海全想了想：“我看八成也是这小子吹牛，都过年了，他还是天天问别人要烟抽，可能这小子是个‘牛逼虫’，想从别人那里捞点好处。”
李清树对孙文斌很感冒，不想提他：“来，喝茶，不谈这些，管他干嘛，他能否找到关系也不关我们的事。”
三人再聊了一会，就各忙各的去了。节日的喜气还是没有光临，不过年夜火锅就要“开船”了。
下午四点开始年夜饭，李清树在本组领到加菜后，呆了一会儿，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就悄悄来到于西望、夏海涛他们的火锅圈里。坐下后，于西望指着李清树身旁一个瘦高个：“他叫彭君仁，维纪组长又是篮球队长你们认识一下，你们都爱好打乒乓球，有共同语言。”
李清树同彭君仁碰了一下可乐后，相互聊了起来。
彭君仁腾阳县人，体育专业毕业，身材瘦高一米八八，爱好打篮球、乒乓球，可以扣篮，是入监队服刑人员篮球队队长，人缘很好。彭君仁同于西望、夏海涛很好，跟李清树谈了一下，很聊得来。彭君仁热情地对李清树说：“这样吧，春节我们监区有乒乓球赛，到时你报名打乒乓球，我们决赛时见。”
李清树满口答应：“好，我们决赛时见。”
彭君仁虽然不认为李清树吹自己乒乓球技如何，但在打乒乓球上，还不把李清树放在眼里：“别到决赛时，看不见你的人影，哈哈。”
李清树哈哈大笑：“你别小看人，我不会那么差劲，我会打到决赛等着你。”
“那好，我们说定了，决赛见！”彭君仁高兴地拿起可乐，对着大家道：“来，大家，一起来，一口干掉，祝我们的明天更美好，祝大家早点回家。”
大家都拿起可乐高高兴兴地碰了一下，“祝大家早日新生”、“明年得更多的奖励分”、“干啊！”一时“呜啦”声响成一片。
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难得今天有一个放松的机会，兴奋的大家敞开心扉尽情地倾诉自己心中的向往。李清树的心中多少有一些感慨，要想忘却被禁锢自由的烦恼，只有把自己彻底地融入他们之中，把过去忘却，把时间忘却，把所有的一切一切忘却，才能真正地放松心情，投入改造。
晚八点，全体服刑人员集中在操场看“春晚”。今年的“春晚”没有什么特色，延续往年老一套，没有新意的舞蹈、没有时代感的明星演唱、耍嘴皮子的相声、引人不笑的小品，看得人乏想打瞌睡，十一点全部回监舍休息。
听张明生说，今年看“春晚”已是最晚的了，往年看“春晚”一般都是十点半回房休息，想看完春晚那得等第二天白天看重播。
午夜十二点，监外传来阵阵鞭炮声，窗外遥远的都市夜空隐隐约约可见礼花飞舞，那边的天空七彩灿烂，囹圄的夜空幽深黑沉。才十二点三十分，只余一些零零星星的鞭炮声，高墙内的大年夜就是这样的冷寂、无奈。
李清树是第一次在高墙内过春节，很不习惯监狱过新年静寂的气氛。以前在外面时，差两个星期过春节，就开始忙着筹办年货了。或准备过年的各种菜肴、食品，或到处打电话“喂，三叔啊，今年春节和大姑、五叔他们一起到我家过年，对，全家一起来，人多热闹。”年前忙得团团转。可是，心里那个乐啊，就别提了。什么年终奖啊，一发就是五、六千，好的时候上万元，还有各种年货礼品、水果饮料，五花八门应有尽有，那真是：喜笑颜开乐陶陶，过年过节喜滋滋。可如今哪，在监狱里过大年，可真是冷冷清清孤苦伶仃。
孤零炮竹声，烟花遥远映，美酒佳肴梦，心伤悲切深。
谁愿意在这高墙电网中过年啊，好凄凉的年景，好心酸的新年，胆寒、心凉啊。家中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倚门翘盼的亲人，摆上饭桌的年夜饭，盈满酒杯的贺年酒，他们在等谁？母亲的泪水，父亲的哀叹，儿女的思念，他们在想谁？桌上的那杯酒、那双筷，留给谁，那是留给在监狱服刑改造的儿子，留给一个即爱又恨的不孝子。远远都市的礼花依然映红那边夜空，零星的炮竹声越来越稀落，囹圄的大年夜冷冷清清。辗转难眠的李清树终于流下了他那不屈的泪水，一句对不起划破长夜，一声内疚之声穿越高墙，一句心底里的痛悔飘向遥远的天际。亲人啊！你们是否原谅，你们是否等待，我想你们啊，我很想同你们一起开开心心地过一个团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