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新春烦恼
早早就被监外的炮竹声震醒,李清树抬头一看,大家都在蒙头睡觉,可能昨晚大家都在思念家中的亲人吧。一缕阳光映入铁窗,红彤彤的太阳从东方跃起,操场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大年初一光临囹圄。
躺在床上,摇了摇还有一点昏沉沉的脑袋,透过铁窗遥望天际,一股淡淡的无奈、一股浓浓的思乡情怀笼罩着不是很清醒的李清树。多想向父母道一声“新年好!”多想发一个红包给女儿,多想出门给亲友拜拜年,多想……唉,天不由人意,世间往往有很多的无奈,也有很多的惆怅,偏偏苦难降临在自己的身上,灾祸光临自己的人生。这有什么可说的,痛苦是自找,灾难是自寻,若不是自己的贪婪,若不是自己扭曲的金钱观,也至于沦落到如今陷身高墙的地步。唉,大过年的不想这些了,准备迎接囹圄的新年吧。
八点正,起床铃声响起,与同监舍服刑人员互道一声“新年好”后,大家洗漱完毕,急速下楼集合。点名后,何监区长向全体服刑人员祝贺,道:“服刑人员们,新年好!我代表监区全体警官祝你们新年快乐,祝你们在新的一年里取得更好的改造成绩。希望大家遵守监规纪律,保持良好秩序,开开心心、高高兴兴地欢度新春佳节。为了方便大家问候家中亲人,放假这几天,监区全天开通亲情电话,按组排队进行拨打电话,文体娱乐活动从今天开始,希望大家踊跃参加。最后,祝大家节日愉快,早日新生!”
一阵热烈的掌声后,拔河、篮球、乒乓球赛等文体娱乐活动和猜谜、套圈、瞎子击鼓等游园活动先后开始,大家都开始各自的娱乐节目,于西望、夏海涛邀请李清树过去喝茶聊天吃年货。篮球场上彭君仁带领的维纪组已取得了进入决赛的资格,亲情电话排起了长龙,大教室里的电视正播放监区警官借来的影碟,乒乓球赛你推我挡好不热闹,象棋比赛飞象走车激战正酣,扑克大赛如火如荼,服刑人员欢欢乐乐融入这暂时无忧无虑的忘情娱乐之中。
经过激烈拼斗,如彭君仁所愿,在乒乓球决赛场上,他终于与李清树相遇了。两强相遇勇者胜,两人的决赛吸引了众多服刑人员的围观,喝彩声都倾向着彭君仁。小小银球飞来飞去,你一板扣杀,我一记削球,你拉弧圈球,我使力远抽,激烈程度不亚于国家乒乓球大赛。最后,彭君仁取得第一名,李清树屈居第二。虽然寒冷,但身穿背心的两人也是汗流浃背,愉悦的兴奋把压抑的心情和无奈的沧桑抛到了九霄云外,两人拿着衣服相互玩笑地走到吸烟区吞云吐雾。
彭君仁看了一眼李清树:“想不到,你的乒乓球打得这么好,以后我们多多交流,今天不算。”彭君仁也知道李清树有意让他,可能是出于新犯的心思,也可能是心情不好的缘由,李清树的脸上总有一些淡漠的感觉。彭君仁想安慰李清树,可是最近自己也是不顺心,想想,还是算了。说的话也就有点悲情:“不要想得太多,人生总是有许多无奈,看开点,过段时间就习惯了。走,准备开饭了。”彭君仁站起来拉了李清树一把。
刚才还挺兴奋的李清树,现在又感到了很失落,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慢慢远去的白云,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彭君仁走了,远处的孙文斌向两人投来了不友好的目光。
都过年了孙文斌的家人也不来看他,朋友也不来。今天打电话,家里号码早改。本想打一个电话给朋友,唉,算了吧,外面的人都是冷酷无情的。郁闷啊,大过年的连“25甲”都没了,你说这个年怎么过啊。想着想着,孙文斌不禁地烦躁起来,想找一点什么事来削除烦恼。
晚上自由活动,不少人围坐在吸烟区聊天,也有人排队打亲情电话,而电视机前却人挤人的坐满了一大群。坐在后面的孙文斌开始坐立不安,东望一下,西瞅一眼,见无人注意,拿起一块小石子砸向李清树。
“哎哟。”李清树摸摸被石子击中的后脑勺,转身站起来冲后面人群大喊:“他妈的,谁砸我?”
旁边的于西望和夏海涛也站起来,夏海涛指着后排的孙文斌,道:“是不是你臭小子?”
孙文斌大声辩道:“不是我,我正在看电视。”
夏海涛对着孙文斌厉声道:“不是你,他妈的,还会有谁搞破坏?”
“你脑后又没长眼睛,能看得见,不要乱咬人。”反正你们又没有证据,就是到警官那里去说我也不怕,孙文斌回道。
于西望拉着夏海涛的手对李清树说:“算了,没事就算了,大过年的,不理他,过完年再说。”
“别让我知道他妈的是谁,×你妈的,不想过年了。”丢下一句狠话,李清树愤然坐下。
彭君仁从吸烟区慢慢走过来,刚才的事,虽然他没看见是谁砸石子,但他还是要过来维持一下看电视的秩序。看了一眼围坐的人群,彭君仁拍了一下孙文斌的肩膀,示意他到一边。来到吸烟区,彭君仁对孙文斌道:“在入监队,你不要给我找事,你要是闹事,我会让你在入监队一天也呆不下去,知道吗?”
孙文斌好像很无辜的样子:“哎呀,大组长,不关我的事,又不是我砸的石头,谁砸的,你找他去算账啊。”
彭君仁用食指轻点几下孙文斌的胸口:“别狡辩了,后排的人我全看过了,不会有谁他妈的这么无聊。今天过年我暂时不放过你,我不希望有下次。”
孙文斌是想把彭君仁的手打掉,但他只是想想而已,他可不敢跟彭君仁较劲,望着这个维纪组长兼篮球队长,比他高将近一个头,多少有点胆怯,只得低头不敢做声。
彭君仁见孙文斌不吱声,丢了一句:“以后做事要用脑子,这里不是你可以乱来的地方,给我小心点。”理也不理孙文斌的反应,自顾自地走了。
孙文斌见狡计得逞,稍稍宽怀一下,内心的压抑似乎得到了一点释放,好像有一些满足感式的,望着看电视的李清树心中暗忖:这次便宜你小子,下次在说,哼,慢慢地回去继续看电视。
初二早饭后,洪警官找孙文斌,广播叫了几声孙文斌才答应。孙文斌边走边想:是不是昨天的事,被别人“爬灰”了,得想个办法应付一下。
谁知洪警官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孙文斌几天不见,过年可好?想家吗?”
一股有苦难言的心情涌动在孙文斌的心头,嘿,过年我能好吗?这也叫过年?警官第一句是问好,第二句就不会这么好说了,孙文斌慢慢回答:“报告洪警官,怎么说呢?过年不过年,还不是一样,天天都是光头对光头,吃的也都是劳改饭,一样,没什么区别。”
“别说丧气话,我知道你的情况,过年了家里人也不来看你,信也没有收到,可能是家里人太忙了吧。”看着不吱声的孙文斌,洪警官又道:“家里人也有家里人的难处,想开点就行。在监狱里服刑改造,首先要服从管教,遵守监规纪律,完成劳动任务,才有希望早日回去,懂吗?”看着似听非听的孙文斌:“有些事不能强求,过去错了,现在改过,也不算太晚;知错不改,继续犯错,那就无药可救了。监区发的慰问品收到没有?”
春节前,监区召开“三无人员”座谈会,监区领导在会上对“三无人员”讲了一些春节慰问的话语,祝大家节日愉快,多挣点奖励分。然后大家随便聊了一会,“三无人员”每人领了一袋慰问品,孙文斌也拿了一袋。孙文斌连忙点头道:“收到了,里面有香皂、牙膏、洗衣粉,还有两袋年货。”
洪警官点头道“嗯,收到就好,这是监狱领导、警官对你们的关怀。这几天监区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孙文斌心中一愣,这就来了,但他还是很镇静:“没有,没有什么事发生,都挺好的。”
洪警官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嗯,没有事就好,回去好好想想,怎样做才能改造好自己。”
可能是过年期间吧,洪警官的话没有明说,但隐隐约约有点批评的味道。孙文斌有些不太理解,既然怀疑是他用石子砸李清树或是拿了李清树的香烟,为什么不明说?洪警官的话又好像有些关心的意思,唉,像我这样的人,谁会真心关怀啊?那天他也是出于无奈,已经断粮(没有烟)几天了,见李清树才打开一条红甲,趁无人之机悄悄“借”了四包,谁知第二天李清树就发现烟少了,这次李清树没有报告警官,却叫于新和夏海涛找他要回。如果是警官问他还可以狡辩:怀疑谁就去搜谁的床头柜和行李袋呀。但,找他的是老犯于西望和夏海涛。于西望还好说,夏海涛可就难说了,一脸凶神恶煞样,特别是脸上的那一道深深的刀疤,更是狰狞。他可不想得罪这恐怖的面孔,最后他还是把烟悄悄地给放回李清树的床头柜里面。过后孙文斌暗想:虽然你们知道是我拿的烟,只要你们不去报告警官或拿不出真凭实据,我就不怕,你们也不敢把我怎样。想着想着,孙文斌的思绪又杂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