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插翅难飞(11)
夏芳芝一早就饿了,急急忙忙取出里面精致的点心。有几样她没见过,吃进嘴里甜滋滋的,而且方块形的糕点上面还铺着一片粉色的花瓣,可谓赏心悦目:“真好看,味道也不错。怎么?光看不吃啊?”见沈紫又开始发呆,她推了推对方的胳膊。
沈紫蓦然回神,尴尬地一笑:“没什么,你饿了就多吃些吧。”她知道是谁送来的,夏芳芝嘴里正吃的是羊羹,那片花瓣应该是樱花。这些旧物,总会让她不自觉想起第一品尝它的地方。现今,那个地方早已易主。
她不堪其扰,胡乱挑了样红枣窝窝头,用食物去驱赶纷杂的思绪。
等到狱卒来收食盒,二哥居然来了。
一见到妹妹,沈思远脸拉得老长,严声训斥:“你怎么能私通地下党呢?也太胡闹了!这下出事了吧?气得妈都病倒了!”
“啊!妈妈怎么样了?”沈紫急得从床上弹起来,窝窝头也掉在地上。
沈思远剜了一眼:“现在知道着急了?你干那样胆大妄为的事,就不怕祸害了家里人?这家迟早被你连累了!”
“二哥,我真没有私通地下党,我和她都是被冤枉的!就是那个,那次酒楼跟我过不去的家伙!他成天的找我麻烦,还不都是你!你同他有过节,他就处处刁难我!”
沈思远瞪大眼:“金文辉?是他?”
夏芳芝忽然插嘴:“那个人就是栽赃!先前还想侮辱沈紫呢!”她嘴巴一努,“也是报应!他想害人,结果倒被人设计,现在隔壁牢房躺着呢。”
沈思远原还不信,见沈紫也附和的点头,这才信了几分。
夏芳芝发现他眼中闪过一丝恶意,顺着说:“反正,就算没人敢真动他,牢里头的老鼠也不会放过呢。以前常听人说,牢里的老鼠比婴儿腿还粗,还壮,就是犯人的肉吃多了。”
“胡说什么呢,也太恶心人了。”这场面实在血腥,沈紫心里一阵呃逆。
夏芳芝抢白道:“再恶心还能有咱们先前呆的地方恶心?还能有他做的那些事恶心?有些被折磨成半身不遂的犯人,几个没被老鼠啃过?你是蒙在鼓里,我却是听过的。”她负气地拣起一块羊羹,嚼在嘴里恨恨地说:“咱们赶紧把糕点吃完,吃不完宁可丢出去,也别留在牢里。否则老鼠可得找上咱们了。”
她越这么提醒,沈紫反倒越吃不下去,连掉在地上的窝窝头也被丢回食盒。沈思远见盒里还剩两三块,她们又实在吃不下,便抱起食盒说:“你先委屈一晚上,我出去托人问问,看能不能打点一下。”
“二哥!”见二哥要走,沈紫连忙喊住他,“若真有路子,帮我这位同学也一起出去。她家里没什么人可仰仗,你帮帮忙吧。”
听妹妹说得恳切,沈思远刻意多打量了夏芳芝。见这姑娘长得眉清目秀,便笑笑地应承下来。
他关好牢门,将食盒交给守在外面的狱卒,又另掏了一叠零钞塞给对方。见狱卒推脱,不悦起来:“大哥这可见外了!先头我在牢里住着,可不得亏您照应,这点小钱算个啥?不过是弟弟孝敬哥哥喝茶的零花钱!可别再婆婆妈妈了,赶紧的,收住了!”
“成!没白交你这个兄弟!放心,你妹子就是我妹子,肯定委屈不了她!”狱卒笑眯了眼,钱也藏得快。
“大哥的话准备不假!对了,听说牢里头老鼠特别大,真的假的呢?”
狱卒指了指墙缝的洞,“喏,那儿就有个老鼠洞,里面的老鼠是真肥。不过没人管,咬不着咱们就成!多咬伤个犯人,咱还落个消停!”
闻言,沈思远竖起大拇指,对方更是神气活现地晃动着脑袋。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沈思远果然瞧见金文辉正光着下身,四仰八叉在地上挺尸。他停住脚,惊慌失措地低呼:“这不是金公子吗?咋地了?犯事了?”
狱卒见四下无人,暗暗拽了他一把:“可别趟这浑水,装作不知道的。”
“哟,这可不得把他老子急死。”沈思远一弯腰,兜里的硬币忽然从裤袋里掉出来,一溜烟滚进金文辉的牢里。他摸了摸裤袋,气得跺脚:“哎呀,袋子破了!我说怎么钢镚儿会掉出来!咋整啊?今天才从朋友那儿收的民国三年的袁大头,可值老鼻子钱了!”
“那玩意能值几个钱?这儿也用不上啊。”
“好歹是正儿八经的银币,比咱们现在使的铜不铜铁不铁的玩意强,留着肯定值钱!”
听沈思远说得真切,狱卒连忙打开牢门让他进去找。沈思远嫌里面太暗,劳烦对方寻个嘎斯灯,狱卒很是爽快的答应。见人走远,沈思远蹑手蹑脚地来到金文辉身旁,将藏好的糕饼在手里碾成碎末,洒满金文辉裸露的部位。
他阴冷地笑着,从深喉里咳出一口痰,吐到昏然不醒的金文辉面上,便重新带上牢门。沿途将剩余的糕饼碎,洒到老鼠洞口。等狱卒提着嘎斯灯过来,他亲热地搀起对方胳膊,只说东西找到了。狱卒见门拴好了,也没在意。
*
夜里,身心俱疲的沈紫沉沉睡下,另一头躺着的夏芳芝却无法成眠。她紧紧揪住胸口,狂躁不安的心脏仿佛要冲破肉体的阻隔,跳到外面去瞧一眼——沈紫的哥哥应该是故意支开狱卒的吧?她可都听见了。
整晚她都直直竖起耳朵,忐忑而焦急地盼着,等着,熬着。恍恍惚惚不知多久,她的眼皮像浇灌了泥浆,越来越往下耷拉,连意识也渐渐模糊——突然凄厉的一声惨叫,响彻整栋牢房。不久,有人在走道跑来跑去,还有人在喊:“赶紧抬出去,快!命根子都要掉了!”
地下室里瞬间沸腾起来,还能听到好事的犯人跟着鬼哭狼嚎,或是阴阳怪气地嬉笑。如此嘈杂的声响,夏芳芝却心满意足地翻个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