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
是的,守宫砂。
那是她出生不久后,娘亲手给她点的。
女子贞洁的象征。
她曾以守宫砂诱导云墨自己并非完璧之身。
如今封印解开,这颗被遮掩多年的守宫砂也再次出现在她的手臂上。
她呆呆的坐着,脸上表情似乎想哭又似乎想笑。
“云墨。”她突然开口,用一种很苍凉很哀伤的眼神看着他。“你知不知道,当你很喜欢一个人,甚至视他为终身依靠。却发现他对你所有的好都只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大骗局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云墨定定的看着她,眼神似一汪深潭,又似隐藏着无言的哀伤。
“那你知不知道,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却发现她对你从来只有厌恶排斥,更甚至……想方设法的要杀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凤君华霍然睁大眸子,惊恐和悔恨齐齐交织在眼底深处,让她止不住的浑身发冷,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你知道?”
“是。”云墨却已经从一刹那的失态中回过神来,只淡淡点了点头,随后又伸手去抱她。
“青鸾……”
她忽然抬头,又用力的退开他,站起来对他大吼。
“你走,别管我。”她眼神疯狂似有火在燃烧,是的,火,她如今只觉得自己心口蔓延着全是火,烧得她几乎要湮灭成灰。
他怔了怔,“青鸾?”
凤君华站起来,暴戾而烦躁的看着他。
“你还不明白吗?我让你走,不要靠近我。我是灾星,是灾星你懂不懂?我要杀你,从十二年前开始我就要杀你。我就是故意接近你的你知不知道?”她声音嘶哑,眼底有泪光闪烁,还在不停的大喊。
“你是白痴还是傻瓜?我不喜欢你,也不爱你——”
最后一句话出口,她自己先怔了怔,然后就看见他坐在地上,身子僵硬如石,眼神刹那寂灭成灰,仿佛一瞬间天崩地裂,泰山压顶般的痛楚沉沉涌入他眼眶。
她呼吸一滞,只觉得心口似被针扎一般疼痛。她下意识想说什么,一张口又闭上了嘴巴,而后掉头就往外面跑去。
他浑身一震,“青鸾。”呼喊一声就要去追,然而此刻往生之力在体内游动,若不及时指导正途,他一样会被那强大的罡气震得五脏俱损而死。他只得又静坐下来,调息打坐,暗自吩咐暗卫去拦住她。
凤君华一口气奔到门口,忽然脚步一顿,抬头看过去。
云裔懒洋洋的靠在门边,眼神冷而愤怒的看着她。
“让开。”
她刚发泄一通,声音还有些沙哑,却仍旧不减冷漠。
云裔忽然想笑,然而下一刻,他表情又是一黯,叹息一声,道:“别急着赶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是想说,上次我告诉你那些事,其实还没有完。”
凤君华眼睫一颤,没再说话。
云裔慢悠悠道:“你还记得你当年在他衣摆上绣那朵曼珠沙华吧?”他耻笑了一声,眼神隐有不平和无可奈何的悲哀。
“那件衣服,他从未让任何人碰过,而且很少穿。就因为那朵曼珠沙华。”
凤君华一震,想起初遇之时她一眼瞥见他衣摆上的曼珠沙华,当时只觉得熟悉而惊心。却不曾想……
“哦对了,知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会刚好出现在猎场,然后救了你?”云裔目光玩味儿却含着深深指责,“因为自从你失踪以后,每年的四月十六,他都会去猎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消失的那天,或许应该是四月十五。只不过他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凤君华呼吸一滞。
“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云裔脸色沉如锅底,“原来当年派人杀他的,是你。”他几乎咬牙切齿的瞪着凤君华,“你知不知道?本来那天我们在应战,他忽然脸色有异,我看见他从怀里掏出那块血红色的玉佩……”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遥远而微微叹息。
“我从来没看见他脸上出现那种表情,近乎到绝望的惊恐。”
凤君华握紧手心,身子摇摇欲坠。
云裔却不放过她,他现在觉得以前就是对这个女人太仁慈了,以至于她以为全天下都欠她都该唯她马首之瞻,不给她点真正的教训,她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刻骨铭心的痛。
“他二话不说就追了回去,呵呵……”云裔又轻笑,“回到慕容府以后就和玉无垠大战一场。”他死死的瞪着凤君华,“你该知道,他们俩半斤八两,不分胜负。但是就因为他之前体力消耗过重,又急怒攻心,才受伤惨重。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他早就死了。”
他逼近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凤君华。
“你惹的桃花债,却要他来给你收拾残局。凤君华,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就没有资格那么伤害他。”
凤君华脸色微白,蠕动着唇瓣似乎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僵硬着站在原地。
云裔深深吐出一口气,脸色和缓了些,又似想到了什么回忆,面色蒙上了一层阴影,沉吟道:“他伤好以后就满天下找你,可他唯独不再踏足南陵,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他嘴角又泛起了讥诮,“因为他怕他来了南陵,会忍不住杀了那些曾伤害过你的人。”
“他将心都掏给了你,你却肆无忌惮的践踏。凤君华,你扪心自问,你可对得起他?”
凤君华脸色越来越白,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姐。”
凤含莺不知道从哪儿冲了出来,连忙扶住她,回头瞪着云裔。
“别说了,你没看她这么难受吗?”
“你给我闭嘴。”
云裔首次这么大声对她说话,脸色阴霾,眼瞳里覆满了愤怒。
“难受?呵——像她那么冷血的女人,她也知道什么叫难受吗?她懂得什么叫心痛?”
“你——”
凤君华推开凤含莺,“小莺,你走。”
“可是,姐,你……”
凤君华摇摇头,“我没事。”她看向云裔,努力平复心中的情绪,道:“你还想说什么,不妨全都说出来。”
云裔冷冷看着她,“你该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死。他找了你八年,遭遇无数次暗杀。即便是隐匿身份,那些杀手也层出不穷。他是人,不是神,即便神通广大即便武功盖世,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你当他当真如此强大到无人可伤一分?”
他又似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
“可是以前他再怎么疯狂,也总有一份理智。但是就在四年前……”他顿了顿,“那时候,也就是你十五岁那年。”他又沉沉看着她,涌动着不知名的暗涌。似乎想要将凤君华撕碎。
“他突然癫狂了般,到处找你,甚至不顾行踪暴露。”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脸上出现了笑容,冰冷而残酷,嘲讽而悲哀。
“有一次,他受了很重的伤,却仍旧不停的找你。只因为他听说在一个无名的小山村里出现了一个女子,年龄和你相差无几,身世成谜,似乎头部受过重创而失忆。一切的一切都与你如此相似,所以他顾不得疗伤,马不停蹄的又去寻找。当然,其实他大可以不必那么着急的,只因他听说,那女子要嫁人了。”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凤君华,不知道是该恨她红颜祸水还是该恨云墨为情所困不顾一切。
“等他找到那个小山村,刚好碰上那女子大婚之日。呵呵……”他笑起来,似乎在说什么笑话一般,“那时候他已经精疲力竭,但是时间来不及了,因为天黑了。天黑了啊,人家大婚之日,洞房花烛,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倒下呢?”
凤君华面色苍白而晦暗,死死的咬住下唇,似乎要通过唇上的疼痛来抑制心底的痛。
凤含莺则早就被云裔这番话给惊呆了,站在原地,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他闯进了人家的新房内……”云裔闭了闭眼,“刚好新郎掀了新娘的盖头。”
他睁开眼,平静的看着凤君华。
“你可以想象,当他发现那个女人不是你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从失望到绝望,他一直坚持的信念轰然倒塌,你知道那次给他的打击有多大么?他那么强势的一个人,当时就晕倒了。”
凤君华又颤了颤。
“偏偏祸不单行。”他眼神森寒而冷冽,“颜家那个七小姐,哦,就是颜如玉,你该知道。那个女人,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派人去杀他。不过还好,他命大。皇婶让我去找他,刚好碰见颜家的人。只是那时我也未曾他会陷入如此绝境,人手不够,弄得自己也浑身是伤……”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神里有一种深远而不可追的疼痛一闪而过,然后才慢慢道:“醒来后我问他,是不是非你不可?他说是。”
月光已经完全沉浸在黑夜里,看不见凤君华此刻是何表情。
云裔似乎有些累了,低着头轻声道:“那次我失血过多险些丧命,后来……后来有人给我输血,我才得以保住一条命。”他忽略了那个给他输血的人,似乎那是属于他心底最沉重的痛和伤,因此他不愿提及。
“我对他说,‘是不是要我们所有人都为你的执着而死,你才甘心?’后来他就不找了,四年……我以为他真的放弃了。但是……”他说到这里,又咬牙切齿的瞪着凤君华。
“我没想到,他是在等,等你出现。呵呵……”他轻声冷笑,“三年前,梁王向皇伯伯谏言让他娶妃,他失踪三个月作为反抗。两年前,他去禾州办事。禾州太守为了巴结他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他床上,当晚,他就让人把那女人送到了军营里当军妓,禾州太守被撤职,永不录用。”
“直到那天你出现在猎场……”云裔深深吐出一口气,静默而深沉的看着凤君华。
“为了你他提前对梁王动手,为了你他不惜发动战争,为了你他一次又一次受伤,为了你……”云裔顿了顿,苦笑道:“他丧失了自我。”
他又上前一步,“凤君华,凰静芙说得对,你长着眼睛,却看不清谁对你真心相待,谁对你虚情假意。”
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凤君华再也承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情感负荷,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姐——”
凤含莺反应过来就去拉她,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云墨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后,在凤君华倒下的时候先一步扶住了她。她泪眼朦胧的抬头,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神,他不发一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然后转身往回走。
凤含莺想伸手唤她,云裔却上前一步,对着云墨的背影大喊。
“云墨,有种你今晚就睡了她,否则就别在我面前表现出一副情圣的样子——”
话音未落,忽然凌厉的风声响起,他拉着凤含莺往侧面一躲。
铿——
一根树枝在地上断裂成五六截。
如果刚才他没有及时躲过,大抵就是这树枝的下场了吧。
他摸了摸鼻子,嘀咕道:“还能生气动手,看来是死不了了。”他说完后抬头见凤含莺正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眼神奇异而微微复杂。
“喂,花孔雀,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他又想到什么,脸上露出风流的笑,走进她,暧昧道:“是不是突然被本世子给迷住了,想以身相许?”
凤含莺翻了个白眼,推开他,慢吞吞说道:“我只是突然发现,其实你这个人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她抱胸,挑眉看着他。
“我所认知的皇室子弟,个个都人面兽心伪善做作冷酷冷血得连禽兽都不如。没想到你还挺为兄弟着想的。嗯,不错。就凭你今天这番话,本姑娘决定,以后不再讨厌你了。”
云裔抽了抽嘴,却听凤含莺又疑惑道:“不过我对你刚才说的那个为你输血的人很感兴趣。哎,她是谁啊?你的红颜知己还是心上人?”
她刻意忽略最后三个字划过心里的时候那丝怪异的感觉,面上仍旧是漠不关心的神色。
云裔面色暗了暗,而后不发一言,转身走了出去。
凤含莺怔了怔,莫非说到他心里去了?还真的是个女人给他输血?是他的心上人?
她面色变了变,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刚想回自己的房间,忽然听见外面有打斗声,隐约听到有人在喊。
“莺莺,你在这里吗?”
她脚步一顿,明月澈?他怎么来了?
来不及想那许多,她转身走了出去。
刚才凤君华解开封印发狂的时候将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毁坏了,所以云墨干脆抱着她去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屋子里没有电灯,他熟门熟路的抱着她来到床边,让后将她平放在床上,道:“你先好好休息一晚,我出去看看。”
他转身,她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
“云墨。”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她。
“身体不舒服吗?”
她摇头坐起来,功力消耗刚才又那般疯狂的发泄了一通,她有些虚弱的喘息。
云墨坐下来,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累了就好好休息,明天我给你开药调理身子……”
“你还要我么?”
他声音一顿,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青鸾?”
他低头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眼神明亮而殷切,隐隐有某种他期待已久的情愫。他心中一跳,想要点灯看清她此刻的表情,是否是他产生了幻觉。
她却抱着他不放,重复道:“你还要我么?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人,你还要我么?”她似乎是在害怕,身子又开始瑟瑟发抖,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胸膛里,低低道:“你走的那天,我去给你送行。你说……你说待我长发及腰,便万里锦红,娶我为妻。如今已经错过了四年,你对我的承诺,还有效么?”
他不说话,手指一点点从她的额头下滑,一直到她的唇,指腹轻轻摩挲,似在感受那样的温度,而后他轻轻道:“刚才你没听子安说吗?我早就已经,非你不可了啊。”他叹息一声,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闭目说道:“我对你的承诺,永远有效。”
她忽然拉下他的头,送上自己的红唇。
他为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所惊,又觉得唇上的温度温热而甜蜜,烫得他心尖都为之一颤。他情不自禁的拥着她,很快找回了主动权,深切而缠绵的吻着她的唇。
她闭着眼睛,好似突然放开了般,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将自己更亲密的贴近他。
她身上的清香扑鼻而来,他起了微微喘息,放在她腰间的手也加大了力道,将她压倒在床榻上。
夜风冷冷吹来,纱帐浮浮沉沉,隐约可见床榻上两人纠缠的身影。
一翻激吻下来,两人都有些意乱情迷。他离开她的唇,看着她眼神迷离如涤荡春水,脸颊酡红娇艳如花,唇色似染上了晨露的玫瑰,引诱着他的采撷。
他呼吸紊乱,连忙撇开眼睛,又不期然看见了一抹玉白的肌肤,那是她的香肩。原来刚才不知何时,他已经不由自主的又将她肩头的衣服拉了下来。借着窗外微微的光,那肌肤似有流光徐徐而动,散发出阵阵迷乱他神智的幽香。
“青鸾。”
他忍不住低低唤她的名字,唇又在她脸颊上游离,慢慢下滑,轻吻着她美丽的脖子,手指轻柔而灵活的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剥离。
她没有躲,亦或者还在期待。
他用力的将她揽入自己怀中,膜拜属于她一切的美好,似乎想要急切的探寻更深,又怕伤了她而不敢前行。
“子归……”
一声低低的呼唤,震醒了他的神智。
他僵硬的伏在她身上,似乎还在回味刚才从她口中吐出的两个字划过心尖颤栗的滋味。良久,他才慢慢的将目光落在她已经迷情的脸上。
“青鸾,你叫我什么?”
“子归。”
她眼神朦胧似秋水,手指温柔的拂过他的眉眼,似在梦中呢喃着。
“这两个字是为我存在的,对吗?如今我已经回来了,以后,我便不会再让你等了。”
他无法克制自己这一刻心中狂妄的喜悦,他几乎失去理智的吻着她,要将她揉碎在自己身体里,喃喃的唤着她的名字。
“青鸾,青鸾,我的青鸾,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么?”他捧着她的脸,在黑暗里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漂浮在她耳边,吐出的热气几乎要将她整个燃烧。
“告诉我,你是属于我的,永远。”
她也看着他,很认真的看着他,于黑暗中看尽他眼底深处,直到他能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她才放任自己溺毙在他的温柔深情里。
“是,我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永远。”
他呼吸微微一滞,又重新将她揽入怀中,却没有再继续方才未完成的事。
她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轻声道:“你不是想要我么?”她主动伸手去探他的腰间,“我可以……”
“别。”他抓住她乱动的手,呼吸又开始紊乱。“我想要你,但不是现在。”
她却去拉他的衣服,“可是我想要。”
他眸光一震,不知道是欣喜还是苦涩。
“女孩子不可以这么……”
“轻浮吗?”她不为所动,一把拉下他肩头的衣服,眸光一顿。微亮的光透过碧纱窗户洒进来,照见他肩头血淋淋的齿印。那是她方才发狂的时候咬的。
眼底忽然晕出了泪光,她手指颤颤的扶上那道伤口。
他看见了,在她耳边温柔道:“不疼。”
她眼睫颤动,轻轻吻上那个齿痕,用舌尖将上面的血腥舔舐干净。
他轻吟一声,努力克制体内那股冲动,将自己的唇凑近她耳边,道:“青鸾,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好。”
她回答得义无反顾,没有丝毫犹豫。
他眼神惊喜,“等这边的事情解决,就跟我去东越,我让父皇给我们赐婚。”
“好。”她目光温软而平静,“我都听你的。”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躺在她身边,将她紧紧揽入自己怀里。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再离开我。”
“好。”
她今天晚上异常温顺,他说什么她都答应。
他想了想,觉得还不够,抬起她的下巴,认真的看着她。
“青鸾,你是自愿的么?我想娶你,但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感动或者想要报恩才答应嫁给我。那样对你对我,都不公平。”
她笑了笑,并不逃避他的目光。
“我喜欢你,愿意做你的妻子。”
他手臂一颤,眼神有些朦胧,幸福来得太快,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喜欢么?
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说这句话了么?
“你在想什么?”
她问。
他笑了笑,“没事,睡吧。”
她靠在他怀里,忽然翻身趴在他身上,双手又开始不安分的去解他的腰带。
“青鸾。”
他连忙阻止她。
她不高兴了,“你不爱我?”
他眨眨眼,“爱。”他叹息一声,“十二年前,就爱上了。”
“那你不想要我?”
“想。”
他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到自己此刻因渴望她而激越的心跳。
“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她皱眉,“你嫌弃我?”
他险些失笑,“此话从何说起?”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臂,将那颗血红色的守宫砂凑近他眼前。
“我以前是骗你的,我没有其他男人。”她咬了咬唇,声音低了下来。“我是清白的。”
“我知道。”
他重新按住她的头,“我要你光明正大的成为我的妻子,而不是……”
“你不是说那只是形式?”她并不放弃:“我不在乎那些。”
“可我在乎。”
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轻笑打断她欲说出口的话。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急?”
她倒是没有害羞,瞪着他。
“你不是一直都想……”
多少次他看着她的眼神都恨不能把她吞噬入腹,如今她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倒是推三阻四的。都说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依她看来,男人也不遑多让。
他忽然握紧了她的腰,声音微微低哑。
“我是很想你。”他顿了顿,呼吸平稳了些才道:“可是你现在很虚弱,我怕会……”
“我没那么娇弱。”
她现在是功力丧失得差不多了,但还不至于经不起一场。
他忍不住又要笑,又想起了什么,眼神微深,道:“青鸾,你怎么了?”
方才他为她突如其来的热情而喜悦,如今想来,她今晚有些不正常。
她眸光微闪,将自己贴金他胸怀,有些闷闷道:“我这不是担心你这么忍下去,憋坏了吗?”
如果此刻她抬头,一定可以看见他表情前所未有的精彩。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叹一声。
“你真是老天爷派来折磨我的。”他双手放在她腰间,将她从自己身上拉下来,侧靠在自己怀里,在她耳边低语。“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
凤君华缩了缩脖子,脸色终于泛上一丝红晕,呐呐道:“那为什么云裔说你将送上门来的女人给赶走了?”他每次都对她热情得让她都有些心颤。
云墨对她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是在很无语,偏偏这女人还一脸无辜纯真的样子,让人想生气都没办法。
他苦笑一声,才叹息道:“青鸾。”
“嗯。”
他侧着身,手指温柔的拂过她的容颜,眼神如水般温柔。
“除了你,我无法容忍其他任何女人站在我身侧,你可懂?”
凤君华眼睫颤了颤,心里涌过暖流,点了点头。
“知道。”
他唇边绽开一抹笑意,点了点她的鼻尖。
“不早了,睡吧。”
凤君华垂下眼睫,遮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几次欲言又止。躺了好一会儿,她突然轻声道:“你还记不记得,曾说过要为我穿耳洞?”
他眼睫一颤,记忆又回到那个春光明媚的早晨。
他站在十里亭中,负手而立。她骑马而来,远远看着他的身影,咬了咬唇,还是下马跑了过去。
听到声音的他转过身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她没好气的看着他,伸手道:“我的玉佩呢?”
他笑笑,从怀里拿出那块玉佩。她眼睛一亮,扑过去就要抢。他却故意抬高手臂,“谁说我要还给你了?”
她气得瞪眼,而后又软下声音来。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把玉佩还给我?”
他摇摇头,“这可是你自愿跟我交换的。”
她立即将火儿从袖中掏出来,“我再跟你换回来,行吗?”
“不行。”他态度十分坚决,“我现在觉得,它不敌这块玉佩的价值。”
她立即恶狠狠瞪着他,火儿比她眼睛瞪得还大,张牙舞爪的就要来抓他。她见了,眸光一闪,手一松,火儿就朝他扑了过去。他嘴角上扬,并不意外。手指轻点,火儿立即在半空中一顿,然后很温顺的落在他肩膀上,对她笑得十分愉悦。
“还有什么招数,不妨一起使出来。”
她气得浑身发抖,威胁道:“你要是不把玉佩还给我,我就……”她闭了闭眼,沉声道:“我就杀了你。”
她说的是真的,并非一时赌气或者玩笑。
他却并不放在心上,“好,我等着。”
“你——”她被他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激怒,而后又想起在黑木林那几天他对自己确实还不错,便软了声音道:“这玉佩顶多就是一件配饰而已,你堂堂太子,什么宝贝没见过,非要跟我抢?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他不为她激将法所动,很好脾气道:“我准许你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贴身玉佩在我这里。”
她又被他堵得咬牙切齿,同时心中一沉。只怕他早已看透这玉佩的秘密,知道她不会挖陷阱给自己跳,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
这人软硬不吃,比武功吧,她又打不过他。
该怎么办?
她在纠结,他却已经将火儿扔了过来,道:“其实你不用那么担心,怎么说这玉佩也价值万金,我怎么可能让他人所得?”
她眉心一跳,他这是在暗示她不会将这玉佩的秘密说出去吗?
可是……
那件事涉及太广,她不能冒险。
爹、娘、大哥,还有慕容府上上下下三百多条人命,不可以任由她对一个认识不久且心思难测的人动恻隐之心。一旦他真的别有居心,那么等待她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所以,他必须死。
她垂下眼睫,打算博最后的努力。
“你当真不还给我?”
彼时她心里无限期待,希望他将那玉佩还给她,那么就冲这几天他对她的好,她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他给她的答案却让她心如死灰。
“送出去的东西,怎能收回?”
他笑得十分温柔,忽然对她招招手。
“过来。”
她下意识要拒绝,然后想起反正他活不久了,而且还救过她。罢了,就算给他最后的告别吧。她顺从的走过去,“干什么?”
“转过身去。”
她依言而行。感受到他几乎贴着她的背,温热的呼吸在耳边缭绕如烟,烤得她脸颊不由得红了红。
“你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耳垂一重。她哎呀一声就伸手去摸,却听他道:“别动。”
她手指一顿,隐约知道他似乎在给她穿耳洞。她有些想笑,眼角却涩涩的。从出生起,娘就给她脸上下了丑陋的红斑,遮住了她的容颜。从此她便和美丽两个字背道而驰了,所以她从来不穿耳洞,也没好好的梳过一次头。
那天在黑木林,第一次有人那么温柔那么认真的给她梳头……
鼻子有些酸涩,她立即忍住快要落下的泪,闷闷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会给女人穿耳洞?”
他低着头,呼吸喷洒在她脖子上,声音低沉而温柔。
“我倒是擅长给人针灸,还没给人穿过耳洞。我看你不像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若我一个不慎把你弄痛了,估计你也不会大哭大叫,正好给我做实验。”
前一刻还为他的温柔感动的她,下一刻就被她的毒舌气得不轻。
“你——”
“别动。”他立刻按住她要转身的动作,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还没完,待会儿一个不小心要是真的伤了你,可别怪我。”
她又努力的将那口气给憋了下去,感受到耳垂一股清凉,知道他在给她上药,刚才细微的痛楚很快就消散了。
“好了。”
他退后了几步,她立即转身,然后就对上一面镜子,她在镜子中歪着头,看清耳垂上细微的洞。她眼睫颤了颤,抬头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
他将镜子塞进她手中,“女孩子呢应该懂得打扮自己。”他手指放在她头上,手势很温柔,慢慢滑落她的脸颊,放在那块红斑上。她下意识想躲,却听她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正大光明的以真面目见人。”
她心中狠狠一震,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也与他说过同样的话。他让她等他,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再回来……
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刻汹涌的情绪,她背过身去,故意用十分冷硬的语气说道:“你以为你是我的谁啊?凭什么对我说……”
“我说过。”他声音但了几分,却很坚决。“八年以后,你就知道我是你的谁了。”
她回过头来瞪着他,他却又笑了。摊开手心,两枚精致的耳环在阳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晕。耳坠是泪滴形,玉白又隐约泛着红晕。或者是角度问题,也或者是阳光折射的视线。偶尔那耳垂泛出的光晕火红如云,隐约还可见内里似乎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然而下一刻,又见那耳坠还是白玉色,什么图案都没有。
她有些讶异。
“这是……”
他走过来,半俯身,很细心的给她戴上,然后退开几步,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然后很满意的点点头。
“照照镜子。”
她拿起方才那块镜子,一刹看见自己耳垂上明光如玉,一刹那被那光晕击中,似乎都盖住了脸上那块丑陋的红斑。
她有些怔怔的看着镜中那个一瞬间似乎可以称之为美人的脸,眼底又涌现出复杂的情绪。抬头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
他却似乎没发现她的异样,道:“喜欢吗?”
她咬唇低下头,还是用力的点点头。
“谢谢你。”
他又笑了,眼神里流露出几分真挚的光,而后又用一种很轻柔却似亘古洪荒也无法淹没的语气说道:“等你长发及腰,及笄之年,我万里锦红,娶你为妻可好?”
她猛然睁大眼睛,眼底渐渐晕出泪光,眼前景物开始模糊了。她看不清他此刻的样子,就连他那句似乎是誓言也似乎是承诺的话也有些模糊。只是心中不知为何,被他那样如丝网绵柔的语气扯得痛楚难耐。或许不是太痛,是她为自己躲避他那一刻的眼神找的借口而已。
以至于在好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后悔没能在那一刻记住他的眼神,没能将他刻在她眼底深处,徒留虚妄的悔恨和愧疚。
但她记得他转身时说的那句话,“等我。”
等我。
就像那一夜在黑木林中,她被火儿咬伤,他点了她浑身几个大穴以免剧毒侵蚀内脏,然后将她安置在山洞后,对她说:“在这里不要动,等我,我很快回来。”
彼时她浑身冰冷而疼痛,模模糊糊听到‘等我’两个字,只觉得深藏在心里数年的那种期待落空后的疼痛再次重现。她闭上眼睛,以免落下脆弱的泪来。心中已然绝望,根本不相信他。那时她想过与他同归于尽,然而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独自凄惨落寞的苦笑。
然而天将亮的时候,她被他摇醒,睁开眼就对上他焦急的脸,他眼底还有浅浅青色,那是一夜未睡的征兆。
他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
他没有不顾她的死活,他信守承诺回来了。
一瞬间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行动掌握了意识,她猛然伸出双手抱住她的脖子,眼眶里泪水溢满,却始终没有落下。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他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神温软下来,伸手回抱住她。
“怎么了?我不是说过会回来的吗?是不是我回来晚了,你一个人害怕?”他温柔的拍拍她的背,安抚道:“是我的错,只是这雪狐太狡猾了,我对这个地方又不太熟悉,所以耽搁了时间……”
她用力抱着他,摇摇头。
“没有。”她想说什么,脑海里又涌现出另外一个人的脸,一时之间只觉得悲凉,不住的喃喃自语。“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前一个你,是他。后一个你,是玉无垠。
那个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的人。
她闭眼,也憋回已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他拍着她的手却是一顿,明明她说这两句话很奇怪也很矛盾,他却已经明白。短暂的静默以后,他又很小心的推开她。
“好了,别伤心了。让我看看你的伤,晚了就来不及了。”
记忆涌上脑海,她猛然抬头,冲下了亭子,然后伸手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他怔了怔,随即低笑。
“怎么了?舍不得我?”
她不说话,将脸贴在他的背上,似乎要努力的汲取他这一刻的温暖。
他想要转身,她却抱着他不松手。
“别动。”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温情的告别。从此以后,他们不止是天涯各路,而是生死黄泉,再无相见之日。
她闭了闭眼,像那一天早晨那样,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给憋了回去,然后松手,转身。
“不要再回来找我,我不值得。”
不等他说话,她便已经快速跑开,跨上马背,头也不回的离开。
烟尘溅起,淡漠了他回望的眼神,刻骨而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