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人间失格（下）
谢凡急躁的敲着门，他急促的呼吸着，走廊里浑浊不堪的空气让他感到窒息，那是腐烂了的人心所散发出的恶臭，就像下水道里的长满烂脓的老鼠。
沈至嗨把吸D用过了的针筒藏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对门外不知是谁的来客这样说道：“门没锁，进来吧。”
由于咨询室刚刚开张，并没有聘请助理，只有沈至嗨一人经营着这个心理咨询室，这里看似是个心理咨询室但却是罗曼斯物色手下的场所，说难听点是拉·皮·条的中介，说高端一点，沈至嗨就是他吗的猎头顾问。
谢凡快速的推开了门，然后再把门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他的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看来他来到这里似乎是费了很大的劲儿。
谢凡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接着用手不动声色的擦掉额头上的汗珠，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有些没有礼数，他这样说道：“我为我的失态感到抱歉。”
说罢谢凡便打量着这个免费治病的心理医生，却发现这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尽显病态的中年人，一头苍白的头发散发垂暮之气，惨白如纸的皮肤上血管盘根错节的交错着，而且瘦如竹竿，这个人浓重的黑眼圈就像是自带烟熏妆。
沈至嗨看谢凡的眼睛盯着自己，他这样问道：“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吗？”
沈至嗨这种人总是很能看懂一个人的心思，甚至是初次见面的人。
谢凡装模作样的笑了一声，赔笑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如手足一般不可割取。谢凡并不为沈至嗨的面貌感到惊讶，而是这个男人与他一样散发出浑厚的死气。
沈至嗨伸出一只手指着正对面的椅子说道：“请坐。”
谢凡谢了一声就坐在了椅子上。
沈至嗨其实根本不懂什么他吗的心理治疗，不过以他的诈骗水平忽悠一个人还是很简单的。
“我们就不说那么多了，直接开门见山吧，你有什么问题？”沈至嗨如是问道。
谢凡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必须对医生全盘托出，虽然这个人看起来很不靠谱，但在这座顶级写字楼里租下一个场地的费用是不敢估计的，有钱人再傻都不会这样浪费钱，仅仅只是一个心理咨询室？别逗了，这肯定是才开业为咨询室打人气所以才免费，这医生毋庸置疑是专业的。
“我感觉我病了，我感觉我深深的被限制住，我感觉我完全没有自由。痛苦，是人的自由。快乐，也是人的自由。而我，无论怎样解读，我都不自由。”谢凡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单刀直入的说出了问题。
这句话听起来犹如中二少年一般十分可笑，但沈至嗨却笑不出来，因为他从谢凡的眸子中看到了一头扭曲的怪物。
“你继续说，我必须要详细了解你的情况才能对症下药。”沈至嗨给自己戴上了一副没有度数的平光眼镜，装作认真听的样子。
谢凡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房间里的灯光异常灰暗，就如同审讯犯人的地下室一般，房间看起来并没有装修，四周的墙壁上也没有油画，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两张椅子，气氛显得格外的压抑。
这种仿佛直临囚牢的既视感让本就压抑的谢凡更加压抑了。
谢凡开始继续给沈至嗨说着他的情况。
“我知道这世上肯定是有人爱着我的，但我似乎缺乏了爱人的能力。因为我不敢，我很恐惧，我是一个懦夫，我害怕，我连幸福都害怕，我不敢幸福。与其说是害怕幸福，不如说是害怕未知。因为我不理解，我不理解人与人之间的人际关系，既然活在这世上，便怎么也免不了卑躬屈膝，继而一步一步，压榨他人辛苦攀爬，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那人们到底是如何才能和睦相处的呢？他们难道都不知道仅仅只是在相互榨取吗？我把它称作为空洞，人类需要靠人际关系来填补某种空洞，我挖掘了这个空洞很久了......”
“等等。”沈至嗨打断了谢凡的话：“那么你是说你不是人类？”
谢凡显得有些轻微得不足道的胸慌气短，他这样回答道：“我感觉我是一头怪物，我根本无法理解世人，正因为不理解世人，所以我无法将自己定义成世人，我感觉......我感觉我不世人，我不是人世中的一份子，我像是一头活脱脱的怪物。”谢凡说完之后，双眼已经隐隐布满了血丝，他的气息微微有些乱，就像是说出了什么压抑已久的事情。
沈至嗨微微一愣，这人他吗的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啊，搞得沈至嗨根本弄不懂，沈至嗨又不是罗曼斯。沈至嗨飞快的在手机上打着字给罗曼斯发了短信，让他来救场，这他吗自己怎么搞得定？
沈至嗨偷偷发完短信后，尝试性的接着向谢凡说道：“那么在你那么多年的观察中，你难道就没对所谓的“世人”有一丁点的了解吗？哪怕是一丁点？
“世人？”谢凡漆黑的眸子猛地缩了一缩然后低下了头沉思着，这问题似乎是把他难住了，他在他的大脑中搜寻着关于世人的记忆。
谢凡思索着，所谓世人到底是什么？是人的复数吗？世人的实体究竟在哪里？空洞，这也属于那个空洞的范围，“世人”终究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所谓的“一锤定音”并不能解决问题，它到底只是一种精神概念还是某种遥不可及的帽子？谢凡无从得知。
谢凡用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他知道他又开始发病了。
谢凡把自己的头发抓成一团乱麻使劲抠着自己的脑袋，他想把自己的头皮给撕出一道道血痕！他想把自己的脑袋扣成一筛子！他想把自己的脑浆揉成一团烂泥！
沈至嗨愣住了，他隐隐约约观察出这个人是一个边缘人，一个聪明并喜欢究根问底的边缘人。
“你说你有病，那你具体有什么症状呢？”沈至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若是罗曼斯在这里肯定还聊得来，沈至嗨只是一个销售改行的贩·毒者，哪里懂得打理精神病人。
谢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双眼怔怔的看着沈至嗨：“我有自杀倾向，我是开始凋零的花瓣，一旦有微风吹过都会颤栗不止，哪怕只是人类的一个眼神！哪怕只是人类的一个动作！就连那就要开说话的嘴唇蠕动！”
谢凡开始抓狂了，他站起身来双拳紧握，指甲都把肉给抠出血来，他的嗓音颤颤巍巍：“我甚至不能好好欣赏一朵花，那朦胧的花香总是让我按捺不住，我总会像狂风一样将花儿折断，然后撕碎花瓣，揉成一团。”
谢凡的眼睛开始流下泪来：“我忍不住流泪，将花瓣按在唇间，嚼得稀烂，放在鞋子下践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我是异端，我是罪恶之源，尽管我再怎么想与世人保持联系，但我怎么也做不到。”
谢凡的泪水一滴一滴淌在了地板上发出声音：“我想死，越发想死......我想死，我必须死！”
沈至嗨无语，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谢凡。
刚好就在这时罗曼斯回短信了，上面写着：“按我说的话去跟他说.......”
沈至嗨咽了咽口水按照短信上罗曼斯所发的话这样对谢凡问道：“你知道以前那些画家吗？比如说毕加索？比如说梵高？”
“我知道。”
沈至嗨看了一眼手机继续对谢凡说道：“这群画家被名为人类的妖怪所伤害、所威慑，最后只能相信幻影，但正因如此，才剥去了庸俗的外衣，于是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见到了活生生的妖怪，他们不以不屑敷衍，而是努力将其所见描绘于世。”
谢凡听到这席话，双眼怔怔的看着沈至嗨一脸的不敢置信。
沈至嗨看了一眼短信接着说道：“所以，对人类极度恐惧的人，反而比任何人渴望见识到怪物的可怕，越是神经质越胆怯的人，越是敏感越是怯懦的人，越会企盼一场比暴风雨更加猛烈的风暴。”
谢凡朝沈至嗨跪了下来！这.......这居然隐隐治愈了他病态的心灵！这.......是得有多么高超的医术！
沈至嗨不动声色把手机放回了怀中，他双目如炬的这样对谢凡说道：“我认识一个人，他就是那场可以慰藉你心灵的暴风雨。”
“他是谁？”
“他的名字叫做Romance（罗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