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笑面人
塔姆把舌头伸了出来,足足有五六米长,能够到二楼的玻璃窗。他把舌尖在玻璃上一点,玻璃就像冰一样融化滴落,以那个点为圆心腐蚀出一个大洞。塔姆装模作样地把舌头伸到古河跟前晃晃,看到后者惊惧的眼神后呵呵笑着缩回了舌头。
“怎么进……”古河话还没说完,大蛤蟆一口叼住他,纵身一跃,足足六百斤重的肉球拔地升空,从那个洞跳了进去。这个看似笨拙的胖子弹跳力竟如此惊人。“哇”塔姆嘴一张,古河滚落出来。
这口,活真是酸爽过瘾……古河摸着浑身的口水想。他对塔姆的嘴巴产生了深深的阴影。不过还有正事要办,古河打开手电筒,一人一蛤蟆直奔地下一层。东西原来就在那里。
古河问:“喂,胖子,要是有人看见你怎么办?”他对塔姆的口水颇为忌惮,不敢直呼其“蛤蟆”。
“小子,我以后会教你怎么礼貌地称呼别人的。”死蛤蟆貌似很不高兴,还有意无意地舔了下嘴唇。
“好吧,肯奇先生,告诉我怎么办?”古河有些无奈,死蛤蟆长得丑居然还傲娇。
“看来你的措辞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塔姆满意地笑笑,“一般人是看不到我的,除非我愿意。有的英雄甚至可以让像幽灵一样漂浮着,看不到也摸不着。记得之前那个叫卡萨丁的家伙吗?他就是。”
“也就是说你不能被看到但是可以被摸到?”
“差不多。一些感官特别敏锐的人甚至可以感觉到我的存在,这样的人我之前就碰到过。那个人类真是有狐狸一样的嗅觉啊。”
门口上了锁。塔姆的超级口水又派上了用场。据他自己说,那不是口水,那是他肚子里的胃酸。大蛤蟆在瓦罗兰的时候经常乱吃东西却没有吃坏肚子,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酸液恐怖的腐蚀能力,就是生吞一块石头也能消化掉。
到地方了。古河用手电照去,果然,那个罩子里面的东西没了。大蛤蟆使劲啐了一口。取而代之的是里面多了一张扑克牌,是那张大王,小丑挥舞着两把刀在球上蹦跶,一脸恶毒的笑意。
塔姆眼神变了。“我知道是谁干的了。”他说。
古河突然脊背发毛,他觉得在这个房间里,除了他和塔姆,还有第三个人在!那个人有双恶鬼一般的眼睛,或者说,那根本不是人?他不由自主地朝塔姆靠近。塔姆沉声道:“小心,他来了。”
“谁……”古河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突然,他仿佛看到那个人怪笑了一下,一股割断生命的寒意笼罩头顶。
“啪!”一个人影刚跳到古河背后,塔姆甩出舌头,绞住那人的脖子,把他拖开,狠狠撞到墙上。
古河连忙转身,借着手电筒的微光,他看到了一张涂满油彩的可怖笑脸。然而他只看了一眼,背后一声厉响,一点莹绿色的光芒闪过,更剧烈的杀气掩面扑来。塔姆抽回舌头,精准地接中了那个东西,扔到地上一看,原来是一把萃毒的匕首,古河哪怕被擦破一点皮都得死于非命。手电筒掉落到地上摔坏了,房间一片漆黑。
古河剧烈地喘气。刚才他在鬼门关外逛了一遭,喉咙都说不出话来。一个黏糊糊的东西卷住了他的腰,塔姆把他塞到了口中。在如此险恶的环境里,当务之急是保护好脆弱的召唤师。
萨科……塔姆站在黑暗里,舌头在嘴里蠢蠢欲动,仿佛在咀嚼着这个名字。瓦罗兰大陆上臭名昭著的恶魔小丑,一等一的暗杀高手,居然会碰上这个家伙,还是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看来和自己签约的家伙人品不好啊,第一次就对上这么棘手的敌人。
刚才那一幕凶险至极,萨科用幻像吸引塔姆的注意,真正的杀招是飞来的匕首。如果不是在舌头缠住假身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现在古河已经横尸当场了。(注:幻像,恶魔小丑的大招,制造一个自己的分身)自己还是太大意了。
对方是精于暗杀的英雄,懂得在黑暗中隐匿行迹,现在敌暗我明,萨科正在等待着一个最适宜的时机出手。我并不在意他划上几个口子,他也知道鲁莽的攻击只会暴露自己,所以他很可能会攻击关键部位,比如眼睛。塔姆揣度道。
塔姆不知道萨科究竟对鱼人的身体了解多少。如果不清楚,那么作为生物的通用弱点,眼睛很有可能成为萨科的目标。大蛤蟆把舌头伸出来,他的舌头和蛇的舌头差不多,能闻空气中的味道。然而对方依然隐藏得很好,那股若有若无的杀气淡的几乎尝不出来,但始终没有消散。
正当杀气稀薄得几乎要消失的时候,塔姆眼前人影闪过,递出一把绿惨惨的利刃!压抑已久的杀气终于爆发了,塔姆感到下一刻那把刀就要刺瞎自己的眼睛。来了!他想。与此同时,背后传来匕首撕裂空气的声音,声音来得又快又急,好像厉鬼的爪子就要搭上肩头!塔姆脸色剧变,失算了,这个家伙知道鱼人的弱点。鱼人本来是水底的生物,他们之所以能在岸上行走,靠的是后脑两侧的鳃,如果这个地方被剜了一刀,塔姆很快就会窒息而死。
不愧是瓦洛兰鼎鼎有名的杀手,果然是什么东西都杀过。鱼人的这个弱点除了专门研究鱼人的学者,人类很少知道。
他当机立断,“哇”地一声,把刚吃下去的东西一股脑地朝面前吐了出来,同时转过身,舌头一拧一抽,把什么东西打得飞了出去。那个身影被当空打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居然不见了!塔姆大叫不妙,此时他的整个背后都暴露给了对方。
原来面前的那个才是真身!萨科利用了塔姆保护弱点的心理,让他以为攻击背后的那个才是真正的恶魔小丑,实际上早就算好了塔姆的行动,当他转过身去的瞬间,这个大蛤蟆的结局已经注定了。他轻而易举地躲过塔姆吐出来的东西,高举着双刀,仿佛在舞台上高唱一曲赞歌。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塔姆在自己面前挣扎着翻滚的样子。品尝到死亡的甘醇让他极度兴奋,那张浓妆艳抹的鬼脸都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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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宗义在几十年前的时候,还是市京剧团里的一个角儿。
他长得不俊,身段却好得很,能一连翻十八个跟头,大气也不喘。因为唱腔一般,他便跟着老师傅学武丑,渐渐地也就有了些名气。鼻子上白玉彩这么一画,出去使几个招子,台下一片喝彩声。
当时剧团里面有个姑娘,演青衣,人也长得漂亮。张宗义喜欢他。他怀揣着热烈的爱慕之情,给女孩子写了一封情书。唱本看得多了,他下笔竟然也有些文采。然而这封信过去就石沉大海了,他捉摸不透对方的态度,每天看到姑娘都不敢对上那双美丽的眼睛。张宗义正热切盼望之余,这封信却被人挖了出来,贴到告示栏上。那个年代思想特别保守,他的爱恋成了别人的笑柄。
张宗义的爱慕变成了仇恨,他固执地以为是姑娘在羞辱他。那双迷人的眼睛成了他内心的梦魇。
那时候娱乐活动没现在这么丰富,听戏的票友很多,每天戏园子里人挤得满满当当的。但是就像一阵风,一天看戏的人全散光了,因为戏子演的是牛鬼蛇神,有反动思想,必须抓出来批斗。剧团里人人自危。张宗义目睹了周围人一个一个地被莫须有的罪名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他心底忽然有种不可抑制的冲动。
不久“破四旧”办公室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团里的青衣何媛唱“反戏”,戏词里含沙射影地辱骂伟大领袖。
红卫兵闻风出动,迅速包围了戏园子。何媛当时正在后院吊嗓子,被冲进来的红卫兵拽住头发,拳脚就往人身上揍,整个园子都听得到她的惨呼声。何媛被拖走了。之后她被打成“反革命文艺黑线前锋”和“搞不正当男女关系”,戴着帽子披头散发地游街示众,原来那双迷了小伙子心的眼珠子里满是血丝。
后来张宗义听说,何媛不堪折辱,上吊自杀了。
复仇的快意瞬间淹没了他。然而无尽的恐惧也随之袭来。多少个夜晚他惴惴不安,夜半惊醒,脑袋里深印着何媛那双怨毒的眼睛。他疯了似的起床,坐在妆台前,给自己画了个脸,却不是丑角的,是青衣娇媚的俏脸。
事情还没完。办公室又收到了一封举报信,举报张宗义就是同何媛乱搞的那个“奸夫”,证据是他写给何媛的情书。
于是张宗义也顺理成章地被拖走了,在红卫兵手上受尽了毒打和侮辱,逼他承认自己是“通奸何媛反革命”。张宗义知道这是断头罪,拼死不招。红卫兵发了狠,把他绑在电线杆上晾了两天,那时日头正毒,张宗义粒米未进,奄奄一息,不得已认了罪,只求痛快一死。正当他生无可恋时,他的老师傅用拖人疏通关系,把他罪降一级,罚到劳改场劳动改造,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整个人形如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