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闺阁小吵
岳代兰刚忙完了事情,歪在自己屋里的楠木雕“卍”字的软榻上假寐,一个小养娘跪在榻脚上拿着美人捶给她捶腿。
玉京、润娘则领着人摆碗筷,过得会润娘上前悄声道:“夫人,吃饭吧。”
岳代兰嗯了声睁开眼,搭着润娘的手起身,无情无绪地坐到桌边,瞅了眼桌上的黄荷包蛋汤,秀致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秀致的眉头,忽从胃里涌上一阵恶心,玉京、润娘还不及问,外头禀道:“大相公回来了!”
岳代兰昏暗的面容,登时如春花初绽,倏地起身迎了出去,“怎么这回来了?衙门里没事么?”
待得陆英在桌前坐下,养娘们已摆好碗筷,岳代兰则道:“把恁汤给红菱送去。”
陆英温和的面容露了一丝疑惑,“你不是最爱吃的么,怎么……”
岳代兰笑道:“本就是做给她的,我知道她委屈着,没甚么别的,一碗汤还给的起。”一面说,一面亲自给丈夫挟菜。
陆英疏朗温润的面容笼着淡淡的轻愁,踌躇了好一会,才犹疑着道:“我听说你把红菱屋里的扶苏给撵了出去……”
他一言未了,岳代兰的笑意便僵在了嘴角,放下筷子,眸含怒意地问道:“你甚么意思?”
玉京、润娘等听见声气不对,忙领人退了出去。
陆英亦忙解释道:“我不过是听见消息,过来问你一声。”
昨晚上陆英歇在红菱屋里,今朝晌午就来过问。不想可知,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听见消息!你何苦说的这般委婉,直说是红菱在枕边和你哭诉抱怨就是了!”
“你又瞎说甚么。”陆英嘿声道:“不过是我早起见换了个新养娘,好奇问了声,她屋里的老姆、养娘都吱唔不敢言,我才来问你。”
昨日他被几个同僚拉去醉花楼饮酒,回来的晚了。自己一身酒、气脂粉气,生怕招岳代兰动了气,二来也是体贴她白日事多,不想去惊动了她,便拐去了红菱屋里。
不想却瞧见红菱微红着眼圈,虽然她说无事。陆英留神一瞅,发现她身边的扶苏不见,另换了另一个年岁略大的养娘来。心知问红菱无用,才在早起时悄声问了屋里的常姆姆。
然她也不敢多言,直被陆英问得无法,才咕噜出一句,“是夫人的意思。”
恰好今日衙门里又没甚么事,人都走了,他便也回府来吃府,顺带问问昨的日的事情。不曾想才一开口,就惹妻子动了火气,他心下虽不悦,偏生性子软,发作不来。
岳代兰之所以如此容不得红菱,皆是因见丈夫对红菱偏爱有加。岳代兰又是个骄傲的性子,哪里受得了,妒恨交加之下自是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
这会听得丈夫对她屋里的一个养娘都这般上心,越发是妒火烧心,登时立起一对纤眉,瞪大了眸子,面色铁青,“我倒真是自做多情了,还当大相公巴巴地赶回来陪我吃晌午饭,原来是为了红菱鸣不平来了。”
饶是陆英性子软和,也有些急了,温和面容稍稍沉了下来,“你又扯哪里去了?我只是瞧着扶苏恁孩子对红菱还算上心,好好的被撵了出去……”
不待陆英说完,岳代兰便拔尖了嗓音,“怎么,大相公的意思是我有心苛待姨娘了,巴巴的将她身边贴心的人给撵了出去!”
“你……”陆英终是气急了,又拙嘴笨腮的不会分争,干瞪了半晌的眼睛,拂袖而去。
岳代兰又是气又是委屈,泪如雨下地冲陆英文弱的背影叫道:“你走,你走,走了就不要回来!左右有红菱就够了。”一边哭,一边又哇哇地吐了起来。
侍立在门外的养娘、姆姆听见声音,忙都进来服侍,惟独润娘,瞅了瞅屋里的忙乱,又瞅了瞅陆英的背影,转身向小厨房而去。
陆英本待往红菱屋里去,然想着岳代兰的性子,恐怕又给红菱招祸,便“嘿”了声拾步往书房里看书去了。
然书没翻了一会,肚子里便响起叽叽咕咕,他这才想自己还未用过晌午饭,笑叹着正要唤人去厨里拿些吃食,帘笼声响,进来个温腻如脂的女子,眼角眉梢俱是柔婉的浅笑,脂玉一般的手上捧着个竹簧天地同春的食盒。
陆英面露苦笑,“你又替她来做说客了。”
也不知从甚么时候起,每每他夫妻二人闹脾气,都是润娘来做劝,而且每回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夫人着婢子给大相公送些吃食来。”润娘径自走到书案前,揭开了食盒的盖子,白瓷的内胆里碧油油的空心菜,黄橙橙的虾仁炒鸡蛋,油亮透明的笋干蒸腊肉,还一份银鱼松瓤炒南瓜。食盒正中间是份莹白如雪的粳米饭。
陆英温和的笑里带着淡淡的苦涩,“你不用替她做好人,我与她夫妻多年,她的性子我还会知道么。”
润娘仿似没听见一般,一面收拾桌案上的书卷,一面轻笑道:“大相公既会这么说,就当知道,夫人的性子直是直了些,可心里却满满都是相公。不用远说,就是适才她忙乎了大半晌,原是没精神的,听见相公来了,脸上登时就笑开了,跟换了个人似的。”
润娘眸角余光扫过陆英,见他眉梢处露了一丝的愧疚,心下微笑,温润的面容轻嗔薄怨,“大相公也替少夫人想想,她在家时是何等的娇养。一进了门,大夫人就把家里的事全丢给了她,上头两层公婆,中间小叔小姑,下边侍妾婢仆,她一一都要周全到,这其中的难处不都是咬牙挨过来的么。偏她又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有了苦处全埋在心里。相公若再不体谅她,她又指着谁来……“
陆英性子软,耳根子也软,听了润娘的话,心头的气登时消了三分,因叹道:“我也并不是质问她,只是好奇一问,她就……”
润娘将筷子放在陆英手边,“这可怨不得少夫人,大相公昨日不在府里不知道,府里都要翻天了。扶苏也不知是为了甚么,同如夫人屋里的芸珠在园里争嘴推搡,恁也就罢了。偏生一不小心,把大姐儿推到湖里去了……”
“有这回事!”陆英惊问,“大姐儿怎样了?”
润娘叹了声,“亏得大姐儿没事,不然扶苏何止是被撵出去,打死都有多余。”
陆英松了口气,又微蹙清朗的眉峰,问道:“芸珠呢?也被撵了?”
润娘又是一叹,“昨日一出事,大夫人就带了如夫人并咱们少夫人往二房陪不是。二夫人满嘴里直说不打紧,可话里话外,都怨着大夫人。如夫人怎样咱们管不着,可少夫人却不敢恁地实心。”润娘瞅着陆英有些发怔的神情,又添枝加叶道:“大相公是不知道,大夫人真真是动了大气,不好冲着如夫人去,可不就拿少夫人撒性子。少夫人凭白受了一顿教训,心里委屈又没处说去,虽说狠心撵了扶苏,又怕叫姨娘多心,赶着就从屋里挑了个稳重人过去。偏相公还巴巴赶回来质问,怎怨得她着恼动气……”
一席话,说得陆英满腹气恼登作雪消,叹声道:“她也是,这些话……”
话才说了一半,一个老姆急急走来禀道:“大相公快回屋瞧瞧去吧,少夫人不知怎地了,请了大夫来,连大夫人都惊动了!”
闻言陆英面色骤变,连问也不及问,便就冲了出去,因起身太急,膝盖“砰”地声撞在椅子的扶手,榉木椅子都翻倒了,他却浑然不觉。
润娘唤了声大相公,扶起椅子,也忙跟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