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借花献佛（上）
姐妹几个送端木芬回了屋，连周又宜这样的火爆性子，都不敢多说甚么，劝慰了两句，便随众人离去。
端木芬呆坐在罗汉榻上，目光呆滞无悲无喜，犹如泥塑木雕。青禾拿了家常衣裳来，看她如此，不由哽了声音，忍了又忍，才道：“小娘子，且先换过衣裳吧……”然话音未了，泪珠子就滚了下来，悲泣开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她哽声哭劝道：“小娘子，你心里难过就哭出来，憋出病来如何是好啊！”
旁人或者还未能领知她对卫子都的期盼，可青禾却是清楚明白的很。
卫子都，几乎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依靠。
而在校场的恁一幕幕，她一想起来，就替端木芬气愤，卫相公怎能做出恁般的事情来！
他也不想想，多年以来若非是端木家帮衬，他们一家子早好讨饭去，还想做探花。
如今，抵报都还没下来，他就……
“小娘子，咱们只把这话告诉给夫人……”
青禾话未说完，端木晚迈步进屋，“告诉我甚么？”
端木芬有再多有难过，听见姑母进来，少不得起身。
端木晚刚从乔菊生的院子里回来，听老姆说侄女儿回来了，心下略感吃惊，她本以为能回来吃晚饭就是不错，没料着恁早就回来了。顺脚走来瞧瞧，却听见青禾的哭音，这会再看了侄女黯淡的神色，心头不由重了重，拉着端木芬身边坐了，柔声问道：“怎么了？”
端木芬极其勉强地挤出抹笑，“没甚么，只是有些累了。”
端木晚坐正了身子，待要追问，可看她恁低首垂眸，微抿的嘴角透出固执的沉黙。端木晚不忍强逼她，无奈地叹了声，“既然累了，就歇着吧。”
端木芬没有力气虚应，游魂似的站了起身，“姑妈，慢走。”
端木晚瞅着发蔫的侄女，张了张嘴却没说甚么，叹息着出了内室。然一至堂屋，她便厉声吩咐道：“去把跟小娘子出门的老姆给我叫来！”
院里诸人见夫人动了气，忙应着去了，不大会工夫恁两名老姆就被拘到了端木晚跟前。
在校场遇上恁地倒霉事，两人连叹晦气。但见几位小娘子噤口不言的模样，还当能蒙混过去。不曾想一口气没全松下来，就被夫人传了来。
她二人自不敢相瞒，端木晚开口一问，便就竹筒倒豆子的尽数道来。
端木晚脸色越听越沉，还不等两个老姆把话说完，她就拍桌子叫道：“去待贤坊把他给我叫来。”
府中上下谁不知二夫人仁厚，这会子见她动了大怒，地上的老姆忙不迭地应声要去。
独乐于时媳妇急拦道：“使不得！”说着丢给众老姆一记眸光，示意她们退下。齐氏乃夫人心腹之人，众人见夫人没有开口，便知是黙应下了，都恭身退后，然只退了半步，又听齐氏冷声道：“嘴巴都严实些，别瞎乱嚼舌头根子！倘若传出一点半点，我是不依的。”
众人齐声答应，退出了屋子。
待得堂屋里没了人，齐氏方劝端木晚道：“夫人真真是气糊涂了，这会唤了急冲冲地唤了他来，岂非要闹得阂府皆知。到底于小娘子又有甚么益处。”
端木晚原本坐得绷直的身子，随着一声叹息，软了三分，“是啊，芬儿就吃亏在钟意他。不然，依着我的性子退既婚就是了。早先还说怕人说咱们嫌爱富，如今他高中探花，这边退了婚有的是高门大户要将女儿许给他。”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齐氏也跟着叹道：“小娘子与他青梅竹马，偏恁一位外相即好，内里又有几分学问，怎怨得咱们小娘子倾心。”
端木晚苦笑了两声，无奈道：“是啊，芬儿往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啊。”
“怎么会。”齐氏语气骄傲地道：“咱们是甚么人家，凭甚么受他的气！说得不好听些，凭着卫家，他又能挣甚么前程！还不是要依赖着咱们。等事情稍稍过去了，夫人再叫了他来敲打敲打，就不信他还敢这般胡来！”
“也只能是如此了。”端木晚叹息道：“早先我就瞧不上卫家，偏大哥实诚，人家两句好话一说，就结了亲。现下好了，恁小子不过是中了个探花，就这地了不得起来。将来真要本事了，呵呵……”端木晚冷笑了两声，心里着实是替侄女担忧。
齐氏奉上茶，“这也容易，咱们把他扣在京里就是了，左右似他这般也就是入翰林任编修，好不好的一世人也就搁在尚书省，不上不下。”
端木晚笑睨了齐氏一眼，“你说的倒是轻巧，好似朝庭的尚书省在我手底下办事似的。”说到这里，她又是一叹，“到底咱们只是二房，捧也罢压也好，还不都要借助长房。况且我看恁卫子都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连抵报都还没下来，就巴结上了陈家。”
齐氏嗤了声，鄙夷道：“陈家恁位小娘子夫人还不知道么，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只怕他家大人连影儿都还不知道呢。咱们恁位姑爷心比天都大，只怕真以为巴结上了陈相爷呢。”
瞧着齐氏这般气愤不平的模样，端木晚略消了消气，嗤地一笑，“你也不用这样刻薄他。毕竟少年得意，轻狂些也是有的事。好在至少这几年他得在京里，咱们磨一磨他，许也就好了。”
端木晚这话说得极轻，是她自己心里也不大信。然而，自家侄女一副非他不嫁的架式，再加上两家又是自小订的亲，莫说自己做姑母，就做母亲也不强说退婚。
现下但愿卫子都，只是年少轻狂。
安弗抱着女儿从后门进了院子，见正房的养娘都守在门廊上，将女儿交给乳娘，让她抱去厢房，自己则上了石阶，向里瞅了瞅，悄声问人道：“怎么了？夫人是不是会客呢？”
养娘们原都坐在廊凳上说笑做耍，见安弗都站了起身，听她相问，留香道：“咱们也不知道怎一回事，好似是小娘子身子不适，夫人叫了跟出门的姆姆来问话。”
安弗往秋香色的蝉翼纱窗瞅了一眼，心下疑惑地下了石阶，正待要往厢房去陪女儿，却见乔安泰媳妇领着几个粗使老姆，手里提着剔红大食盒，进门沿着扫手游廊朝正房行去。
“姆姆又来瞧姨娘么。”安弗笑迎上前，不着痕迹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乔安泰媳妇听见声音，虽然微蹙了眉头，却少不得站下脚，见礼，“安姐儿好。”
“姆姆快请起来。”安弗两手扶了她的胳膊，“这真是折煞我了。”
乔安泰媳妇微笑着，略退了一步，“新来了一些时鲜果子，少夫人让我来给二夫人送些来。都是冰镇着，不好耽搁了，等会再和姐儿说话。”
安弗不得不侧身让路，瞅着行正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