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离间
润娘在傅夫人院后的抱厦小厅里办完了事，提了先前小养娘送来的竹簧横梁食盒，出后门向西一拐，转过西花墙，进了西角门。
院子里鸦雀无声，几个小养娘都靠着廊柱眯眼养神，连廊下挂的鸟雀都蔫蔫的。哈巴狗在花荫下睡着，听见脚步声立了耳朵，眨眼瞅是润娘，又睡了过去。
守在正门口的小养娘已起身打起了软帘，润娘便问，“少夫人还睡着？”
小养娘回道：“是呢，没听玉京阿姐出来要水。”
润娘微蹙了眉，略弯腰从帘子底下钻了进去。
玉京手里拿着针线，却歪在榻上打着盹，润娘放了提盒稍稍推了推她的肩膀，低声道：“都甚么时候了，怎么还睡着。”
玉京惊醒了过来，先是迷茫地瞅了眼润娘，一转眸，忽瞥见多宝格大座钟上指针，已近申时正刻，她登时“呀”地惊呼出声，转身就要出去叫小养娘倒热水来。
润娘瞅她这样，便知她是误了少夫人的时辰。好笑地拦了她下来，“你也不用这般急，大夫人给了些时鲜果子，你且给官人送些去，少夫人这里我服侍着就是了。”
他夫妻俩自从上回闹过后，陆英多在外边书房里歇着，轻易的不进内院。岳代兰的性子也就越发躁了起来，轻骂重打的，一院子的养娘老姆非是不得已，都不近她身边。
也就润娘还不计较，间或受了气，也只笑笑，并不放在心上。
玉京是她贴身养娘，虽是打小服侍的，却也有些受不住她的脾气。她往里边瞅了瞅，又瞅了瞅座钟，去留间迟疑不定。
现下少夫人疑心病可是不轻，莫说是院里的养娘，就是年轻媳妇和官人偶然碰了个面，她都要怪声怪气地刻薄一翻。
这会子去请她起身，固然要挨训。可若叫她知道自己拿了果子送去外书房，恐怕也要吃一顿排头。
润娘见她迟疑不动，笑了起来，“你实在不敢去，挑好了果子随便叫个老姆送也就是了，哪里就吓得这样了。”
玉京如闻梵音，拍手道：“是了是了，倒是我糊涂了。”一面说，一面提了食盒出门，又道：“这里就劳烦姐姐了。”
润娘瞅她一溜烟地不见影子，摇头笑叹了两声，吩咐外边的养娘端了热水进屋。
岳代兰原也迷糊着渐醒了过来，听见脚步声，睁开了眼，见是润娘，随口问道：“玉京呢？”
润娘先捧了清茶给岳代兰漱口，“大夫人送了些果子来，我让她给官人送些去。”
一听见“官人”二字，岳代兰原还睡意朦胧的眸子，登时一片清明，声音里也透出几分凉意，“你让她去外边书房。”
润娘又拧了帕子递过去，“总不好少夫人亲自过去，咱们恁位官人性子虽是软和，犯起拧来也是糊涂的。少夫人怀着身子，性子也急了些，再说的僵了又怎样呢。倒是她过去，指不定官人倒卖两分薄面。”
岳代兰抹过了脸，撑着床沿缓缓站了起身，嗤地一声笑，眸中陡现厉芒，正待要说甚么，却见玉京走了进来。
“你回来的倒快啊！”
听得岳代兰声音冰冷，玉京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怯怯地解释道：“婢子挑好了果子，让鲁嫂子给官人送去。”
岳代兰坐在妆台前，瞅着铜镜里映出的，玉京惶措的神情，“是么，你倒是会避嫌啊！”
在岳代兰心里，玉京若是亲自送去，她自然疑心。可是她不去，岂非待自己的心不够真。只因怕挨训，所以也不敢替自己去前边放个软脸。
总之，玉京是怎么做都是错！
被岳代兰冷言一戳，玉京又是委屈又是忿然，眸光不自觉地就投向润娘。
偏偏岳代兰从镜中看得分明，她手里正拿了股玉钗，忿恼之下往妆台上一拍，“啪”地声折成了两截！
“你恁是甚么眼神！”
玉京吓得一缩，润娘已经跪了下来，“少夫人莫要着恼，是婢子这样和她说的。”
玉京愕然地瞅着润娘背景，心里的怨忿犹如云散。
岳代兰低头瞅着润娘的眸子，里边一片赤诚劝解。
是啊，自己在这府里，能倚靠的也就她两个了，再这么疑神疑鬼的，越发没了臂膀。况且，玉京又是自小服侍自己的，虽素有些小心思，可待自己却也是一片真心的。
当下，岳代兰长长一叹，伸手扶了润娘起来，“好了，我不过随口说一句，你俩个这是做甚么。好似我是会吃人一样。”又道：“夫人不是拿了果子来么，我嘴里正淡呢，拿一些来尝尝。”
玉京应声正要去取，润娘又道：“夫人给姨娘也送些去吧。”
岳代兰眸子陡然睁大了，“给她做甚么……”然厉声未了，就在润娘温柔笑眸下，换了神色，点头道：“你去挑一些给她送去。”
润娘福身而退。
岳代兰则咬着牙，攥紧了拳头，“且叫你得意得意！”
再说乔老姆出了西院，沿着西墙沿的大甬路一直到底，进了角门，直往了傅翕芳上房而去。
院子里几个小养娘正给雀儿洗澡，见乔老姆都嘻笑着见礼，乔老姆便问，“夫人呢？不在屋里么？”
小养娘道：“给老夫人送果子去，还没回来呢。婶子有事？且坐着吃口茶吧。”
“不用了。”
乔老姆一面说，一面就出了后门。过了东西穿堂，便进了周老夫人的后院。
傅翕芳跟前琉璃坐在台阶上，和一个小养娘翻花绳玩。见乔老姆走来，便知她是来回话的，站起来笑道：“姆姆且等一等吧，老夫人屋里有客呢。”
“有客？”乔老姆纳罕道：“这会子又有甚么正经客人。”
恰好老夫人屋里的养娘彩凤端了茶盘出来倒水，听得这一句，笑道：“姆姆这话说的是，果真不是甚正经的客人。”
琉璃笑斥道：“偏你有这些话，赶紧为倒你的水去。”一面让乔老姆在廊凳上坐，又叫小养娘倒茶来，告诉给她听，“还能是谁，不就是岳夫人带了她家的小娘子来，在少夫人恁里吃过了晌午饭，就直奔夫人屋里来了。夫人也没法子，就领到老夫人跟前，正好抹骨牌。”
乔老姆撇嘴道：“亲家夫人也好没意思的，虽说少夫人怀着身孕，她也不该总往咱们家里跑。”
琉璃掩嘴一笑，“她哪里是为了少夫人呢……”
乔老姆登时恍然，眸中尽是轻鄙，从鼻子里哼了声，“她们恁是做梦呢！就算老夫人点头，西院恁边也不答应吧。”
琉璃卖弄道：“老夫人哪里会点这个头，到底是嫡孙，就算是续弦也不能这般的委屈了。你只瞧，老夫人何尝唤了二夫人过来。再则说了，少夫人恁性子，再来一个，咱们家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乔老姆点着头，正待要说甚么，忽听一阵脚声响，从东角门进来了一拨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