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陆陈联手（一）
西营辕门外，二十四具尸挂于寨门，四根狼头纛旗上各悬了六颗人头。一时间，朝野震惊！
偏皇帝又往东郊行宫静修去了，诸人不敢惊扰。京中虽有太子坐镇，然年纪尚幼，故尔各部堂官，御史台、监察司的参劾本疏如雪片般飞至陈道三案头。
陈道三官任左仆射为百官之首，又有国舅之尊。陛下好老道之术不大理政，太子年幼，朝中上下皆以他马首是瞻。谁曾想自己家的侄儿被人说斩就斩了，偏生还挑不出理来，憋着一口气却无处撒。又被诸人烦不过，越性告病在家躲清静，由着各部同陆渊闹去。
可惜着在家里难图个清静，陈有亭年纪尚小不及娶亲，算是夭折，在家里停过了头七，便盖棺发送。她娘林氏，寡妇养儿熬了半辈子，忽拉拉地没的指望，人都哭瘦了整圈，陈夫人怕她出个好歹招人议论，便就接到府中住着。
这日午后，林氏又走到正房来在兄嫂面前呜呜的细哭，满嘴嚷着要大伯替自己做主。
陈道三起先还和夫人一起劝她两句。然越听越是气上头，忍了又忍，终究动了怒容，“我替你做主？我怎地替你做主？是罢了陆苰的官，还是绑了他来，结果了他的性命？”
林氏被他唬了老大一跳，哭哽住了声音，陈夫人见丈夫吹胡子瞪眼的，生怕他把话说重了，忙起身拦在头里，劝道：“你这是做甚么，婶子寡妇带儿的多大的不容易，如今没了人，你还不许她哭两声么！”
陈道三气头上，也不看夫人的眼色，自顾自地痛快说道：“不容易，可不是不容易么。好好一个后生叫她惯得无法无天！”一面说，他手指一下下敲着桌案，憋了许久的气，借机都发作起来，“文不成武不就的也罢了，我也不指望他多出息。只要他守着本份，哪怕稍有些出格也都不碍。可他做的是甚么事？头两年我见他在太学里闹得不像，托了人情谋到虎贲军里，只想着在营里关关脚老实些，他倒好越发野马脱了疆，聚赌嫖娼，打人吃酒，是全挂子的本事。人家看我的老脸不与他理论，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天皇老子了不得了！现下好了，来了个较真的，搬出太祖军令——呼名不不应，点时不到，不听约束，蔑视禁约，条条大罪后头可都跟着个斩字，细论起来斩他一回还是轻的呢。我替你做主！我倒问着你，这个主我怎么做？”
自己侄儿甚么脾性胆识，陈道三心知肚明。陆苰任西营中郎也非一日两日了，他若有心教训约束，早就该动上了板子。就自己侄儿恁胆子，挨两回打也就老实了。
可是陆苰却一直不吱声，由着他们胡闹，恁是憋着心思，要杀鸡儆猴。恐怕他到任没两日，就选中了陈有亭——又是刺头，又是姓陈。除了他，虎贲军上下谁还敢轻慢了去！
林氏一个妇道人家，爱子心切，与她眼中自己的儿子自是千好万好，便有不好也是旁人带累坏了的。尤其是人都不在了，她更容不得人如此议论。
当下胀红了脸，委屈哭道：“大哥这话是怨着我么？大倌儿打小甚么样子，大哥也是瞧在眼里的。我寡妇带儿娇养些是有的。可他的本性却是好的，不过年少顽劣了些。营中军法度规矩大，也该讲些人情才是。若是投了敌，误了军机，坏了大事。我虽一介妇人，也是知道朝庭法度的，头一个我就要生剐了他。可说底不过是灌了两口黄汤，误了时辰，说到哪里去也还不至于被斩了头，连个全尸都没能落下……”说到此处，想起自己儿子的惨死，呜咽不能言语，只管拿帕子抹泪。
陈道三冷笑了两声，“这话我只当你报怨，快休提起。”
林氏还待再说甚么，陈道三吩咐人道：“扶五夫人回屋歇着去。”
屋里的老姆应着声，面色为难，“五夫人……”
林氏通红着眼恨恨地抹泪而去，陈夫人看她去远，方叹道：“她也是可怜的，你又何必同她分争。”说着，冷哼了声，温和的面上露出阴森的神情，“再则说了，我就不信他一些个错处都没有。咱们回禀给皇后娘娘，还怕办不了他！”
陈夫人的父亲宁王殿下，是陛下嫡亲叔父。她亦得先王钦封信阳郡主，身份极是贵重，也难怪她说起话来底气十足，原有这样的资本。
“我的夫人喂！”陈道三苦笑喟叹道：“你话说得好轻巧。京里恁么些人家不用说别人，连湘王尚且忍下了这口气，咱们何苦做这个出头鸟。现下陛下不在京城，多少人眼睛都盯着皇后太子，就等着拿把柄。你也是知道的，这几年陛下为修道炼丹的事，与皇后娘娘生了嫌隙，连带着对太子也都冷淡了许多，咱们帮不上忙，还倒给皇后娘娘添乱不成。”
陈道三说的只是明面上的情形，真真的忧心他没敢说出口，只是深深皱起眉头。
陛下一共七位皇子，太子行四。大殿下虽是长子，母亲却是罪奴出身，幼时又摔了一跤破了像。陛下早早的封了他靖江王，打发到广西静江府就藩，到如今不奉诏轻易的不能回京。
二殿下爵封旬阳王，正妃娶的就是陆家嫡长女——陆茜。先前几年倒是在国就藩，旧年不知陛下甚么意思，巴巴地叫他们回京。
三殿下湘王乃是李淑妃之子，当年李妃宠冠六宫，先后生下三位小公主，皆未满周而夭。怀湘王时她身子已经弱的不行，陛下焚香以告，若得他母子平安，愿减寿十年——后，李妃果然诞下麟儿。
可惜她身体孱弱，未及孩子满月就撒手而去。陛下伤心爱妃夭亡，辍朝十日，并将三子抱于乾泰殿亲自抚育。
年甫三岁，圣上便一意孤行要册其为太子，全然不顾满朝臣工的反对。其时，皇后有堪堪有孕，陈家只好闷不做声。由得圣上与朝臣们闹去。
然命数天定陛下堪堪拟旨，后宫宫人就报三殿下无故高热昏厥。如此反复三次，陛下方不得不认了命，册其为湘王。
皇子落地，始封为君，渐次晋位郡王。有大功于朝，或新帝登基方得晋为亲王。这位三殿下五岁稚龄就封湘王，虽与祖例不合，然满朝臣工谁又敢多说一句。
次年皇后诞下嫡子，百官皆请旨立其为太子。陛下却一拖再拖。直到太子长到一十三岁，老太后病重，临终前硬逼着圣上下旨册封。到如今太子长到一十七岁，却还未议太子妃。
且这一二年来，陛下被湘王勾着越发好老道之术。皇后谏劝过几回，陛下面上不说，心底却是动了恼。以至于太子动辄得咎。
十七岁的太子尚未娶正妃，又不得陛下欢心，陈道三岂能不忧！偏底下三位皇子一则年幼，二来出身低微，没一个能帮得上手的。
也就旬阳王，其母是百夷国公主，身份贵重，入宫即封贵妃，位份只在皇后之下。尤其他又与陆家结了亲，若得他相助，任凭湘王圣眷再重，也只能徒呼奈何！
可恨寿阳君眼高于顶，区区一个庶女，先是想盘算着在陛下面前混个功劳挣个脸面，没挣到公主的名份，又施恩似的给陆家长房嫡孙做媳妇。拖来拖去的，到底甚么也落着。还累的自己凭白失了一个与陆家交好的机会。
陈道三正自忧思不尽，家中管事忽到门下禀道：“陆相爷来了，说有事与老爷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