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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冰雪招来露砌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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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若娘在外边坐了半夜,早就有些不适,又再闻了血腥气,胸口一阵阵做恶,这会看了婴孩的尸,虽还强自忍着,可面上却已是一片雪白。

徐贞见她如此,叫人道:“快扶了良娣回屋歇着。”

“我不打紧。”姚若娘扶着养娘的手兀自强撑,“到外边换口气就成了。”可惜连脚步都虚浮了起来,整个人摇晃着往外走。

对这个新入门的良娣,徐贞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

一样是小宦之家,一样是采选出身,一样是一进门就得宠、有孕。

看着她就仿如看着多年前的自己。然而今非昔比,当年的郡王府,只得一妻一妾,即便郡王爷早已有了数名侍妾,到底还只是婢子的身份,根本不值一提。

而王妃不愧是世家贵女,大度宽容是一丝错都没有的。府中上下谁不敬服,后来自己又有了身孕,王妃听说后,比郡王爷还仔细。

眨眼都过去十多年了,旬阳王府早非当初了。王妃虽有意拦着不让新人进门,可架不住郡王爷宠幸婢子。宝林、良娣统共才四人,侍妾却有十多人。

况且这些年来王妃一心求子,好容易求得一个男胎,谁想竟是死婴。

姚若娘这一胎是女儿还罢,若是儿子,徐贞心下一叹,王妃再贤良,只怕也要不痛快。

当然,依着王妃的秉性,绝不至于明面上过不去。然而,在王府里,王妃要和谁过不去,还用自己动手么?

至于郡王爷,徐贞又是一叹。论脾性他是极好的,可惜着却是个没长性的。府里这么些侍妾,哪一个新上来时,不是百般恩宠的?不用说别人,就是自己当年初嫁,郡王爷又何尝不是爱宠怜惜。

然目下这个情形,郡王爷的恩宠对姚若娘而言,却是一个大大的祸根!

“你怀着身子,本就不宜入血房。况且现下这里乱成一团,你再有个好歹,越发是添乱了。倒不如回屋歇着,待我理清楚,再叫人去请也是一样的。”

徐贞边说,边就扶着姚若娘往屋外走。

听得徐贞如此说,姚若兰也不坚持了,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姐姐真是好本事,这么一会就揽了大权在手。咱们还等姐姐的吩咐呢。”

楚明玉笼着手笼,斜倚在门边,酸溜溜地道。

自进了腊月,王妃因身子重不好理事,王府中诸事都委徐贞料理。楚明玉心中不忿,然一则是王妃亲口委托的,她不敢置喙。二来么,徐贞入府多年,平常就帮着王妃料理府中庶务。因处事公允,上下倒也诚服。楚明玉纵是想挑理,也没处挑去。

这会听她大包大揽,楚明玉如何肯放过刻薄她的机会。

徐贞却是叹道:“你何苦说这样的话,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我一个人哪里照应的过来。少不得烦请诸位妹妹帮衬帮衬。姚妹妹且先过郡王爷恁守着,我只在王妃这里。再则,虽说官人一出娘胎就夭亡了,咱们也该换身孝服才是。”

她这一句话倒是给诸妾提了醒,王妃好容易求得一子,便又是个死胎,自己再不知轻重的装扮起来在眼前晃,不是给自己招祸。

因此,诸妾忙都告退而去。就是楚明玉听说让自己过去守着郡王爷,也没了话说。

将诸人都打发了出去,徐贞方长吁了一口气,叫了葛奚范进来问道:“侯府恁边,可差人去了?御医呢?也要赶紧着人请去。还有玄清道长恁里,也要着人守着。一个人都不可走脱了!”

“良娣放心,小的都已差人办去了。”

徐贞点了点头,见陆茜的陪房朴老姆抹着泪从里间出来,她赶忙起身迎上前,“朴姆姆,王妃怎样了?”

“良娣,”朴老姆屈身行礼,才蹲了一半,就叫徐贞扶住了,“我的姆姆都这会了,还要这些个虚礼做甚么!你只说王妃好不好。”

朴老姆强忍了呜咽,“适才大出血,好容易止住了。这会子睡了过去。只是等会醒转过来……”她边说边拿袖子抹泪。

徐贞深叹一声,“这事且等长兴侯夫人来了再说吧。姆姆这会先家去换身素净的衣裳。”

朴老姆抹泪而去,灯火照在低垂的银红暖帘上,一片殷红,徐贞又是一叹,嘱咐屋里养娘、老姆好生守着,便也回屋换衣服去了。

日子才刚过了上元节不久,天上一轮明月,依旧又圆又大又亮。端木芬揉着脑瓜子从傅翕芳的正房出来。嘴上又嘱咐平二娘,“请帖的样式你叫人再改改,明朝先让大嫂子过过目,再送来给伯娘。”

平二娘一面应,一面嘀咕,“依婢妾看,大少夫人压根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一张贴子也有这么些花样!”

端木芬在傅翕芳屋里回话回了大半晌,屋里镂花铜熏笼里燃着百合香,端木芬闻得久了只觉头晕眼花,出来吸了两口清冷的空气,方觉好些,听得平二娘的抱怨,淡淡一笑,“三郎大喜,是府中一等一的大事,我做嫂子的,多上点心也是应该,就是我自己心里也好过些。”

诸婢明白她的意思,虽有些不然都不言语,只青禾冷哼了声,道:“只怕咱们越上心,三郎越恼呢。”

端木芬稍稍黯了神色,低喃了一句,“也不全为他。”

见她神色黯然,平二娘横了眼青禾,待要拿话岔开,端木芬又问她道:“又宜的贺礼,你可送去了?”

平二娘略一迟疑,方回道:“早起已着人送去了。”

“又宜怎么说……”端木芬话问到一半忽哑了口,苦笑道:“我也是傻,白问这一句,又宜能有好话给我!”

平二娘默不作声,何止是没有好话。听送礼的人回来说,二少夫人做的龙凤呈祥的枕套,周小娘子当着面就丢进了火盆子里。

端木芬一日事忙,不曾问得这事,平二娘自不会提起,不想她这会问起,平二娘正不知要怎么回话,好在她自己知趣,掩了过去。

青禾嘟着嘴,不平道:“少夫人也是,明知人家不领情,还巴巴的赶着做,连着几个晚上没歇,眼底熬出了一圈乌青,谁又会说一个‘好’字。”

端木芬笑了笑,便将这事丢开了,又和平二娘说了三两件琐碎事,不知不觉间已进了自己的屋子,一阵幽幽的冷香自内袭来,端木芬不禁心神一清,笑问道:“又是谁去园子折了梅花来呢?”

青禾则立眉瞪眼地训道:“都说了这段日子府里事多,让你们在屋里安生呆着,少出去闲逛免些是非,怎么还往园子里去?园里的花儿朵儿哪一样是没主儿的?叫人看去,又是一桩子事。”

平二娘接过端木芬褪下的宁绸玄狐皮大氅,挂在衣架上,笑向青禾道:“你真是丈八高的灯台,照得见人家,照不见自己。也不说你人前人后的一张伶牙利齿,何曾放过了谁!”

幼娘从里间拿了香油膏子出来,嘟嘴道:“咱们再没有出门的。是二官人晌午时着臧大哥送一盆盆栽的梅花,我怕屋里熏笼太暖和,便就搁在后窗底下了。”

“盆栽的梅花?”端木芬眨了眨眼睛,丢开油膏子就往后窗跑去。

果然朱红大窗下,一盆白梅虬枝槎桠,花白胜雪。

端木芬又惊又奇,围着看个不住,嘴里啧啧称奇,“我头一回见梅花还能盆栽的。”

平二娘笑道:“怪道前些日子二郎问咱们当家的,正月里花市开不开,原来是为这个。难为他有心了。”

这一盆梅花,底下粗瓦做盆有两尺见方,树下傍着一块巴掌大小的古石,泥上是一层绿苔,落着白雪似的花瓣。

端木芬越看越爱,因问幼娘,“这可怎样养呢?多久浇一回水啊?”

“婢妾哪里能知道呢。臧大哥也没说呀。”说到这里幼娘想一桩正经事,“噢,对了。臧大哥说二官人今朝有事,晚上要晚些回来,让少夫人不用等门了。”

端木芬只顾看花,哪里听她说话,只含含糊糊地答应。

却说安弗、乔菊生听得端木芬回来了,都过来见礼,一进得后门,就瞧见窗下的白梅,登时都惊道:“哎哟,这是谁送的大礼!”

幼娘平平淡淡地回道:“是二官人叫人抬来的。”

安、乔二人听了,脸色有一瞬的僵硬,青禾看在眼里,趁势说道:“真是难为二官人有心了,旧年腊月陪着少夫人往元妙观赏花,见少夫人喜欢白梅,就记在心上了,巴巴地弄了一盆这个来。说起来也亏得是在京城,换做咱们恁个小地方,再有心也送不出这个来。”

青禾一面说一面瞅安、乔二人的面色,安弗一双眸子倒是全在花儿上,只乔菊生斜着嘴角。青禾心下得意还没到脸上,乔菊生忽道:“少夫人,婢妾也喜欢白梅的紧,你就赏婢枝吧!”

屋里诸人听得此言,尽皆露出震愕地神色,眸光不由自主地向端木芬看去。

而端木芬一心都在花上,并不曾留心她们说话,听得乔菊生唤自己,方回眸看向她,纳闷地问道:“你说甚么?”

“婢妾求少夫人赏一枝白梅。”乔菊生笑意盈盈地道。

端木芬却傻了眼,她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吧!或者她真当自己是个菩萨,凡百事都不计较!

唉,自己只是不想待下过严,不曾想还真有人登鼻子上脸,好日子不肯过,非要打着骂着才肯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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