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断一臂

轰走了丈夫，岳代兰哭到声厮力竭，身子就如一滩泥般赖在了地上。

润娘半拽半抱地劝道：“少夫人自己珍重些儿，这些日子才刚好些。况且府里多少事情等着少夫人。”

鲁通媳妇也劝：“正是这话呢，就是为着三倌儿也该保重。”

岳代兰一面哭，猛然看到跪在地上的玉京，纤弱的细肩微微而颤，端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岳代兰眼里戳出火来，冲上前扬手就是几记大耳刮子，将她扇翻在地，“你这一副狐媚样子做给谁看？莫不是我还打骂错了。”说话间，拔了头上的金钗，就要往她脸上戳去，“一张嘴哄得我好，看我不戳烂了……”

玉京肿紫着用脸，吓得手足并用，拼命往人身后躲，悲声哭求，“少夫人，婢子再也不敢了，你就饶过婢子这一回吧。”

“一回！”岳代兰揪住她的头发，金钗胡乱就戳，嘴上骂道：“你还有脸说，多少次我瞧在眼里都不理论，倒是纵得你越发眼里没有我了！”

玉京只管拿手护着脸，白玉般的手背上已挨了好几下，一条条血痕触目惊心，人又满屋子的乱爬，再兼头发散乱，乍眼一瞧，浑似个疯妇。

屋里正闹得不可开交，端木晚姑侄俩急急地赶了来，拉开岳代兰，“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岳代兰见人来了，也不似先前恁般使泼了，一头滚在端木晚怀里，放声痛哭，“婶娘，你可替我做主啊！我这日子没法过了呀。”

端木晚扶着岳代兰坐下，又骂屋里老姆、养娘：“你们做甚么惹得少夫人如此。”

端木芬一面替岳代兰抹泪，一面劝，“大嫂子有甚么委屈只管说出来，这样哭坏了身子怎么好。”

岳代兰一手拉着一个，哭道，“这事不与他们相干，都是玉京浪蹄子做的好事。”她一面说，一面剜了眼玉京，吓得玉京直往端木芬身后缩。

岳代兰抹了泪，接着哭，“适才我从夫人屋里回来，想来家歇歇，吃口茶。走到门口边就听官人在屋里和人调笑。这若是在平时也就罢了，可现下合府上下都不自在，婶娘也日日在老夫人跟前，甚么样的情形是知道的，咱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这小浪蹄子倒在屋里同官人大说大笑的。我一听见，又是气又是急。这要换做旁个，老夫人也就责我一声教下不严，可她却是媳妇娘家带来的，在这节骨眼上大说大笑，老夫人本就不大待见我，再叫她听了去，还当我存了甚么幸灾乐祸的心思。一时气急，打了她两下，官人听见走出来就指着我鼻子就说要休了我……”说到这里，岳代兰一头滚到端木晚怀里，痛哭不止。

端木晚被她揉搓的没办法，三两个老姆帮着，才脱了身。岳代兰好妒的性子，合府上下谁人不知。偏她还自以为装得贤良，三五不时的寻出件事来闹，又非要闹到人尽皆知才罢。

若是寻常端木晚也懒待管这些破事，然今朝傅翕芳不在，老姆们见他们小夫妻闹得凶狠，忙不迭地报给她。端木晚大概估着是这么一回事，只不好不来。

这会听了岳代兰一车子的话，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死死地压了丈夫一头不算，还要说这些话搏好名声。

“你即会这么说，又何苦这样的闹。养娘不好，直接交出二门，再换了好的来就是。闹成这样成甚么体统？下边人看笑话不说，惊动了老夫人你再委屈，都没了道理。”

岳代兰怔怔瞅着端木晚，愕然到忘了落泪。

端木芬稍稍侧首，掩去嘴角的笑意。连润娘也低垂下头，挡去面上的浅笑。

岳代兰咬牙暗恨，这座府里真的是一个好人也没有。人人都挎端木晚性情柔和，却不曾想她也拿自己的伤心来取笑。

“婶娘教训的是，媳妇记下了。”

端木晚也不愿久坐，“如此就好。你稍稍歇一会，别忘了叫人给你娘送东西过去。”

“媳妇知道。”岳代兰恭恭敬敬地站起身，送端木姑侄俩出门。眼瞅着二人就要出门了，端木芬忽回过身，笑道：“是了，我倒忘了一件事。之先我在库里看到一套青花淡描的茶盅子，因想着郡主喜欢，所以让乔嫂子去库里拿出来，搁屋里摆着。不想库里却说并没有这套茶盅子。我怕自己记的不真，还劳烦嫂子查一查。嫂子也知道，郡主最是喜欢素淡的物事。”

“多劳妹妹上心，我记下了。”

岳代兰不大明白她的意思，然而事情却是记在了心上。在这府里，能讨得赵令如的欢心，比巴结着大夫人、老夫人还顶用。

润娘低垂着眉眼，嘴角微微挑起。

自家少夫人想要巴结郡主的心也太急近了，随便甚么事只要与赵郡主有关，她就满口应承。也不细想一想。

府里的总库房是魏老姆掌管，这些年进进出出的物事，从来就没有细算过。就是老夫人要甚么，回一句坏了、遗失了、没找着也都能混过去。就更不用说旁人了，魏老姆到底是老夫人跟前的人，老夫人要护着她，又不是甚么紧要的事情，大家落得做人情。

这个道理二少夫人又岂会不知？说甚么记不真，这话也只好哄哄一心要巴结郡主的少夫人罢了。

岳代兰送她姑侄，一回身，阴沉狰狞的面容吓得玉京往后缩。

“来人啊！”岳代兰瞪着玉京，阴森地笑了起来，“把这个贱婢给我锁了出去，明朝找人伢子发卖了。”

玉京登时魂飞天外，整个都僵住了，过得一会才缓过神来，爬到岳代兰脚边，“少夫人婢子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的。求少夫人看在打小的情份上，容婢子一条性命吧。”

岳代兰揪起她的头发，照面啐道：“你还有脸同我说打小的情份！我若不是顾念着打小的情份，能容你到今日？我早就和你说过了，过个一二年，或是在府里挑个精明后生，捧你做管家娘子。或是寻个好人家，放你出去做正经大娘子。你却偏要往下流里走！学着恁起浪蹄子勾引主家。想学着红菱做姨娘？”岳代兰越说，语气越阴沉，脸上的笑意寒意瘆人，揪着玉京头发的手猛然一掼，砰地一声响，玉京半天抬不起头来。

旁边老姆各自心惊，小养娘们捂着嘴不敢出声。

润娘看在眼里，心下凄凄，纵是她设计构害，却没料着会闹到这个地步，她原只是想一如即往地离间她主仆罢了。这会见玉京都起不身了，不免生些唇亡齿寒之感。

“少夫人，咱们是甚么人家？从来只有买人的，哪里有卖人的道理。且她又是少夫人屋里贴身使唤的，传了出去，人家怎么议论？少夫人实在不待见她，远远的打发到庄子上去，眼不见心不烦的也就完了。”

总算岳代兰还没真气糊涂，润娘一劝，她也解过味来了，“就依你说的办，赶紧拉她出去。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懒待看。”

几个老姆忙应着声，拖了半死不知的玉京出去。润娘又叫小养娘把地上的血迹清理了，深叹了一声，方挑了暖帘往里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