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武临镇
一个男子躺在潮湿的地面上大口喘气,他身上伤痕累累,肉眼可见的伤口就有十多处。有些是新的,有些是前几天的伤今天又裂开的。看不出来他身上接受过任何的医疗处理,维持着他呼吸的只是一股顽强的生命力而已。
身上的衣服早已破旧不堪。手上脚上俱拷上了枷锁,像极了将要被处以极刑的人犯。
他受到的待遇实在是匪夷所思。要说是,要说是罪犯滔天的犯人又不该受到这样零碎的折磨。
男子仍是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让冰冷的地面持续地夺走他的体温和呼吸,急促的喘气声渐渐减缓。直到完全不发出一点声响。
如果男子此时还能睁开眼睛,他会看见有两个男子此时正冷眼旁观着他的狼狈情状。这两人站的一前一后,前者仰首鹰视,后者欠着身子,很明显的分出了尊卑高下。
站的靠前的那人见到男子的地上渐渐没了声息,发出一声厌恶的嗤笑:“死透了?来福,他死透了吧?”
叫来福的欠着身子的男子谄笑道:“从来武桥上没人能挨过七天,这贼子命贱,居然能撑到第八天,今天怎么也得死了。”
‘少爷’仰着脑袋,仍是一眼都没看向地上那男人,仿佛从来不知道怎么放下他的头,笑道:“我早跟爹说了这家伙不可能撑得过武桥考验。我武虎风说的话,当然一直都是对的。”
来福道:“少爷说的话,从来都是对的。”
武虎风仰着头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来福不敢露出半点不耐烦,在一旁配笑着。武虎风突然道:“把尸体处理了。”
来福惊道:“这,少爷,咱们家开的是镖局子,声名在外的。干这种杀人埋尸的事不太好吧。”
“放屁!”
武虎风突兀地一脚踢在了来福脸上,来福登时鼻血长流。武虎风依旧没有低下他的脑袋,仰视着来福道:“谁说杀人埋尸了,他死都死了我怎么杀得了他!”
来福赶紧爬起来,对着武虎风的背脊低声道:“少爷,我在这边呢。”
武虎风旋风般转过身来,依旧高抬着下巴,怒道:“我知道你在!我愿意用背对着你行不行!”
来福:“……”
武虎风道:“这家伙是不识抬举,非要跟本少爷过不去。但他死是自己没挨过武桥的考验,跟本少爷没关系。怎么叫做杀人埋尸?”
来福默默道:“这……还不是等于死在我们手里嘛。”
武虎风又是一脚伸了过去,踢的来福一个滚地葫芦:“本少爷说他是自杀就是自杀,去埋尸!”
来福不敢再言,战战兢兢地迈着小步到那男子身旁。武虎风也跟着他走近了几步。来福心中默念:冤有头债有主,你死了别回来找我,都是我家少爷跟你之间的恩怨,别来找我来福。
来福正往他身上摸,男子忽地睁眼了。那双眼睛在黑夜中也炯炯有神,直如两道冷电,打的两人一阵心慌。
来福惊叫道:“鬼!见鬼了!”
抬着脑袋的武虎风也看到了这男子睁眼,心下慌乱道:“你、你还没死吗?”
男子用他那像是从刀鞘内缓缓拔刀般的锋利语气道:“我不会死。”
一字一字说的十分虚弱,口吻却像那是一定会发生的事实般的笃定。他仍是没有动弹,只是轻轻地转了转眼珠。这虚弱的人对着两个正值壮年又身强体健的大男人却像是一匹对着猎物的饿狼。他只需要盯着他们,就足以令他们瑟瑟发抖。
“记住你们答应了我的事,第十天之后……”
武虎风一咬牙,狠狠道:“你放心!我武龙镖局说到做到。白亚瑟!我就看看你是不是真能挨过十日!来福,我们走!”
武虎风带着来福气冲冲地走了。
这男子——白亚瑟又默默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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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临镇。
在江南是远近闻名的小镇。出名的原因有三个。数不尽的武人,看不完的武斗,走不到的武桥。
三个原因简单易懂。武临镇地处枢纽,连接南北,又不在江南七大派的势力范围内,黑白两道喜欢取道武临镇入江南地带,不易被人盯上。因此南来北往的武人数不胜数。既然武人多了,武斗自然而然的也就多了起来。
要说江南武林,武风固然是自古兴盛,例如杭州城自古便有武林之称。可江南的文风更是兴盛,文人风骨,诗情画意,种种潜移默化下,江南武人的骨子里也有了一股子书生情侠的情怀。
因此江南武斗跟其他地方可说风格迥异。动手之前要先讲明动手原因,约齐地点时间,旁观见证,生死各安天命。虽然算得上是光明正大,也不免有些婆婆妈妈。江湖上汉子,一言不合,动手比斗,手底下见真章是常有的事。哪能絮絮叨叨的说清理由,道明其中曲直。
武临镇,是少有的地处江南却又糅合了各地不同武风的地方。这里来往的武人多,往往说打就打,快意恩仇,不计后果的多。因此武临镇风光景致虽也算不错,但想在这里安安静静的住一段时间还是另觅佳地吧。这里白天晚上都有可能发生规模不同,风格不同,大大小小的各种武斗。酒馆、赌馆、酒楼、客栈,时不时就能听到翻桌砸东西,乒乒乓乓声声脆响。乃是个武人极爱,文人痛恨的地方。
最后再说到武桥,此乃武临镇一大风光。
武桥是武临镇独有的一个名胜,也是一个极受欢迎的活动。武桥本身是一条长约八丈,宽六尺的石桥。主办人会从桥头开始直至桥尾安排下十个高手在上面等着,参加活动者必须足不离地,一步一步的从桥头走到桥尾。那相当于必须不得借轻功飞纵跳跃,只凭手底的功夫实实在在的跟十个高手过招才成,难度极高。这活动又被称为过武桥。武临镇走不到的武桥,便说的是这个活动了。
过关者会获得千两纹银奉送,可说诱人之极。但其实古时候穷文富武,家里学武的都是有钱人家。许多路过武临镇的武人倒是不在乎这千两赏金,而是在乎过关之后能得到的声名。要知道武临镇如此多的武人,但能过武桥的人却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长此以往,许多路过武临镇的人都想去闯上一闯,试试自己的功夫。万一成功了,也是一项名声。
年征邪默默地听着卖酒的大叔絮絮叨叨给他唠叨完了武临镇的风水人情,酒都干了八葫芦了。也不知道是古代的酒精度数低怎么的,他愣是没喝醉。倒是卖酒的大叔聊开了,也不顾买卖了。关了店铺跟他平着喝,现在抱着自己的酒桶呼呼大睡起来了。
年征邪道:“大叔,喂,大叔!别在这睡,小心着凉。”大叔嘴里叽里咕噜已经不知道在说什么了,看样子没三五个时辰醒不过来。
年征邪把卖酒大叔拖进了店铺,替他盖了张毯子,自己走了出来,咕哝道:“还说要请我吃肘子,自己先睡下了。住的地方倒是有了,不过没地方吃饭真是麻烦。”
黑马脚程快,半天时间就到了。年征邪到了武临镇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正是热闹的时候。武临镇来来往往的江湖客极多,像他这样牵着匹马只身上路的数都数不过来,也不怎么扎眼。
年征邪到了武临镇先去搜集一下当地的情报,找了家卖酒的店铺问问当地情况。这卖酒的大叔是个爽直汉子,跟年征邪三言两语聊的投契,直接关了店来喝酒了。一喝就直接喝到倒了。
年征邪内力精深,养气功夫一好,酒量便宏。他跟卖酒的老板一杯接一杯的喝,喝的这老板越来越高兴,又说要请吃饭又说要请年征邪住下,到后来把他知道的武临镇情报都说了出来,年征邪倒是收获不小。
只不过,咕——
年征邪肚子还饿着呢。他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感叹道:“有时候,英雄好汉就是被几文钱难死的。”
眺眼望去,夜市已经摆出来了。各式各样的摊贩都有。最吸引现在饥肠辘辘的年征邪的自然是各式各样的小吃摊了。
离得最近一摊卖的是包子。一屉包子刚蒸出来,雪白的面皮上透着丝丝的热气,飘来的香气和着热风,不禁令人食指大动。那卖包子的是个约莫十二三的小姑娘,梳一条小辫子,望之怡然可人,水灵灵的十分可爱。
“小姑娘,晚上好啊。”
年征邪打了招呼,伸手就抓了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咬了一大口,薄皮肉嫩,齿颊留香。向卖宵夜的小姑娘抛去一个和善可亲的笑容:“姑娘,这包子送给我好吗?”
小姑娘面红耳赤的转过了脸,小声道:“一文钱。”
年征邪三两下吃完了包子,正经地道:“可是,我没钱啊。”
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