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饭换一手
一卷五章
“先生，您多大了呀？
“……十七。”
“先生，您的剑匣里有几柄剑啊？
“……两三把。”
“先生，您都去过哪啊？……先生？先生！”
“……你闭嘴！”
从那天以后，洛湖和孟川相处起来愈发乖巧，可问起来的问题也愈多。孟川则仍是那副无甚所谓的神色，只是随着马车下江南眉头皱紧的次数越来越多，沉默思考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周围的景色虽引得小徒弟眼冒金星他却仍旧不肯抽出一天让她去过把瘾，心中对于那个任务的疑惑愈发浓重。
南边有一位镇南伯，掌管着镇南关；与南疆紫玉神教遥遥对峙，是大苍的重臣。
他手下有一位大将，叫付六刀。
此次的任务是杀了这位随镇南伯回江南休假的付将军。
孟川知道镇南伯的女儿与紫玉神教送至大苍的质子在京城“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一年前质子返回南疆，然后镇南伯的女儿离开京城回到南方。
半年前紫玉神教与镇南军狠狠碰撞了一次，人们都说大战将起。
最近南疆派人神奇地进入镇南关两军停战，一个月后京城才收到南疆求和的奏折。
付六刀喜欢镇南伯的千金，这两天付六刀去喝花酒的次数骤减。
这些信息中蕴含着极寒冷的意味，联系到这个任务就更恐怖。而最让他感到忧虑的，却是其中浓重的政治气息。密政司并不与执政者是直接君臣的关系，而那些例如调查边关巨挚监视朝中诸臣的任务往往会交给密政司中与朝廷关系一贯密切或者说忠诚度足够高的官员。对于皇上来说这样才能放心，而对于对朝廷态度晦暗不明的人来说也代表着不必投身于漩涡滚滚。而自己虽身在宇路且地位非凡，却向来对吏部大人们热情的宴请敬而远之。
更何况……因为某种原因少年对于大苍有着极心虚忐忑的态度，不然又怎么会对背景极深的洛湖看似无所谓实则极用心地教导？而今面对一份并不怎么难的任务又怎么踌躇许久？本来无论如何也要吃喝玩乐的旅行如何一坐上官府马车便要一心赶路？可惜无论有多少心思事终究是要办的，师徒二人也终于在过了那条天下最著名的大江之后下了马车，正式踏入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有事懒得再看，此时的小姑娘很烦。任务终于开始孟川可以大大方方在官府的视线里隐去，换上一身江湖行走的便衣领着洛湖穿街绕巷，片刻间便隐入人流。
他本想着尽快赶路，然而早已憋了一大半旅程的洛湖眼神实在太哀怨，加之前面那段时间的饭钱实打实是人家出的，孟川也不好意思拿出“行动中一切听我指挥”来说话，答应少女等到了目的地金陵一定好好玩一圈。
眼下玩不成，那至少要吃得好。孟川毕竟是游遍天下的人，带着少女沿路遍寻美食，将一路上数得上个儿的酒楼饭馆饕餮了个遍。即使偶尔为了隐藏身份行走于郊野之间，也能将野味做得让人口齿生津。洛湖虽是金枝玉叶却哪里这般尽情享受过“自由的香味”？对孟川的小小怨念早被抛在了脑后，每天的问题也由“先生是什么”变成了“咱们吃什么”。
因此至金陵之时，被弄得不厌其烦的孟川干干脆脆答应了陪她出去的请求或者说是要求。只不过万事小心，他还是往洛湖脸上抹了几笔，容色不减而另成一人。毕竟这丫头来头不算小的，万一镇南伯他家千金见过这位怎么办？
沿秦淮河岸，有人并肩而行。孟川着一身青衣斜挎剑匣，洛湖则天蓝衣裙长剑侧佩。少年眉清目秀神色清淡疏朗；少女容颜秀美一笑倾城。往来的游者行人纷纷侧目，眼神中不无艳羡。
“先生，他们看什么？”
“神仙眷侣。”
“啊？！……”
“噤声、闭嘴、听我说！”
“……哦。”
只是洛湖的俏脸还是红通通的，双手绞在一起，以奇异的目光盯着孟川。只是这位先生仍旧不紧不慢无半分异样：“你是京城的大家闺秀无疑，然后就是……”
他说的平平淡淡似无波澜，洛湖的脸色却精彩至极。时白时红时皱眉，听到最后竟呆住了。
半晌才喏嚅地说：“这样……好吗？”
孟川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少女心慌意乱才缓缓开口：“你来密政司是你的事，但选领路人大概是你家里决定的。既然选了我那么我的任务就是你家里对你的某种期望……”
他转身向远处走去：“我去接头。任务虽然是第一次和你说但还是那样，你想好了到莫愁湖边的李记点餐，咱俩谁后去谁请客。不要太在意，我一个人也没问题”
孟川沉默地离开了秦淮河，越走越远，越走越快。他转过一个街角，在无人的小巷突然停下。
“混淡。”他有些喘息，“你是蠢么？”
又站了一会儿，又缓缓开口：“不然呢？有哪个领路人会忘了和徒弟说任务内容直到这种时候才想起来的？”
当洛湖终于找到那家餐馆的时候，孟川已经吃开了。她的位子上也摆了一大份，碗大得看起来足够她把脸埋进去。少女脸色顿时苦了下来，然而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霎时开朗。一屁股坐上长凳开始吃饭，反倒让孟川有点惊讶。
她吃了一半，孟川已经吃完了。他擦擦嘴悠悠问道：“怎么样？”
洛湖娇俏地抹了下嘴，用力点了下头。
“那要再记一遍流程还要改称呼……”
“相公～”
孟川眉角抖动了一下：“叫子鱼。”
“子鱼～”
这两声很响，邻桌的食客纷纷侧目。洛湖双颊通红如血，却是笑靥如花：
“子鱼，我吃不下了，结帐呗。”
孟子鱼挑起眉毛翘起唇角，嘴边似笑非笑。扭头取钱，当真招呼店小二来结帐。
洛湖得意洋洋冲着他笑心想这回总算赢了一次唔这是？
一只握上少女柔荑的手。
孟川对她深情一笑，拉着她起身便走。
若非眼神中无疑的命令神色与手中微微一掐，江山剑气是真的会爆炸的。只是这一回随着他的目光，少女看到了三个意外的身影。
一对男女走在前面谈笑风声跨入李记，一个男子尾随其后沉默不语。
那是孟川给她看过图上的三人，镇南侯千金，南疆质子，付六刀。
她的呼吸微微一窒。
“别担心，镇南侯镇南军南疆人都不在，我们正好进行第一步……”声音响在她耳畔，轻微而悠然，“没想到而且……真巧，真是真巧……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