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冷遇
被唤做靳雪的女子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看着龙一，淡漠的笑意比两条黑丝长腿更富杀伤力：“同桌，好久不见。”
“同桌？”司马高达凑到对视的两人中间，“你俩是同学？”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龙一已然呆若木鸡，靳雪则大方如常，两颗明眸带着笑意注视龙一。
司马高达看看靳雪，又看看龙一，又摸摸自己硬壳似的发型，终究没看懂两个人在搞什么名堂。
最终还是靳雪主动打破尴尬：“你好吗？”
“哦哦哦！”龙一急忙回过神来，靳雪的手正在面前。他跟那只葇荑随便握了两下，脑子里仍在奋力分析：长个了、腿比以前更长了、没有戴戒指、指甲不久前做过保养、指间和中指侧面没有茧子，看来不常做文案工作……
靳雪含笑打量他胡子拉碴的下巴：“没想到是我吧？”
“真没想到！”龙一笑嘻嘻答道，“你怎么会去云水集团？”
司马高达拖来办公室里最好的皮椅，用白布擦了又擦。靳雪轻声谢过他后施施然坐下，两条长腿弧线尽览无遗，竟把司马高达看傻了。
靳雪没有过多理会他，仍旧专注龙一：“你这么问，是因为我的名次一直比你高吗？”
“没有的事……”龙一尴尬地摆着手，随便拉过张椅子坐在她对面。“你老家在四川，你当年又被川大录取，我以为你会留在成都。”
“我的确留在了成都。”靳雪说，“我一直在给周阿姨做私人助理。”
“上次怎么没见到你？”
“我在南方盯并购项目，前天才过来。”
“那挺不错。”龙一敷衍几句便不再多说，靳雪似乎也没有接话的意思。两个人就这样对坐着，龙一低头专心鼓捣破小米，靳雪翻来倒去欣赏左手腕的施华洛世奇手链；偶尔抬头对看一眼，不带任何情绪色彩。
司马高达急得团团转，不停地朝龙一咬耳朵，示意他说些什么。龙一被他扰得心烦，只好收起手机，把死胖子牵到靳雪面前：“这是我搭档司马高达，电脑天才。”
靳雪礼貌地伸出手，司马高达迫不及待地一把攥住，小眼珠里往外一个劲儿的蹦桃心。
漫长的寒暄终于结束，靳雪几乎是强挣着甩开司马高达的手。
她环视了办公室一圈又重新坐下：“说正事吧。”
龙一耸耸肩，挤开还陷在桃花网里的司马高达：“你想怎么说呢？”
“周阿姨和森哥让我做你的助理。可我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工作，不知道怎么协助你调查姜小姐的事。”
她不说还好，一提到助理的事情，龙一顿时浑身不爽。想起她就是对方派来监视自己的探子，说话不自觉比刚才傲慢许多：“你只要盯着我，注意不要让我偷懒开小差就行。其他的事情你想帮也帮不了。”
靳雪皱起眉头，龙一的话显然冒犯到了她。
“那我该怎么盯着你呢？”靳雪淡淡反问，“有一颗想偷懒的心，怎么着都能犯懒。”
叫板是吧？龙一心里止不住地冷笑。
他乜斜靳雪，后者仍旧右腿紧贴左腿坐在皮椅上，黑丝美腿柔和而性感，优雅却不失庄重。只是嘴角边不再有笑容，换上一副冷冰冰的神情。在她背后，司马高达的身影若有若无地划过。
悄然计较一番，龙一定下了主意。
“我去哪儿，你便跟到哪儿。”他抓起桌上的包和钥匙，朝事务所门外走去。“我现在要去拜访一个知情者，他当年负责过姜小姐的案子。”
司马高达见状也拿起外套往外走。龙一却示意他在事务所看家就好。
前脚迈出大门，龙一回过头。靳雪仍然坐在皮椅上，扭头盯着自己，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不屑。
“你不来？”他挑衅似地笑道，“你可是我的助理啊。”
说罢，他也不管靳雪的反应便扬长而去，钻进电梯摁下一楼的按钮。
电梯门合拢的刹那，门缝忽然伸进来四根手指，紧跟着下方又蹬进来一条黑丝长腿。电梯门被迫再次打开，龙一满意地坏笑几声，看着靳雪面无表情地进来站到自己旁边。
司马高达在电梯门口，一副受重伤的惨样目送电梯门再次合拢。
小面包缓速行驶在公园路上。龙一把着方向盘，嘴里哼着自己也听不懂的歌，尽情欣赏沿途人行道上的美景，不时朝街上穿热裤或者超短裙的女孩吹几个口哨。靳雪则坐在副驾位置，沉着脸不说话。
越往市中心开，路况就越差，太阳也变得毒辣不少。龙一斜眼偷看靳雪，她的侧脸脖颈已经开始流汗，裹在那身职业装里自然更热得出奇——他故意没有开空调。
行至路口，正好赶上午高峰的大拥堵。上百辆车蜗牛似的朝着红绿灯的方向慢慢移动。加之太阳毫无顾忌的照射，车内温度须臾便冲破了常人耐受能力。
她咬牙瞪着龙一，后者照样一副二流子德性，哼着小曲唱着歌。靳雪怒从胸中起，忍着气问道：“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龙一斜她一眼：“公安局老家属院。”
“可家属院在城西，你却在往东走！”
“我知道呀，但城西这会儿已经堵成一锅粥了，从东面绕反倒能快点。”
靳雪气得无话可说——其实更多是被热的。她只得解开领口两粒扣子，掏出手绢扇风解暑。领口随着她的扇动有节奏地起伏着，隐隐能看见里面的沟壑。
龙一瞥了一眼，目光正撞上那条深邃的沟。
等了一阵，小面包前进了不到10米，靳雪的耐心也被磨到了极点；她一会儿嫌龙一开得慢，一会儿又嫌后面的车乱按喇叭。到后来，连龙一的爱车也成了她的发泄对象。
“这破车的杂音怎么那么大？”
“哦，”龙一装模作样检视一番，“把收音机开大点就行了。”
“……”
市中心燥热难耐，独踞原市委大院背后的市公安局家属区却安落于绿荫华盖中，享受着难得的清凉。同传达室老头打过招呼后，小面包慢慢开进大门，驶入绿荫深处，最终停在倒数第二栋家属楼旁的路口。
龙一仰头观察眼前的陈年老楼：墙面已经发霉变色，散发出与信息时代截然不同的气息；朝阳的一面还能依稀辨认出数十年前的宣传口号，估计是苏联时代的产物。灰绿色的爬山虎沿着排水口周围一路蜿蜒至顶层，为这座家属楼又增添几分老迈。
他挠挠头，无论如何也没法将前市局刑警队长和这栋老古董联系起来，不禁怀疑起白强提供消息的准确性。
靳雪早就被车厢的高温憋了出来，护身上下只剩那双裹着黑丝的长腿尚看不出汗渍。她狼狈地捋着头发，没好气地说：“是这儿吗？是的话就上楼！热死了。”
龙一回敬她一个白眼：“急什么？多好看的爬山虎啊。”
靳雪银齿紧咬，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抽完两根烟，龙一才掏出破小米翻阅白强的聊天记录，按图索骥找到第二个单元，沿楼梯晃晃悠悠朝顶楼走去。
行至五楼，龙一看看中间那户人家紧闭的防盗门，又回头瞅瞅上气不接下气的靳雪，坏笑着砸门：“有人吗！有人吗！”
他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大，让敲门声响彻楼道。靳雪忍不住捂住耳朵：“那么大声干嘛！”
“是谁？”不等龙一反驳，防盗门后的木门开了一条缝，半张怒容呈现在两人面前。
龙一向对方道了个不是，随即问道：“你是李火，李队长吧？”
皱纹遍布的怒容上下打量了龙一和他身后的靳雪一番，点点头：“我是李火，你们是谁？大呼小叫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知道，我是怕屋里人听不见。”龙一谄笑着胡乱解释，进一步触怒对方。“我是‘无冬’事务所的律师，想找您了解点情况。”说罢隔着防盗门塞进去一张名片。
李火接过卡片看了看：“找我什么事？”
“七年前市里有个高中女孩的失踪案，据说您调查过，有这事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龙一把脸笑成一朵花，但笑意越发令人生厌：“我是女孩家属的律师，他们希望再了解点情况。”
“那你应该拿着证明去局里申请查阅档案，我已经退休了。”
他说着就要关门，龙一急忙伸手穿过防盗门的护栏挡住他：“您经手过这个案子，我想问些细节。”
李火回忆了片刻，很快又不耐烦起来：“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问问。”
“有病！”李火推开他的手，木门闷哼一声锁死。
靳雪莫名其妙地瞪着龙一：从刚才到现在，龙一的表现像个未经人事的愣头青，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龙一看上去却毫不在乎，继续努力砸着防盗门，一遍遍呼喊里面的人。
李火被他烦得受不了，只得重新打开门：“你究竟要干嘛？”
龙一满脸奸计得逞的样子：“李队，你还是讲讲这事吧。你不说我明天还来。”
“既然知道我退休前是干什么的，你还来故意找茬？”李火怒极反笑，兴许他当年对付青皮时就是这副尊荣。
“那你知道我当年是干嘛的吗？”龙一的话里充满挑衅意味，“听说过‘堂口’阿玉吗？”
楼道里忽然安静下来。
门后面的李火冷冷观察龙一，后者岿然不动，任凭对方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只有靳雪不明就里盯着两个男人，对二者之间早已汹涌燃起的怒火毫无察觉。
半晌，李火鼻孔里“哼”了一声，像是喷尽了平生的所有不屑：“刘玉是你爸？”
龙一面容冷峻不做回答——第一次开门时，他就已经认出了李火。
“你爸是我抓的。”李火的声音同样冷若寒铁，“想寻仇我随时奉陪，但你最好换个地方。”
“嘭！”的一声，木门被重重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