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小芸
龙一恍然大悟：他最后一次去找关三头时，坐在关三头大腿上调情的就是这个身姿丰腴的女人。她在关三头死后一直没有回酒吧上班，送殡的时候也没来。现在小芸突然出现，还指名道姓找龙一，莫非她知道什么内情？
除了小酒保和龙一，同样注意到小芸出现的还有靳雪。她放下手机，疑惑地盯着对方丰满的上围：“这是谁？”
“她是我表哥的……”龙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给小芸定位：说“女朋友”显然名不副实，关三头那种货色绝不可能和女性有超出肉体之外的关系；但说“员工”又好像欠那么点意思。危难之际，还是小酒保替他扛过大锅，抢过来解释说：“嫂子您别误会！小芸姐以前也在酒吧干活，跟三哥挺好的！”
靳雪被他那声“嫂子”叫得满头黑线，硬忍着火扳起面孔：“千万别乱喊，我可高攀不起你们龙哥！”
向小酒保投去感激的一瞥，龙一引着小芸和靳雪来到酒吧背后的小巷子里。待四下无人后问小芸：“我们只见过一次，找我有什么事？”
小芸怯生生看着龙一，又看看站在他身后冷眼旁观的靳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龙一宽慰说：“你放心大胆地说，靳小姐是我的助理，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闻言，靳雪抬脚便朝龙一的膝盖窝踹过去，疼得他哇哇乱叫：“你当我是女魔头吗？！”
“龙哥……”看到两人当着自己的面打闹，小芸镇定了不少，“我是来道别的……听说你现在是酒吧的真老板，所以想着过来说一声。”
“呃……就这？”龙一顿时语塞，他原以为小芸紧张兮兮地来找自己，是要告知什么情况，结果只是“办离职”。亏他还专门找这么个四下无人的地方。
小芸认真点头：“我要回老家了，等会儿就去火车站，回去结婚……”
估计是对关三头还有些许旧情忘不掉，提到结婚时，小芸不由自主低下头，两只小手捏着裙边嗫嚅着。龙一这才发现她的睫毛又长又细，一挑一挑的，比那些假货好看得多。
他努力忽略掉胸中刚趟过去的千万头神兽，大大咧咧安慰小芸：“结婚是好事嘛！你年纪也差不多，嫁个好人家总强过在城里看人眼色讨生活。”他记得小酒保说过，酒吧里的老人大部分都来自郊县或者农村，年纪轻轻就进城打工，生活十分辛苦。遇到同样来自农村的关三头前，没有几个过得如意的。
“这次走，应该不会再来西府了……”小芸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龙一听懂了她的意思：像小芸这样的女孩，她的经历恐怕更糟：小酒保尚且有机会到技校学手艺，而如果小芸的学习成绩不足以令家人看到考大学的希望，进城打工就有可能成为她不得不接受的选择。假如家里恰好还有弟弟或者哥哥——结婚或许将是她为家里做出的最大贡献。
虽然现代化那么多年，部分农村地区重男轻女的落后思维仍旧根深蒂固，女孩为家人做出牺牲几乎被看做理所当然的事，而小芸自己似乎也这样认为：西府不是什么大城市，但肯定有比结婚生子好得多的机会等着小芸。可她依然选择回家结婚。
所以尽管听着不舒服，但龙一明白自己只是外人，管不得别人的家事。小芸的态度看上去又很坚决，他没理由拦着对方：“狗不嫌家贫，你回去能好好过日子就行。”
靳雪带着“你到底会不会聊天”的鄙夷推开龙一，握住小芸的手柔声问她：“小芸，你今天来，是不是还有工钱没结清？有的话龙一现在就给你解决，绝不耽误你赶车……”
小芸急忙摆手：“没有没有！酒吧从没欠过我们的钱！三哥在的时候，一直对我很好……”
她的眼光黯淡下来，龙一于是又发现小芸的眼睛也很好看，像两颗晶亮亮的水珠——关三头那死鬼还真会挑。
然而小芸只是来告别，相关的话题说得再多，对龙一而言都不过是没有营养的寒暄。自从关三头的案子被享有“累成狗”美誉的禁毒支队接管，告破已然遥遥无期；死心眼的白强还三令五申不许龙一插手，否则就以妨碍调查的名义拘留他。龙一自然不想惹事，何况眼下还有周媛的委托要办。但如果真让他干看着却什么都不管，龙一自认万万做不到。
“小芸，我打听个事。”小芸是目前已知最亲近关三头的人，龙一必须问她一些问题，哪怕最后仍然一无所获。“我表哥出事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小芸有点不知所措；她试着回忆片刻，然后抱歉地摇着头：“我不清楚，他那段时间不怎么来酒吧，我也请了几天假……”
“好吧，没关系的。”龙一拍拍小芸的肩膀——他早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
“但那天晚上……就是你来过后第二天，三哥在办公室里跟两个人谈了半宿！”小芸忽然说。
龙一只感觉心脏抽搐了一下子：“那两个人是谁？关三头跟他们谈了什么？”
“谈什么不知道，三哥让我在外面等着……”小芸咬着头发说，“那两个都是熟人，一个是常来照顾生意的金老板，还有一个就是当甩手掌柜的长胡子大哥。但我头一次见他们说那么久……”
龙一无力地靠在墙角，感到天旋地转。
终于证实了，关三头果然早就认识金家潘！
见龙一再没有别的问题要问，小芸便抚着小腹向龙一深深鞠了一躬，互道珍重后便朝巷口走去。
龙一目不转睛盯着那个丰满的背影，一直到对方消失在巷子口。靳雪见他看得入迷，忍不住揶揄道：“别人的老婆你也不放过？”
龙一却像聋了似的根本不搭理靳雪；他掏出烟盒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大脑也跟着飞速运转。狭窄的小巷子里很快烟雾缭绕。
自己托关三头查云水高层的黑材料，次日晚关三头与云水大董事金家潘见面约谈，还有七哥陪同，不久关三头被残忍杀害，警方在关三头家中发现******，联系关三头的黑历史，他们将案件定性为黑吃黑仇杀……龙一细细思忖：如果把这几件事串成一条线，关三头的死就变得很可疑——如果再加上关三头的保险受益人是龙一、七哥和堂口撕破脸争抢酒吧、让出名分让龙一当大老板、重开业当晚金家潘就来捧场这几味“佐料”，关三头之死就绝不可能再是黑吃黑了。
还有李森，龙一懊恼地拍着脑门；怎么把他忘了？他也知道龙一托关三头调查董事会的事！
那么问题来了：谁最可能是凶手？金家潘、七哥，还是李森？
或者真的黑吃黑？
不祥的预感再次笼罩全身，就像在珠海时一样。龙一陡然打了个冷战反应过来，急忙拉起靳雪跑回酒吧。
“动作都麻利点儿！磨磨蹭蹭的还想不想干了？！”七哥已经来到酒吧，正在舞池里训斥打扫卫生的员工们。大家谁也不敢接茬，只得更加卖力地干着。
见龙一进来，七哥回过头笑着同他打招呼：“小龙子今天有空了？怎么还带着女朋友过来玩，不合适吧？”
靳雪正欲辩解，龙一却使了个眼色给她，让她不要多说。然后龙一搭着七哥肩膀，同他假意亲近了几句，七哥便到二楼办公室自己忙去了。
见七哥离开，龙一又叫过小酒保，悄声问他：“七哥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还不到一根烟功夫。”
“他没问什么吧？”
小酒保嘿嘿笑道：“能跟他说什么？他可不是三哥。”没大没小的德性简直像跟龙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就好。”龙一心下大畅。他挺喜欢这个小伙子：有眼色、会站队、还认情分，这样的年轻人如今已经不多了。
他又想起一件事：“酒吧的账是谁在做？我身为控股人是不是该定期查个账什么的……”
小酒保摇摇头：“以前都是三哥自己做，现在七哥找了个老会计按月做账，老太太前天才来过。我们平时也就打打流水。”
“好吧。”龙一挠挠头：七哥果真有防备自己。找外人来做账，无非是显示他没有私吞酒吧的收入。但在龙一面前，七哥的招数可能不太顶用——他追查过无数个出轨男人，轻易就能看出账目里的出入。
但龙一看账本并不是要找七哥的马脚：关三头这样不入流的前黑社会加大烟鬼加小老板，想要赢得金家潘的友谊（姑且先将这种关系称为“友谊”），如果没有金钱上的往来，是很难想象的。现在账本被老会计重做，那就意味着关三头的秘密已经被彻底抹去了。
靳雪却看出了他的打算，小声提醒说：“你表哥活着时……有没有委托财务公司理财？负责懂财务的律师也可以。”
龙一不等她讲完就摇头否定：“他个土鳖哪听说过财务顾问……”
他猛地闭上嘴，眼前瞬间浮现熟悉的温暖笑容。
“关三头还真有个律师，而且懂财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