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亭林镇的春天
亭林镇是法兰西帝国西部的一个小镇。
就如同法兰西帝国千千万万个小镇一般,这里平凡安详,气候宜人,居民们都过着舒爽闲适的生活。
亭林镇距离海岸线不远,从大西洋吹来的海风带着春天的清新扑面而来。
就如同之前千千万万个平凡的日子一般,太阳照常升起。
亭林镇中心的晨曦教堂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之中,显得圣洁而肃穆。
教堂背后不远处有一座小木屋。屋子里陈设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床,一个柜子,还有床上趴着的一个胖子。
床头柜上有一只木头雕琢成的布谷鸟,在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它身上时,突然“布谷、布谷”地叫了起来。
趴在床上的胖子艰难地翻了个身,睁开惺忪朦胧的睡眼,伸出肥硕的手拍了一下木头鸟的鸟头,鸟叫声戛然而止,小木屋里又恢复了宁静。
看这个胖子的面孔,大约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虽然身上肉多了一些,但是脸上还是有些清秀俊逸的味道。
少年挣扎着坐起身来,掀掉身上薄薄的被子,让初春的严寒刺激着自己。
大约五分钟之后,少年满脸倦容地叹了一口气,爬下床,穿戴好放在床头的教士服,推开门,从门前的水井里汲出一点水,洗漱完毕之后,精神了许多。
少年锁好门,拿上背包,经过教堂,绕过正跪在地上做晨祁的其他教士,径直向镇上最热闹的、也是唯一一家小酒馆走去。
走进小酒馆,少年将十来个铜币抛在吧台上,接过老板早已准备好的一大杯淡啤酒和一大块香肠面包,找了个座位坐下,开始享用起自己的早餐来。
看他娴熟的动作和老板脸上的笑容,显而易见的是,少年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
教廷的戒律之中,确实有“神职人员不得饮酒”这一条。但是西方大陆的子民们,身体里似乎都有嗜酒如命的基因,因此这条律令,已经在无数人的阳奉阴违之下形同虚设了。
只是如少年这般胆大,穿着教士服来酒馆喝酒的,却也还是少数,甚至可以说是另类了。只是酒馆里的客人对此视若无睹,仿佛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少年大口大口地喝着寡淡的大麦芽啤酒,大口大口咀嚼着新烤制的香肠面包。脸上露出满足而享受的神情。
只是啤酒和面包的分量似乎都数倍于常人,于是少年肥硕的身材似乎也可以得到解释了。
“安逸闲适的平凡生活真是堕落的源泉啊……”少年清扫完面前的食物,抚摸着自己的肚皮,心满意足地感叹道。
“今天东西不错,老杰克,我明天还会来光顾的!”
坐在椅子上小憩片刻之后,少年拿起背包,向门外走去,边走边喊道。可能是因为他身上脂肪太多的缘故,略带稚嫩的声音之中还有些瓮声瓮气的。
“谢谢你的夸奖,小周宁,欢迎你明天再来光顾。”
正站在吧台后,用一块白抹布擦拭着黄铜酒杯的酒馆老板听到周宁的话,用一种沧桑而炽烈的声音回敬道。
……
……
少年有一个东方名字,叫做周宁。
当然,他和大街上其他人的不同点不仅仅在于此。
他还有一张东方人的面孔,有别于西方大陆人族的东方人的面孔。
千年以来,东西方大陆之间的交流因为种种原因,变得不是十分的通畅,但是在数千年以前,从遥远大陆迁徙而来的东方人,在西方大陆上也还是不少的。
因此,没有人对他这张十分有民族和地方特色的面孔有太大的好奇和讶异——至少不会在马路上像看杂耍一般围观他。
更何况周宁已经在亭林镇上生活了整整三年,这座小镇上的居民都已经跟他十分的熟悉了。
走在路上,不时地有人挥手和他打招呼,微笑地看着这个在早课时间不在教堂做晨祈的小教士。
而周宁也礼貌地回敬一个标准的微笑和问候。
亭林镇确实只是一个小镇,周宁很快便来到了小镇的边缘,但是他并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
继续往前走,穿过小树林和农田,周宁来到一片原野之上。
他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铁铲,开始在地上挖起土来。
他的动作有一种与他身材不相称的敏捷,很快,上下翻飞的泥土便在地上堆起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小土包。
做完这一切,周宁这个胖子居然一点儿都没有气喘吁吁,额头上甚至都没有冒出一丁点儿汗珠。
只是他脸色越发地凝重起来,从包里面取出其他几样东西——一个小木盒子,一大沓圆形中间有方孔的白纸片,两面淡黄色的小布幡和一个小铁盆。
他也不顾弄脏身上的教士服有亵渎神灵的嫌疑,直接跪在土包前,先将两面小布幡插在土包前的泥地上,小布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古拙的东方文字。
接着,他又打开小木盒,从里面取出三根淡黄色的细长棍子。
只见他打了一个响指,食指上突然冒出一股苍白的火焰,将三根细长棍子的一端点着,一股淡淡的幽香瞬间弥漫开来。
将三根细长棍子的另一端插在地上,周宁又用同样的手法点燃了一张圆形方孔的白纸片,将其扔进了小铁盆之中。
然后,他就这样,慢慢地,一张一张地将纸片放进了铁盆里。
淡黄色的火光吞噬着一张张白纸,将周宁肃穆里有些沉痛的面容映照得有了几分苍白。
很快,厚厚的一沓纸片都被烧完了,三根细长的棍子也烧到了尽头。
周宁面色凝重地向着小土包拜了三拜,看其方向,正是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那遥远而神秘的东方。
拜完之后,周宁起身,拍打掉身上的泥土,面色中多了几分轻松。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口中放声高歌,虽然用得不是西方大陆的语言,但音节华丽婉转,洞彻人心,让人不由得心生悲恸。
若是有精研东方大陆语言的博学者在此,必能听懂周宁口中所歌的,正是东方流传甚广的一句名诗: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
……
回到小镇上,按照法兰西帝国惯用的计时法,此时正是上午八点整。整个亭林镇都开始苏醒过来。
人们吃完早饭,从家里走出来,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与生活。
周宁穿过晨曦教堂,回到自己的小木屋中,仿佛三年未曾睡觉的倦容涌现在他的脸上,原本还算炯炯有神的眼睛一下子便被两片沉重的眼皮遮住,他狠狠地倒在床上,发出一声巨大的轰响。
这张床也不知是何等材料打制,竟能久经周宁巨大身体的折磨而一直顽强存活着,不得不说实在是一个奇迹,是在伟大的上帝领导下,轰轰烈烈的精神文明建设取得的巨大成果。
梦里不知辰光好,不知不觉间,周宁便将一整个白天都睡了过去。
傍晚时分,一个十来岁的小教士来到周宁的小木屋前。
他并没有敲门,而是驾轻就熟地推开门,走进小木屋,来到周宁的床前。
望着床上的那座小肉山,小教士的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苦笑。不过这丝笑意稍纵即逝,很快,他脸上便被一种恭敬甚至有些谦卑的表情所取代了。
他胆怯地伸出双手,轻轻地晃了晃这座小肉山,口中轻声说道:“宁哥,该起来了。”
说完,他仿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整个人更是迅捷地向后退去。
只见,躺在床上的周宁一个鱼跃——虽然很难想象他那个身材该是如何鱼跃——但他真的是一个鱼跃,从床上翻身而起。一团苍白色的斗气从他身体里喷涌而出,在空气里荡漾出一圈透明的波纹。
周宁用肥肥的手揉了揉眼睛,面带歉意地看着刚刚差点被他伤到的小教士,真诚而愧疚地说道:“尼克,真是辛苦你了。”
“没关系没关系……”
尼克用袖子擦了擦冷汗,口中喃喃说道,同时在心里感慨道,今天的任务终于完成了,上帝保佑,我又逃过一劫——至于周宁的歉意——如果放在两年前,那个幼稚而天真的他也许是会相信的。
尼克退出木屋,将刚刚放在门口的一个小篮子拎了进来,放在桌上。
周宁看到这个小篮子,双眼放出精光,口中不由自主地溢出了一丝液体。
他伸出舌头,将嘴角的口水舔去,又舔了舔嘴唇,满脸欣喜地坐到了桌子前。
揭开篮子上铺着的餐布,篮子中的风光让周宁食指大动。
一盘意大利小牛肉香肠、两根法兰西长棍面包、一瓶朗姆酒、一罐沙丁鱼罐头、一大块英格兰干酪、还有一只风味烤鹅腿……
周宁再难自抑心中的激动和腹中的饥饿感,直接伸出双手,抓起食物狼吞虎咽起来。
站在一旁的尼克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又赶紧摇了摇头,最后干脆把头转开,不再看这一幕饕餮的场景。
不得不说,为了练就这一身神膘,周宁在进食这个领域,造诣还是十分深厚的。这直接体现在他的食量和进食的速度上。
很快,一整个提篮的食物都被他收入腹中。
将瓶里的最后一口朗姆酒灌进嘴中,周宁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走!”
周宁起身,向门外走去,干净利落地说了一个字。
尼克如蒙大赦,赶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