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太子大婚（下）
皇家的婚礼，气象自然是奢华、大气、高贵的。
这也是柳君妍第一次观礼古代的婚礼，好奇心自然是大大的。
因为是皇太子大婚，所以皇宫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扎扎实实的布置了一番，当真是大手笔。
从宫门前看去，外面御道两旁的树上早早的用红色绿色的绸布扎上，远远看去，繁花似锦，煞是好看，仿佛身处阳春三月，春意融融。
树顶端悬了一盏盏的琉璃罩风灯，因是白天，尚未点燃，但看那明亮的灯罩反射阳光闪闪，也能想象出，到得夜晚，盏盏风灯亮起，照着这花团锦簇，该是怎样的盛景。
宫门口也是张灯结彩，宫墙都用带着特殊香气的涂料重新刷过一遍，不禁鲜艳好看，还香气袭人，令人视觉嗅觉上都产生愉悦的美感。
柳君妍只从书上看到过“椒房之礼”，却没想到，这里竟然将椒房的技术用在了宫墙上，偌大的皇宫，那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
当真是集一国之富来圆满一群人的喜悦，只是这样豪奢，难道就不会有物极必反之虞？
柳君妍笑着自己的杞人忧天，皇家兴衰与否，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嫁给了上官君凡，她也不过是个笼中鸟、金丝雀，那些朝政那些策略，都与她无关。
从宫门开始，宫内已经用上好的绒缎在地上铺设了供人行走的步道，步道两旁竟然是各式盆栽花卉，不仅了有当季的各色菊花，甚至还有寓意美好的合欢花、百合花、牡丹花……这样不该在这个季节开放的种类。
上官君凡轻轻在她耳边为她解惑：“据说，这是皇后娘娘派人从最南边的大风国搜罗来的花，一直放在室内，用炭火烘烤四壁，以保持室内的温度。”
柳君妍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唇角带笑，眼睛里却有一丝冷意，映着那笑，也变成了冷笑。
只是那冷意，仍然是一闪即逝，相信不知道的人根本就发现不了，转过头来，他依然是那个浅笑言言的幽王世子。
柳君妍突然觉得，上官君凡似乎有点愿意在她面前显露一点不同于千年微笑的表情了。
想想突然毛骨悚然，一定是幻觉导致自己胡思乱想，不然他这样一只心机深沉的狐狸精怎么可能任人轻易识破他的伪装。
不过，眼前这样奢靡的布置，让柳君妍想起了武则天晚年的那个冬天令群花怒放、唯有牡丹抗旨不尊导致被焚的故事。
这样妖孽的事发生，只怕不是祥兆。
慢慢向位于皇宫东角的太子东宫行去，布置越发的富丽堂皇，沿途的房子都粉饰一新，张灯结彩。
待到了太子东宫，柳君妍发现眼睛竟然不够用了，整个东宫都用透明的琉璃瓦铺在顶上，四周的墙壁竟然也用透明的琉璃装饰一遍，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好像仙境。
尤其是大殿外的四角各放了一个硕大的铜鼎，里面焚烧着上好的香料，云蒸雾绕，远远看去，好像真是一处世外蓬莱仙岛。
所有的宫人都衣着簇新，甚至是宫女头上的珠花、耳上的吊坠，都看的出来是精心挑选的佳品，绝对不是一般宫女能佩戴的。
柳君妍突然很不想进去大殿里面，尽管知道，那里的豪奢绝对是整场婚礼的巅峰之作。
但是豪奢的东西看多了，竟然觉得不真实起来。
至于吗，不过是皇太子大婚，就算皇后再疼爱自己的儿子，也不能这样毫无顾忌的穷奢极欲吧。
难道就不怕自己的儿子承受不起，会折寿！？
这些想法不过是在心中萦绕，柳君妍也知道没有自己置喙的余地，不过就是腹诽一番，YY一场罢了。
上官君凡很是淡然，除了跟她解释那些鲜花的来历外，再无多余的话。
沿途碰到很多人，像他们行礼，有的是宫人，有的却是衣着华丽的贵人，柳君妍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上官君凡不说，她只能按常礼来回，也顾不上对或是错。
直到东宫大殿门前，一个身着大红衣袍的年轻男子将他们拦住。
柳君妍那时候低着头，只听到上官君凡低沉的问候声：“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柳君妍跟着行礼，不敢抬头，不过是看到眼前一双穿着喜庆的脚。
“堂兄，我不是说过了，你我兄弟间，不需这些虚礼吗？”太子声音很大，透着一股喜庆。
柳君妍却觉得，太子的声音很耳熟，似成相识。
但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她从没有见过太子，也许是有人跟他声音相似吧。
“这位是未来的堂嫂吗？”太子将注意力转向了她，柳君妍忙施礼问候：“参见太子殿下，民女柳欢颜。”
“起来吧。既然你是堂兄的妻子，也不用如此拘礼。”太子依然爽朗的笑着说。
“谢太子殿下！”虽然太子那样说，但她还是依足礼数，贵人们，都是说一套，做一套，她要是真拿太子的“随意”当“随便”，那就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果然，见她施礼回谢，太子并没有坚持让她“不拘虚礼”，柳君妍撇撇嘴，不以为然。
“堂兄，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你一定要好好的喝几杯！”太子上前挽着上官君凡的手臂，拉着他进了大殿，柳君妍急忙跟了进去。
翠语和路儿则留在外面，依然是有旁的人带他们去下人吃酒的地方。
因为太子在，柳君妍不好抬头看大殿的布置，只低头跟着走。
但是，脚下的地面，也已经让她能想象到整个大殿该是怎样奢华的布置。
因为地面，是由整块的纯白大理石铺成，中间用稀有的黑曜石、红玛瑙、祖母绿嵌
成各种图案，有龙，有凤，还有貔貅、麒麟等珍奇异兽。脚踩在上面，却不觉得硌脚，细看下，竟然是用打磨了的厚琉璃隔了一层，使人不会直接踩到图案上。
柳君妍已经有些麻木了，毕竟从进宫门开始，就是一处一处的惊喜不断，自然也就没了感觉。
只是心中存了思虑，脚下就不大听使唤，还有几步路到位置上，竟然踩滑了脚，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不是吧，今天怎么这么倒霉，跟地有仇啊，先前在家里的前厅也是差点摔倒，现在在这太子东宫的大殿，万一摔倒，自己难堪不说，上官君凡的脸只怕也丢光了。
柳君妍极力的想稳住身形，心中还在祈祷，上官君凡，拜托你，接住我！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一个强有力的手臂及时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巧力使出，她身子轻旋中，竟然稳稳的站在一步之外。
柳君妍抬头，十分感激的准备谢谢上官君凡再次救她于水火，却突然发现，握住她手腕的，竟然是身着大红喜服的太子殿下，而上官君凡则好整以暇的站在一边看着，唇角依旧是淡淡的微笑。
柳君妍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蹲身行礼，“多谢太子殿下援手。”
该死的上官君凡，竟然袖手旁观！柳君妍心中正在腹诽着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太子却拉着她的手腕不放，生生阻住了她施礼的身子。
诧异的看着太子，柳君妍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手腕在人家手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太子洒然放开手，对着上官君凡一笑，“堂兄果然是好福气，新嫂嫂长的花容月貌，仪态万千。你们先坐，我去外边瞧瞧。”话说完，也不等上官君凡反应，转身就朝外走去。
柳君妍还在那猜度，这个太子说话也是拐弯抹角的，真不知道是夸人还是损人。
突然，耳边传来太子刻意压低的声音：“柳欢颜，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犹如一声炸雷在耳边响起，柳君妍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句话实在是太熟悉了，是那个蒙面黑衣人！
天哪，蒙面黑衣人是太子！
柳君妍无法置信的盯着太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她没有看到他的正面，却明锐的感觉到他话里的那抹挑衅、玩味。
为什么？她不过是一介官家子女，太子怎么就对她生了兴趣？
难道是因为上官君凡？也不对，那时候上官君凡并未提亲，而且方才他明显的压低声音，就是不想上官君凡听到。
想到这，柳君妍“呼”的一下转过头，看了上官君凡一眼，立刻再次低头。
上官君凡表情很正常，好像没有听到刚才太子的话。
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柳君妍，对于接下来太子大婚的各项礼仪，根本就没有看进眼里，她像个木偶一样跟着上官君凡，他行礼，她行礼，他走动，她走动，他坐下，她坐下，他拿箸，她拿箸，他举杯，她举杯。
她的失常，最终还是让上官君凡发现了。
他轻皱着眉，看着那个失神的女人，只是现在不是问的时候，他也只能暂时按下不提。
终于，随着雍德年唱喏一声“陛下起驾”，皇帝皇后的銮驾以及各宫妃嫔的轿辇离开了太子东宫，宴会也到了尾声。
柳君妍低声对上官君凡说：“世子，我有些不舒服，想先走一步，可以吗？”
她实在是受惊过度，顾不上合不合宜，反正赶紧离开这里为上。
上官君凡看了她一眼，伸手握住她的手，“我跟你一起走。”
柳君妍诧异的看着他：“你不是答应太子殿下，要留下来陪他喝酒吗？”
“酒什么时候不能喝？我们兄弟间本就不在意这些。”上官君凡淡淡的招手示意伺候的太监过来。
低声吩咐了太监一声，上官君凡拉着她离开了太子东宫。
一路行来，柳君妍觉得比去的时候还要漫长，却又不能太过于失态，只能忍着，随着上官君凡的步伐前行。
婚礼办了几个时辰，此时已经是日渐西斜的时候，宫内各处的红灯笼一一亮了起来，宫门外御道上的琉璃风灯也亮了起来，果然如白日所想，熠熠生辉，富丽堂皇。
柳君妍却根本无心看这些，到了宫门，看见来时坐的车，就爬了上去。
刚坐定，上官君凡也跟着上来，坐到她对面。
车开了一会，车厢里响起上官君凡低沉的嗓音：“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失态？甚至是陛下问你话，都答的颠三倒四。命也不要了？你不是最珍惜你的小命么！”
柳君妍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知道，就算是说了，估计上官君凡也不会相信，何况，太子的意图不明，她不能轻举妄动。
“我可以不说吗？”柳君妍知道撒谎没用，不如干脆的告诉他不想说，反正打定主意，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说，想来他也拿自己没有办法。
上官君凡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随便你，只是我希望，在你想说的时候，我能是第一个听的人。”
柳君妍惊讶的抬头看他，“就这？”
“就这！”
“你为什么不追问？”
“有用吗？你不想说，我就是撬开你的嘴，也是没用的，何必费那个力气。不如，等你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上官君凡依然是淡淡的语气，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
柳君妍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她看着上官君凡，似乎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
半晌，她笑了起来，“谢谢，我想说的时候，保证你是第一个！”
心中一股暖流慢慢荡漾，柳君妍突然觉得，其实，嫁给这个男人，也不错。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陛下说了，你刚刚生产，这天气越来越冷，许你成亲后不用立即启程去幽州，待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再说。”上官君凡帮她拢了拢披风，夜了，外面起了风，车窗的帘布被风吹的不断飘荡。
“哦……那……你呢？”柳君妍第一次听他亲口提起他们之间的婚事，忽然觉得耳根有些发烫，又想起皇家的规矩，除了质子，藩王及其家眷都不允许长期逗留京城，心中不免一阵失落，想必，他是不会留下来的。
“……我留在京城。”上官君凡的声音突然传入她的耳朵，半晌，她才惊觉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要留在京城？”她半惊半喜的抬头看着上官君凡，无法置信。
“你别误会，只是陛下有事找我商量，才许我暂时留在京城过年。”上官君凡闭上眼睛，不甚在意的说，唇角一抹招牌微笑。
哼，拽什么拽，我又没有误会什么！柳君妍看着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为自己刚才的耳朵发烫羞耻。
真是鬼迷了心窍了，还以为他会因为亲事有点不一样呢，结果，还是千年微笑帝！
正左思右想，窗外突然传来“嘚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到了跟前。
车摇晃了一下，停住了，柳君妍看看上官君凡，发现他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依然闭目养神。
还真是镇定自若，真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让他失态，心下想着，手却去掀窗帘，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路儿的声音这时候在外面响起：“爷，太子殿下使人来请您，说是有要事相商。”
上官君凡眉毛都没动一下，淡淡的说：“今天是太子大喜之日，能有什么要紧事？你让他回了太子，就说我中午喝多了几杯，有些不适，等明天再进宫去找他。”
吓，果然是牛人，连未来皇帝的话都能不听，柳君妍倒是挺佩服他的，毕竟不畏强权的人，可不多哦。
只听外面路儿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通，来人停了半晌，突然高声喊道：“世子，太子殿下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找您，请世子跟在下一同回宫，不要叫在下为难吧！”
上官君凡依然没有动静，柳君妍却觉得，他好像生气了，周身弥漫起那股曾经出现过的冷漠。
这个传话的人也真是够不知分寸的，他不过是太子的手下，上官君凡既然连太子的面都不给，何况是他这个不相干的人。
路儿在外面声音也大了起来：“不是跟你说了，我们爷中午喝酒喝多了，你还啰嗦个什么劲！”
“你是什么东西，太子的事，你也敢耽误的！”
又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柳君妍撇撇嘴。
路儿气急不过，高声跟那人争执了起来，只听到“啪”的一声鞭响，路儿立刻发出一声“哎哟”。
听这动静，似乎是吃了亏。
这下，连柳君妍都生气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吧，这人也忒不是东西了。
刚准备高声训斥那人，只见上官君凡手指微动，柳君妍觉得耳边一阵风闪过，“哎哟”，外面那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就惨叫了起来，直接从马上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此刻已经出了御道，到了人群密集的街市，起了争执，自然吸引了不明真相群众的围观。
柳君妍也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眉头皱了起来，这样当街出事，毕竟不太好看，刚准备劝上官君凡，他却先一步招呼路儿：“走。”
车继续上路，上官君凡还是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柳君妍有个好习惯，绝对不会做讨人厌的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蠢事，所以她也舒服的靠在靠垫上，偷闲假寐。
这个未来的相公，似乎并不畏惧太子，若太子真要对自己不利，有他出马，应当问题不大才是。
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柳君妍心中充满了愉悦。
只是暗暗可惜，早知道这样，刚才就多吃一点，太子婚宴果然不错，比上次皇后娘娘的端午宫宴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惜自己神魂不守，根本没吃多少。
想着想着，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柳君妍伸手按住肚子，脸腾了红了。
车厢里很安静，她的肚子叫唤声，越发的明显。
一直静默不语的上官君凡，突然开口说道：“你右手边的车厢壁上半尺处有一个暗格，里面有糕点。”
柳君妍呆呆的看着他，半晌，才想起去看，这才发现，车子的三面车壁上都有不同的拉环，全是一个一个的暗格。
按上官君凡所说，拉开那个暗格，果然发现一包香喷喷诱人的糕点，打开一看，竟然是自己最喜欢的香薷如意酥。
柳君妍不禁迷惑了，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对自己不假辞色，针锋相对，却又清楚的知道她喜欢什么，还体贴的不去强迫她说不想说的话。
难道，他真的如别人所说，是一只千面狐吗？
那么，到底哪一面，才是他的真面呢？
－－－－－－题外话－－－－－－
收藏吧~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