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一场雪
时间慢慢走近年末，柳君妍和上官君凡的婚礼定在十二月初八。
大夏朝虽地处大陆之西，却也和中心之国大成一般四季分明，春绽百花，夏满荷绿，秋高气爽，冬雪漫天，各有各的景致，各有各的韵味。
不知不觉，柳君妍来到这里也有九个多月，从暮春，经盛夏，历金秋，终于走入漫漫冬季。
老天，终于落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一大早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听见彤云在窗外欢快的笑声，吩咐翠语推开窗，才发现，满眼银装素裹，竟然下雪了。
看着这白茫茫的世界，柳君妍一时间怔愣住了。
她从小生活在南方，没有见过如此这般雪白世界，只是在听母亲怀念曾经的年少岁月时，描述过那鹅毛般的大雪、绒毯般的雪地，还有雪地里追逐嬉戏的孩童们和他们堆砌的大雪人。
记得小时候，她曾天真的问母亲，雪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那个时候，正是她们母女最艰难的日子，吃了上顿愁下顿，过了今天忧明天。
所以，母亲听到她这般的问话，总是搂着她笑，只是那笑容里，满是苦涩和恍惚。
后来，她才明白，那丝恍惚，是因为母亲想起了她的故乡，一座北方雪国小镇。
母亲十八岁离开那里，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成年后，柳君妍其实有很多机会能到北方去看真正的雪，可她总是在最后一刻犹豫，直到放弃。
母亲去世后，她终于按照母亲的遗愿，带着母亲的骨灰回到了那个小镇。
只是，那是夏天，没有雪可看。
她跪在母亲的坟前，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妈妈，您终于可能等待大雪落下的那一刻。”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情不自禁的，柳君妍脑子里竟然闪现的是这首高祖的诗。
她还记得，那时候刚刚学会这诗，放学兴奋的跑回家，得意洋洋的对着母亲背诵。
母亲慈爱的摸着她的头，轻轻的笑了，那笑容欣慰而骄傲。
从此后，每当母亲和她讲起故乡，她就会背这首诗给母亲听。
有多久没有再想起了？似乎久到她也不记得，又似乎昨天才背诵过一般。
“小姐，您这是吟的什么诗？真好听。”耳边响起翠语的声音，柳君妍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背出声来。
她看着外面，深深吸了口气，整个肺部都充满了新鲜凉爽的、沁人心脾的空气，再缓缓吐出，吐纳之间，迷蒙的世界当真清晰许多，干净许多。
“这是我们那里一位伟人所作的词，叫‘沁园春。雪’。它还有下半部分，不过在这里念出来倒不应景，你也听不懂。”她笑着跟翠语解释，那丫头懵然不懂，只是一个劲的摇头皱眉。
突然，一道白影“唰”的一声从她们身边掠过，“啪”的一声砸在室内地上，翠语惊叫一声，柳君妍却很淡定的继续看景。
原来，那团白影，是彤云这丫头扔进来的雪球。
翠语见状，冲着那疯丫头笑骂道：“你这丫头，真是疯的没个正形儿。小姐还在这呢，你也敢这么胡闹。”
彤云嬉笑着大声对她们喊：“小姐，翠语，你们都出来玩啊。瞧这雪，下的多大啊。”
听到彤云的招呼，柳君妍突然生出一股冲动，她想做做那些母亲口中的游戏：打雪仗、堆雪人、做冰蛋、滑雪橇，总之，但凡母亲说过的，她能想到的，都要做！
不等翠语反应过来，柳君妍就一头冲出了房间，冲着彤云奔了过去。
途中捧起一捧雪，拼命的团成球，照着那丫头就扔了过去。
许是没想到柳君妍竟然会这样做，彤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雪球对着她的脸正中目标，她“呀”的一声尖叫，仰面倒在雪地上，双手大张，十足一个笔直的“大”字。
看着彤云那滑稽的样儿，柳君妍“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捧着肚子只打颤。
柳君妍笑了好一会儿，彤云才反应过来，她尖叫一声从地上坐起，抓起身边的雪，搓成球就往柳君妍身上扔。
柳君妍倒是早有准备，一个闪身躲了过去，虽止住了笑声，满脸的笑意灼灼，惹的彤云一骨碌的从地上爬起来就追。
两人这边一个追一个跑，翠语那边却急了，抱着雪貂绒披风就追了出来。
“小姐小姐，天冷，您披上披风，仔细冻着……哎！彤云，你这丫头，怎么能用雪砸小姐呢？万一弄湿了她的衣服，着了凉怎么办？”她不过一个人，又抱着厚厚的披风，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折腾，自然是走不快，追不上那两个相互追赶的人。
彤云挥了挥手，冲着翠语嚷嚷：“翠语姐，你也来玩嘛，难得小姐今天兴致这么好，咱们就陪她玩玩呗。”
柳君妍也不知是笑的还是跑的，或者是冻的，小脸通红，呼出的白气一层接一层，都快遮住她的脸，她赞同的立在彤云不远处，双手叉腰，向翠语叫道：“彤云说的对，翠语，你别管那什么披风了，赶紧过来跟咱们一块玩，这大冷天的，跑跑跳跳才暖和呢，比穿什么披风都强。”一边说，一边趁彤云不注意，又搓了一团雪球，对着她就扔了过去，两人立刻再次笑着追成一团。
翠语忍不住冲着她们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只得抱着披风朝屋子里走。
她得赶紧准备好姜汤，等会那两人闹够了，非得一人灌一碗去去寒气才行。
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连人带披风直愣愣的扑倒在雪地上，闹的满头满脸都是雪粉。
回头一看，翠语发现，竟然是柳君妍用脚踩住了拖曳在地上的披风一角，将她带倒在地，此刻正咧着嘴冲着她笑。
还没等翠语回过神，另一边的彤云冷不丁一个大雪球扔到她身上，躲闪不及间，翠语整个头脸还有怀中的披风都砸了个“灰头土脸”。
毕竟翠语也不过是十五岁年纪，还是小孩心性，如今看自己早已是半个“雪人”，再看看眼前两人那可恶的笑，索性也豁出去了，爬起来向着彤云就追了过去，嘴里还一边嚷嚷：“你这臭丫头，看我追上你，有你好看！叫你扔我……啊！”一团雪球正中她脖颈，雪从领口滑了少数进去，刺激的她一个激灵，扭头一看，原来是“临阵倒戈”的柳君妍，随即向着她追了过去……
上官君凡到畅园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般景象：三个半“雪人”早看不出哪个是小姐哪个是丫鬟，只一味的玩闹一处，你追我赶，一团团的雪球在空中划过，院子中间还立着一个一人高的大雪人，两个乳娘抱着裹了厚厚褥子的小孩，站在偏房窗前，看着外面，笑成一团。
突然，一个白影向着他的方向射过来，上官君凡机敏的身子一侧，躲过了一劫。
一边不远处响起柳君妍懊恼的声音：“哎呀！真是的，你那么能躲做什么？沾了雪球，才好跟我们玩成一处呢！”
此刻的柳君妍早已是香汗淋漓，一身藕粉色缎子面薄袄襦裙早皱的不成样子，成片成片的雪粉挂在身上各处，甚至连头发上、眉毛上、脸上都是，看起来狼狈不堪。
唯独她那双眼睛，满是笑意，如晴朗天空中一轮弯月，“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映着两腮红润，只引得上官君凡无法挪开视线半刻。
他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开心的笑颜，虽然她的名字叫欢颜，但从初次见面起，她就总是一副心事重重、谨小慎微的模样，不得半点欢颜。
上官君凡身居高位，从小就习惯了人们那般畏惧、嫉妒、谨慎、小心翼翼的眼神，虽不喜，却也从没觉得有何不妥。
直到见到柳欢颜，才第一次觉得，让人畏惧到不得不小心翼翼应付，其实是一件索然无味的事情。
如今，看到她的笑脸，竟然觉得，纵使付尽天下所有财富，只为换得她真心一笑，也值。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灼热，柳君妍觉得自己的脸烧了起来，浑身燥热难当，只想浸到凉水里好好凉快一番。
想到就做，她立刻蹲下身，捧起一捧雪，对着脸就搓了起来。
可是，不知道是因为搓雪促进了血液循环，还是别的原因，搓过之后，她的脸竟然愈发的烧烫起来。
当即，也不管上官君凡还站在那里，转身向着屋内就跑。
跑了半步，又停了下来，扭头草草对着上官君凡行礼，也不忘吩咐翠语请他到外室用茶，这才拉着彤云的手进了屋。
上官君凡随着翠语进屋，柳君妍领着彤云早躲进内室去换衣服。
乳娘抱着孩子跟了进来，站在桌边，将孩子抱给上官君凡看。
这是这两个月来上官君凡的习惯，他只要过来畅园，乳娘就自动将孩子抱给他看，然后再抱回房去休息。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柳君妍只喂了两个孩子一个多月，她的奶水就严重不足，不得已还是让乳娘来喂养他们，偶尔抱着两个孩子睡睡午觉，逗他们玩闹一阵，胸胀了，就给他们吃几口，慢慢的，胀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余氏知道后劝慰她，接下来的日子要准备婚礼，她本就要好好养着，既然这样，不如干脆断了，让乳娘一心照顾更好。
不过孩子总算还亲她，柳君妍也只好答应。
上官君凡就着乳娘的手，逗了逗两个孩子，就示意她们将孩子抱走，天太凉，孩子还太小，实在不宜吹风受寒。
柳君妍换好衣服出来，就看到上官君凡悠闲的斜倚在她的矮榻上，喝着茶，手中拿着她的书翻看，翠语则站在一边伺候。
“你这丫头，自己也不知道先去换件衣服再过来伺候，等下要是着凉怎么办？”柳君妍打发翠语赶紧去换下她身上早已潮湿的襦裙，一边走到矮榻旁，随意在脚榻上坐下，接过彤云递来的茶，抿了一口。
“书还看的惯吗？”上官君凡指了指手中的书。
自从上次柳君妍表示缺书看，他就差路儿送来了不少书。
原以为他会送那些能闷出病的正经书给她，拿过来一看才知道，竟然都是些闲书，传奇小说、游记笔谈、稗官野史之类，颇对她的胃口。
打开书，又发现，有些书页内竟然还有一些蝇头小字批注，字迹苍劲有力，飘逸洒脱，显然出自书主人——上官君凡的手笔。
细细看去，这些批注，有的诙谐幽默，有的一针见血，有的发人深省，有的回味无穷，竟然相当的见功力，让她吃惊不已。
这个男人，将这些细细批注过的书送来她这里，难道……
柳君妍不愿再深想下去，她宁愿相信，不过是巧合罢了，他让路儿随意拿些书来，正巧拿到有他批注的书罢了。
见柳君妍一脸神游的表情，上官君凡拿起书，不轻不重的敲了敲她的头：“你总是这样不专心吗？”
“噢！”柳君妍摸着头顶，郁闷无比的想起读书时候，老师上课看她打瞌睡，也这样敲她来着，气的她真想打那老师一顿出气，不过也只敢想想而已。
如今上官君凡也敲了她，可悲的是，她依然只能在心中腹诽一番而已。
见上官君凡拿起书，又作出要敲的动作，柳君妍一边捂着头，一边嚷嚷：“欢颜谢谢世子赠书，这些书都还合我的心意，很好！”
上官君凡瞧见她傻乎乎捂住头的样子，唇角不禁弯起，这家伙好像是越来越不怕他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想到她刚才在雪地里，如同孩子一般玩闹，忍不住问道：“你很喜欢雪？”
柳君妍刚随口准备说自己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话到嘴边才惊觉不对，忙转了口：“额……喜欢啊。我最喜欢下雪天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是啊，一场雪下来，什么脏的臭的，都能遮的干干净净，纯净的好似人间仙境。只是，那不过是表象，待到春暖花开雪融之时，那些脏的臭的，还是会显露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上官君凡淡淡的不以为然，他眼看着书，眼神却好像透过书看着别的地方，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柳君妍低着头，不愿去看上官君凡此刻的神情，她端起茶杯要喝茶，入口才发现拿错了他的杯子，忙不迭的放下茶杯，脸再次烧烫起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陷入难言的沉寂中，压抑中却又有一股暗流在两人间静静涌动。
正在柳君妍不知道该如何办，翠语推门而入，脸上一股压抑不住的笑意：“小姐，三公子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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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刚发的竟然不见了，郁闷~！重新写一遍吧，若最近忙，同时更新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瓶颈，习惯了短文，第一次作长文，难免会卡壳。另外，有朋友说若前面稍嫌拖沓了点，其实若那样写是有一定的原因的，不过拖沓冗长的毛病倒不假，还要改正才是。希望各位亲多提宝贵意见，若一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