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面见幽王
幽王似乎也没有察觉王妃话中的意思，接过睁着一双大眼睛正四处打量的上官逸，笑呵呵的侧身从身旁下人手上端着的墨漆托盘上拿过一个精致小巧的七宝锦盒，塞到孩子的小手中，“这是爷爷给你的见面礼，喜欢吗？”
上官逸似乎对这个新奇的小玩意十分好奇，双手捧着，在眼前看了又看，听了幽王的话，抬眼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咯咯一乐，冲着他的脸上就亲了一下。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亲完就自顾自的低下头琢磨起手中的新玩具，却没发现那个抱着他的幽王爷爷早已呆愣，久历战阵，早已心如铁石的果毅之人，居然两眼含泪，哆嗦着双唇，半天出不了声。
王妃也愣住了，眼神里露出一抹脆弱，眼角也沁出一丝泪光，忍不住转头抽出绢巾轻轻按压双眼角。
柳君妍自然也是惊讶无比，也许是因为姐姐被掳走的关系，这孩子从那时起就有了怕生人的习惯，除了柳君妍及翠语彤云，只有柳尘延和范雪玉这两个曾经跟他有过接触的人能稍稍和他亲近，甚至是上官君凡，他的亲近也是有限度的，必须柳君妍在场，也仅仅只是抱着他一会儿罢了，好像在王府门前那样拒绝芳嬷嬷、推拒王妃的情景更是不新鲜。
如今，这孩子居然乖乖坐在幽王怀中玩乐，甚至还亲近的吻了他的脸颊，着实让人难以想象。
柳君妍自然对那个七宝锦盒好奇不已，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样打动了上官逸。
众人都对这祖孙二人间天生的血缘亲近唏嘘不已的时候，却没有发现，稳稳坐在那里，一直神色淡然的上官君凡，双目间一抹异色掠过，转瞬却消失不见，丝毫不留痕迹。
从感动惊诧中回过神的幽王笑容愈发灿烂，他大笑着搂紧怀中的上官逸，看着柳君妍道：“逸儿的周岁生辰已过了吧？”
柳君妍微微躬身应道：“是的，刚过。”
“嗯，那就明天，明天给我的乖孙补办一个生日宴。把城里所有该请的人都请来，我要向所有人隆重的介绍幽王府未来的新主人！”幽王豪气干云的一挥手，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立刻上前应是。
王妃神色间露出欣喜之色，忙不迭的低声跟身边的芳嬷嬷吩咐着什么。
柳君妍却眉心微跳，视线立刻向上官君凡方向望去，幽王的这番话究竟是何意思？幽王府未来的主人照道理应该是上官君凡，幽王如此说，若是有心人听了去，只怕……
上官君凡却丝毫未动声色，甚至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与所有在场的人一般，开心的看着幽王。只是那唇角的笑，怎么看怎么像嘲讽多过兴奋。
“欢颜，你过来。”柳君妍这边还在琢磨上官君凡，那边幽王上官旻又开口唤她。
她回过神，稳步上前行礼：“王爷，您唤欢颜何事？”
“这孩子你照顾的很好，很不错，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幽王十分开心的抱着上官逸，看着柳君妍的眼神里满是赞赏。
柳君妍低声谦和的回道：“王爷您过誉了，照顾逸儿本就是我这个为人娘亲的责任。何况，这孩子很乖，我一点都不辛苦。”她不辛苦，却心痛，幽王要为上官逸补办生日宴，要将上官逸推至人前，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幽王府未来的继承人，那么，绾绾呢？她苦命的女儿呢？如今依然下落不明。原本应该被所有人捧在手上如掌上明珠般的藩王郡主，现在却不知道流落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是不是有人能很好的照顾她。
柳君妍知道，她应该为逸儿开心，可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又如何能在开心之余不感到心痛呢。
幽王似乎看出她眼中的郁郁之色，侧身又从下人手中的托盘上拿过一个五色花瓣状的锦盒递到柳君妍面前：“我知道，你是不是想起绾绾那个孩子了？这个你拿着，这是给绾绾备的礼物。虽然她现在不在，但在我心中，她和逸儿一样，都是我的乖孙乖孙女。”
柳君妍这下彻底愣住了，她盯着面前那个漂亮精致不下于上官逸手中七宝锦盒的五色花瓣锦盒，半晌才抬头瞧住了幽王，看到了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哀伤之情。
他是真心为绾绾的失踪而心痛，绝没有半丝作伪的神色，这令柳君妍对他的好感又深了一层，这是个坦荡如风的男人，他并不因为失踪的是孙女而毫不在意，反倒细致贴心的给未曾谋面的她也准备了礼物。
世间曾有传闻，原本老皇帝是属意上官旻承继大统的，却因为他生母地位不高而先皇隆盛帝是老皇后的亲子，不得不迫于朝野的压力，将皇位传给了隆盛帝，将上官旻分封到了西边的幽州。所以，隆盛帝在世时，一直对自己这个才德兼备的哥哥心有忌惮，不仅早早的将幽王幼子招入京城为质，甚至还因为上官旻立了不少藩王入京面圣的规矩。
柳尘延也曾说过，在大夏国的六个藩王属地里，唯有幽州，民风淳朴，百姓安居，政治清明，甚至连灾荒饥年都很少发生。
要知道，幽州地处大夏国西部，而大夏国本就是大陆最西的国度，西之又西，地势起伏不定，平原少、丘陵多，对于以农桑为主的民生来说，根本就是贫瘠之地。
就是这样的土地，却在幽王的治下，有了十分不错的面貌，不得不说，上官旻，实在是个很有才干的藩王。
柳君妍伸手接过幽王手中的锦盒，深深福了一礼道：“妾身谢过王爷对绾绾的厚爱。”
幽王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过分拘礼，这时，一旁的王妃缓步走来，对着幽王及他怀中的上官逸灿然一笑，然后对柳君妍说道：“我看你方才那个乳娘太年轻，根本就不能照顾好逸儿。幸好我早有准备，芳嬷嬷。”她召唤了一声，一旁的芳嬷嬷应声上前，身旁跟着一个年岁稍长且相貌普通的女子。
指着那女子，王妃淡淡的对柳君妍说：“这是秦氏，是这顾城里清白的百姓出身，曾在闵府做过乳娘，很是有经验的，今后就由她来照顾逸儿吧。”说完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大有“你若是不答应，我就……”的胁迫意味。
柳君妍真觉得王妃对她的敌意有些奇怪，她是上官逸的娘亲，而王妃是上官逸的祖母，两人并无根本的利益冲突，并非非你即我的态势，为何这王妃就一定要对她横眉冷对？甚至还打算用安排乳娘这样的手段来抢走孩子？
而且，王妃这样直白的怒意，更是令柳君妍觉得不可思议，这样一个心机并不深沉，甚至很容易让人看出端倪的女人，是如何能在失去丈夫宠爱的时候，依然维持住自己的王妃之位，甚至还能逼死情敌，将情敌之子据为己有的？
不是都说，后宫的女人心思深沉，心机百出，只为了巩固自己的荣宠地位吗？
虽然这幽王府不是皇宫，内宅不是后宫，但自古一夫多妻多妾制阴影笼罩下的女人们，难道仅凭借娘家的威势就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还是说，真正原因是幽王的厚道，所以才让幽王妃这个除了盛气凌人，根本毫无心机可言的失宠女子，在王府内宅风光了这么久？
柳君妍的这一番思索，倒是正中问题根结，其实，自古女人之间争斗不休，根源还是在男人身上，男人若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宠一个，宠一个贵一个，那么女人们为了争夺男人的爱宠，为了巩固自身的尊贵，自然争斗不休，男人若不是这样见异思迁，而是专心一致，情有独钟，那些女人，自然也就争不起来了。
幽王就是这样一个专情的人，他本也不是个多情的种，上官君凡的生母未出现时，他纳入府中的姬妾本就不多，有了生平挚爱，更是对其他女人绝了情爱之心，哪怕是伊人已逝，他也没有移情别恋。
而幽王妃本身出身顾城豪富之家，又有公婆作后盾，加之幽王本身也是个有责任担当的男子，自然也就稳坐她的王妃之位。
所以说，在这样的男尊女卑社会里，女人将自己的一生都依附在男人身上，就算是贵为皇后又如何，不也到最后丢了性命。
正是因为幽王的厚道担当，让幽王妃我行我素惯了，她自然也不会考虑到别人的感受，甚至她还觉得，自己是一番好心，找了个经验丰富的乳娘来照顾自己的孙子，有何不对。
可是，柳君妍出身异世，习惯了人人平等的观念，来到这里后，又都是过着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连卢婉若她都不曾放在心上，如今却遇到了令她不得不低头的幽王妃，心中那股不肯示弱的心性又再次冒头。
正准备委婉的将秦氏给推回去，一旁一直作壁上观的上官君凡突然开了口：“母妃，您如此费心，儿子在这里倒是要替逸儿谢谢奶奶的关心。只是……”说到一半，语气一顿，话锋一转，“只是逸儿从京城过来，一直都是以羊乳为主，已有数月未曾沾过人乳了。儿子之前就是因为疏忽了这点，才冒冒失失的请了那么个不中用的乳娘。既然如今逸儿已经不喜人乳，那么请乳娘就没什么必要了。孩子有娘亲照顾，想必比其他任何人都来的更仔细更妥当，您说是不是？”
一番话说的幽王妃怔了怔，正准备开口反驳，幽王已经颇具威势的出了声：“君儿说的对，逸儿一直都是由欢颜亲自照顾，我看着挺好，就不用假手他人了。君儿，你去搜集多点优质的母羊养在府里，随时供应逸儿的需要就是。”
上官君凡低头应是，幽王妃站在一边，神色颇不自然，她想出声，却也知道，自己的丈夫虽说并不专横，却是一言九鼎，既然他已经开口，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毫无转圜余地。
于是，乳娘的事就这样揭了过去，再没有人提起。
陪着幽王夫妇一起用了早膳，上官君凡就领着柳君妍告辞，幽王妃虽然极不情愿，但幽王没有出声反对，她也只好挤出笑来送他们出府。
幽王倒是特意嘱咐了柳君妍几句，让她今后多带着孩子过来王府，陪他们这两个老人家，共享天伦之乐。
柳君妍自然是满口应下，这才同上官君凡一起乘车返回世子府。
车上，柳君妍轻阖双眸，心中颇为感慨了一番，她原以为，幽王妃会看在上官洛凡的份上，对自己和孩子另眼相看，却没料到，幽王妃只看重孩子，并不看重她这个孩子的娘亲，大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意味。反倒是幽王，竟然无形中成了她和孩子的另一重保护伞，甚至能挡住来自于幽王妃的明里暗里的胁迫。
还有上官君凡，虽然自己疑心他在绾绾失踪的事上的关系，但此刻看来，至少他和幽王妃的矛盾，倒是能为她所利用，成为她的挡箭牌。
想到这，她轻轻的出声：“谢谢。”
车内只有她和上官君凡两人，自然知道这声“谢谢”是对谁说的。
静默半晌，车内传来上官君凡依然淡漠的声音：“为什么谢我？”
柳君妍静静勾出唇角的笑意：“何必呢。我倒是没想到，你那么快就发现了逸儿对乳娘的排斥，不仅仅是因为怕生人。”
上官君凡似乎叹了口气，复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柳君妍只觉得身边一沉，一只手臂揽住了她的肩膀。
柳君妍诧异的睁开眼睛看着他：“上官君凡，你很奇怪。”
上官君凡却学她般闭上眼睛，靠着椅背，不再说话。
柳君妍想挣开他的手臂，但又想了想，同样轻叹口气，只是挪挪身子，不那么靠近他，看了看他沉静如水的侧脸，然后重新阖上双眼。
车内陷入了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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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新年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