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幽王王妃
一个衣着华贵，相貌尊荣，凤眼斜挑，看不出年纪的贵妇映入柳君妍眼帘。那贵妇站在朱红大门前，双手交握身前，看着他们的眼神露出一丝焦急。
很明显，她就是上官君凡口中所说的“母妃”——幽王府的女主人，幽王妃。
静静跟着上官君凡低眉敛裾行下礼去，不知怎么的，柳君妍突然想起现代世界里曾经看过的《还珠格格》里那个皇后。
那是个生活在规矩中的女人，虽贵为皇后，却有着无数的女人分薄着帝王对她的爱。
就像眼前的这个，虽衣着华丽无俦，却也是个可怜的得不到夫君疼宠的可怜女人。
“快起来、快起来，快把逸儿抱来我看看。”华贵尊荣的贵妇——幽王妃冲着他们挥了挥手，嘴里一直喊着要看孙子，跟在她身后的一个中年嬷嬷随后走到他们面前，先向上官君凡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后，复又向她恭敬的行了一礼道：“老奴奉王妃之命前来抱小少爷去给她老人家瞧瞧，夫人，请。”说着伸出双臂，准备从她怀中接过孩子。
谁知上官逸根本不买账，扭头钻进柳君妍怀中，双手死死拽住她的衣襟不放，小脚也不停踢腾，嘴里一个劲的喊着：“不要、不要……”
柳君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那个中年嬷嬷，边轻声哄劝着怀中的儿子，边淡笑着对嬷嬷说：“嬷嬷，烦请禀报王妃，小少爷畏生，可否容妾身亲自抱去王妃身边？”
那嬷嬷犹疑了一会儿，见柳君妍怀中的小少爷根本不理会她，只得匆匆返回幽王妃身侧，低声对着王妃说了几句话。
王妃一直注意着这边，见嬷嬷未能抱回上官逸，眼中早已露出狐疑之色，如今也不知那嬷嬷对她说了些什么，王妃看着这边的眼神多了一丝暗昧不明，却并未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嬷嬷再次上前向他们行礼，眼睛看着柳君妍，嘴里的话却是对着上官君凡说的：“世子爷，王妃吩咐老奴带您和新夫人抱着小少爷跟她一起进府，府中早已备好膳食，只等世子爷和新夫人一同入席。”
言语中并未过多的对上官君凡表示尊敬，只是不卑不亢的陈述事实，看来，这个嬷嬷一定是王妃的身边人。
果不其然，上官君凡对着那嬷嬷露出一丝笑容，语气中也夹杂着几丝敬意：“有劳芳嬷嬷了。”复又转身对着柳君妍介绍道，“欢颜，这位是母妃身边最得意的芳嬷嬷，我小时候大多都是由她带着长大的。”眼神中甚至闪过一抹亲昵之色，只是那神色太快，柳君妍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芳嬷嬷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看着上官君凡，眼神里也透出亲切：“世子爷还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咱们还是快点去见王妃吧。”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柳君妍一直觉得，眼前的这个芳嬷嬷和上官君凡之间感情似乎很好，她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总是在避开王妃视线的时候，相互看一眼，看似不经意，却让柳君妍心中再次泛起那朵叫做“疑心”的涟漪。
抱着孩子，跟着上官君凡一起走在芳嬷嬷身后上了台阶，直走到幽王妃身边，柳君妍才从眼角中察觉到，幽王妃眼角那细细的鱼尾纹。
王妃长相其实是很大气雍容的，看的出来年轻时候该是怎样的容貌，想来也是，听柳尘延说，王妃是顾城当地大族闵家的女儿，若不是相貌出众，只怕也进不了幽王的眼吧。
只可惜，美人迟暮，早已是那即将西斜的太阳，就算是绚烂美丽，却已是就要逝去的明媚，愈是看起来惊心动魄般美丽，愈是显得苍凉悲凄。
幽王妃并未注意到柳君妍在她脸上瞥过的眼神，只是顾着赶紧从柳君妍手中接过孩子，抱在自己怀中一阵亲热。
不知是不是血缘关系在起作用，上官逸居然乖乖的窝在幽王妃怀中，并未哭闹。
这更让王妃喜不自禁，她将脸贴上孩子的脸，嘴中呢喃着什么，柳君妍听不清，却明显的感到身边上官君凡握住她肩的手微微一紧。
她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上官洛凡，一个已经死了，却像个幽灵一般存在于他们之间。
看着王妃对孩子流露出真心的喜爱，柳君妍心中却有些不安，她想起自己对上官君凡的怀疑，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上官逸的身世。
如今幽王正值壮年，若他能活个十几二十年，那时候上官逸已然长大，只怕，到时候真正坐上王位的，就不一定是上官君凡了。
这不安就好像迎风而上的火焰，在柳君妍心中燃烧，她偷偷看了看上官君凡，那里是一片清冷微笑，笑容却未能到他的眼睛，那眼睛里，太平静，平静的就好像暴风雨即将到来前的海面，又似乎是平静流水下暗藏的漩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吞噬人命。
幽王妃抱着上官逸，有如抱着至宝般，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一群人立在那，都低头不语。芳嬷嬷看了看天色，知机的凑近王妃，轻轻说道：“王妃，您看这天色尚早，外面风大寒冷，不若快些抱了小少爷进府用早膳才是。”
幽王妃这才如梦初醒般从上官逸身上转开视线，看了看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的柳君妍两人，淡淡的说了声“走吧”，领先一步，抱着孩子转身而行。
偏偏上官逸这时候不给面子，见看不到母亲了，小腿一蹬，小嘴一瘪，开哭。那突然响起的哭声吓了众人一跳，柳君妍见状紧走两步，朝着已停步哄劝孩子的幽王妃恭敬行礼后伸出手：“王妃，许是逸儿饿了，还是让臣妾抱去乳娘那里吧。”
幽王妃微微侧身，让过柳君妍伸出的手，脸上霎时阴沉下来，淡漠的语气里含了一丝冷意：“这点子小事，就不用劳烦你亲自动手了，去喊乳娘过来，跟着一起伺候就是。”
柳君妍轻轻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芳嬷嬷就已经唤了乳娘过来，幽王妃将孩子递到乳娘怀中，吩咐道：“小少爷许是饿了，你抱去好好伺候。”乳娘年轻，很明显从未见过幽王妃如此尊贵的人物，早已吓了一身冷汗，怯懦的应了声“是”，忙小心翼翼的将上官逸搂进自己怀中，赶紧避到一边，撩起衣襟，将奶头塞进孩子嘴中。
可是，上官逸并没有安静下来，他拼命扭动着小脑袋，将塞进嘴里的奶头用舌头顶了出来，嘴里只是哭着喊着，甚至还扭着头四处逡巡着，小手小脚都在拼命的推拒着乳娘。
乳娘见此情境，又急又惊，大冬天的，额上竟然冒出豆大的汗珠，年轻清秀的脸也涨的通红，为难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幽王妃见状大怒，上前接过孩子，对着乳娘一阵怒斥：“混账东西，你就是这样照顾小少爷的？”乳娘骇的立刻跪下，频频磕头，嘴里哭喊着“饶命”，身子更是颤抖着如被狂风肆虐的落叶，看那模样，只怕是再多一句，就会昏死过去。
不过，此刻幽王妃根本顾不上这个在她眼里卑微低贱的乳娘，她的宝贝孙儿正小脸通红的哇哇大哭，嘴里发出莫名的喊声：“吗……吗……”她搂着孩子在怀里，不停哄劝，却一点效果也没有，上官逸丝毫不理会她，只是一个劲的大叫大哭。
柳君妍此时也焦急万分，她站在幽王妃身边，几次想伸手接过孩子，却都被幽王妃转动的身子挡住，上官逸却已经看到她的身影，小手使劲的扒着幽王妃的衣服，小脑袋使劲的探出看向她，嘴里哭喊着。
孩子越哭越大声，身子也是越扭越难以掌控，幽王妃一贯雍容沉稳的脸上也现出难得一见的失措，她努力的想哄住上官逸，却失望的发现徒劳无功，她不是没有看出上官逸的意图，但是她有一份私心，根本不容许她以外的人跟孩子太亲近。可是，如今看这样的情景，只怕是暂时不可能了，但她还不死心，还想努力让孩子安静下来。刚开始抱他的时候，不是还很好吗，不是一点都不认生吗？如今这怎么了？
芳嬷嬷在一边看着，实在是不忍心，忙低声劝着幽王妃：“王妃，小少爷刚刚到顾城，只怕是还不适应，您还是让新夫人先哄劝住了吧，来日方长，莫哭坏小少爷才是。”
幽王妃早已心焦气躁，满腹的郁卒之气无法发泄，但见孩子哭闹声越来越大，又想想芳嬷嬷的话，不得以将孩子递到她手中，芳嬷嬷接过孩子，急忙转身送到柳君妍怀里。
果然是母子连心，上官逸一躺进柳君妍的怀中，立刻停止了哭闹，只是小声抽噎着，小手死死拽住母亲胸前的衣服，嘴里不停的嘟囔着。
柳君妍轻轻哼着小曲哄着他，眼角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幽王妃那双凤眼中的利芒一闪。心中不由的苦笑，她知道，只怕是幽王妃对这孩子早已有了心思，她该怎么办，如今孩子依恋她，还没什么，若是时间久了，祖孙两人产生了感情，幽王妃使了借口将孩子抱走，她该怎么办？
柳君妍又瞥了始终一言不发的上官君凡一眼，他面无表情，或者说，他已然是那个初见时的上官君凡，神色清冷，微笑淡漠，整个人都散发着看似温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只怕是他也帮不了自己，柳君妍心中有数，这两“母子”的心结是早已结下的，只怕已是明里母慈子孝，私底下早已势成水火。
原先还指望着来了顾城，自己和孩子有王妃的庇佑，不至于太糟糕，如今看来，都不可靠，甚至于她都有威胁。
柳君妍心中沉默下来，既然无人能靠，唯有自力更生，只希望不要太深的卷入这场“母子”之战中才是。
上官逸不再哭泣，并依着母亲的怀中倦极沉沉睡去，柳君妍轻轻将他交给一旁的翠语抱着，那乳娘早已吓的魂不附体，站在一边两股战战，神色惶然，只怕是再也不能用了。
幽王妃看了翠语怀中的孩子一眼，冷然吩咐了一声“走吧”，转身就走，方才那般的热情丝毫不在。
芳嬷嬷跟着她身后，悄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无奈的弯腰行了个礼，匆匆跟着一起去了。
上官君凡此时却仿佛全身放松下来，浑不在意的揽住柳君妍的肩，领着她跟着一起向幽王府内行去。
一旁站立的下人们，全都面无表情的低着头，毫无意外神色，看来，他们也早已习惯了自家女主人的气性，或者说，他们早已麻木，谨守下人本分，耳聋目瞎。
“明天我吩咐千清再去找个更稳妥些的人来帮你照顾逸儿，这个着实年轻了一些。”上官君凡淡淡在柳君妍耳边说着，却丝毫没有提方才幽王妃的表现，他不说，柳君妍自然也不会傻的去问，只是轻轻点点头，随着他的步子，慢慢前行。
方才在外面就觉得幽王府很大，如今进了府内，才发现，真是大的离谱，柳君妍觉得，除了大夏皇宫，这里只怕是她见过的第二大的府邸了。
整个王府面积虽广，却并不空旷，反而如同柳君妍曾见过的苏州园林一般，曲径通幽。
进门就是一个占地颇广的荷花池塘，围着池塘是一圈抄手游廊，游廊两边种着齐腰的灌木丛，虽是寒冷季节，却也是绿意盈盈，透着生气。
绕着游廊走了半盏热茶的功夫，是一间足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厅堂，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寒梅图，点点红梅衬着孤崖绝壁上层层白雪，倒是应景的很。
寒梅图前三面摆着一圈桌椅，看来是主人待客的地方，而看上官君凡的样子，似乎这是待外客的地方，并不是他们此刻的目的地。
果然，转过寒梅图，又是一个颇大的院子，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叫不出名字的树木林立，一侧还有一块巨大的嶙峋太湖石立在那，而绕过太湖石，则是另一进三间房屋，正中的大门上挂着“意梅居”的匾额。
“这里是内院的主厅，父王喜欢梅花，府里几乎所有的院子都是用‘梅’字命名。”上官君凡又适时在她耳边轻声介绍。
果然，方才跟着幽王妃而去的芳嬷嬷一脸微笑的站在意梅居主厅门外，似乎是在等着他们。
见二人姗姗而来，低声笑着行礼道：“世子，夫人，王爷王妃已到，还请随老奴而来。”
柳君妍知道，自己是平妻身份入府，是要跟卢婉若一样向公婆行礼敬茶的。
他们跟着芳嬷嬷进了主厅，柳君妍看见迎面墙上依然是一副巨大的红梅图，只是这次不再是孤崖峭壁上的独梅，而是一大蓬开的异常妖娆的梅林图，映着厅内烧的暖烘烘的暖炉火光，似乎隐隐有一股梅花的香气缭绕在四周。
红梅图前的太师椅上早已坐了人，一个是柳君妍之前就见过的幽王妃，另一人则阔面高额、剑眉挺鼻、初看上去和上官君凡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想来，就是天下三大同姓藩王之首的幽王上官旻。
太师椅前摆着一张团垫，芳嬷嬷走到一旁的桌边端起一个托盘，立到幽王妃旁，托盘上是两个茶杯，看来，这就是敬茶行礼的地方。
跟着上官君凡走进去，上官君凡先行至上首坐着的两人面前，恭敬的弯腰行礼，随后示意柳君妍上前。
柳君妍依足规矩，缓步上前，跪下，行三拜之礼，随后端起芳嬷嬷手中茶盘上的茶杯，先敬给幽王：“王爷请喝茶。”
上官旻倒是和善的很，微笑着接过她手中的茶杯，端到嘴边略饮一口后，从袖囊中掏出一个红封包递给柳君妍。
柳君妍收下红封包，放到芳嬷嬷的茶盘上，复又端起另一杯，送到幽王妃面前，依然恭敬：“王妃请喝茶。”
幽王妃面色倒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柳君妍知道，她那唇角挂上的微笑，要多勉强有多勉强，从这一点看，上官君凡和她倒真像一对母子，都是带着面具过活。
幽王妃淡淡的喝过茶，也递了个红封包给她，柳君妍弯腰接过，同样放到茶盘上，再由芳嬷嬷扶着站了起来。
“坐吧坐吧，咱的小乖孙呢？快抱来看看。”上官旻呵呵笑着出声问道，芳嬷嬷赶紧到门口叫了翠语抱着孩子进来。
幽王妃此刻的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对上官旻笑道：“你真该看看那孩子，长的可真像……”说到此，突然住嘴，抬头看了上官君凡一眼。
上官君凡坐在那，似乎并未察觉，依然故我的喝着手中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