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恶霸风波
“……六，五，四，三，二，一。哥哥你藏好没，我要来咯。”
这是一个装修气派的会客厅，两人合抱粗的砥柱漆着夜光红，晚上的时候，这些柱子会发出微黄的光泽，哪怕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也断然用不起这等名贵的漆。
雕着祥龙图案的高脚椅整齐的排列着，每两把高脚椅之间还有一个瑞兽花纹装饰的茶桌，仔细观察，你会不禁惊异，每一个茶桌上的瑞兽都各不相同，让这排列规整的严肃之气中，透出一股别有的风范。
而现在，这里却沦为两个孩子玩捉迷藏的场所。两个孩子都衣着不菲，虽然只是普通的居家打扮，衣服却明显是上好的布料。高个子的那个约摸七八岁，一头黑色的头发，正藏在一个鎏金大花瓶后面，小的那个只有五岁的样子，头发是褐色的，正闭着眼摸索着四周。
他正是赫连曦，捉迷藏是他和哥哥最喜欢玩的游戏，虽然他每次只能当捉的那个人，因为他看不见。
可他却并不觉得不好，因为他很享受这样的角色，并且觉得他自己很有天赋，因为每次他都能很快通过听呼吸的声音找到他哥哥。
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听不见了。他不知道，哥哥刚学习了一些特殊的法门，在花瓶后面屏住了呼吸，靠近他的空气中一点点光亮慢慢被他吸收，好像他便不用正常呼吸一般。
过了一段时间，赫连曦有些急了，开始加快脚步，双手向四周更快地摸索着，因为看不见，他小小的身子有些不稳，椅子被他撞了一下，发出声响。
哥哥看向他的方向，依旧憋着气。
忽然，砰的一声，赫连曦没有稳住脚步，撞到了一个茶桌的一角，狠狠的摔到了地上，一个翠色的茶碗从摇晃的茶桌上摔下来，碎了一地，赫连曦的手掌被狠狠的划了一道口子。
哥哥再也忍不住，冲过来，“小曦，你没事吧。”
“抓到你了。”盲眼的少年一把捉住哥哥的衣袖，狡黠的抬起脸对着哥哥的方向开心的笑了。
“好了好了，哥哥又输了，还是小曦厉害。赶紧让我看看，伤在哪了？”哥哥一脸的关切（虽然赫连曦看不见），并没有因为弟弟有些赖皮而不满。
“我没事的，我忍忍就好了，不然会被爹知道的。”赫连曦小声说。
“怕什么，爹不会怪你的。是我带你出来玩的。”
“可他会怪你啊。”
“哈哈，哥哥不怕，来，哥哥背你去找人给你包扎。”
于是赫连曦从后面搂住哥哥的脖子，被他背起来。赫连曦喜欢这样的感觉，虽然哥哥也还只是个孩子，后背并不厚实，甚至还能感觉到他肩胛的骨头硌着赫连曦的手臂有一点生疼，可赫连曦就觉得温暖并且安全。
环着哥哥的小手触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他摸了摸，开心的说“哥哥，哥哥，你也有这样一个小狮子啊，曦儿也有呢。”说着晃了晃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很相似的狮子形状的玉石。
“那当然，我们是兄弟嘛。狮子是我们赫连家的标志，以后小曦也会成为一只小狮子的。”
“那哥哥呢？”
“哥哥当然是大狮子了！战无不胜的大狮子。吼！”大男孩耍宝的叫了一声。
“可是哥哥没有小曦厉害，捉迷藏都输给小曦啦。”
“那是因为，大狮子只会输给小狮子，但不会输给其他任何人哦！”哥哥很坚定的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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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曦哥哥！”一声清脆的叫喊，打断了少年的回忆。他摸了摸贴在胸前的玉坠，一点冰凉从指尖透过来，让他回了回神。
在这个小村庄已经住了两年多了，现在赫连曦已经长高不少，每天在完成灰巫给他规定的灵修功课和身体锻炼的前提下，他也被允许和村里的其他孩子玩耍。当然，村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灵修者的身份，甚至连他们的真名都不知道。
为了不走漏消息引来之前追杀他们的魔血教，他们假装是从别处逃来的落魄母子和婆婆，因为收成不好欠了田租，丈夫被人打死，他们无依无靠才逃来这里躲债。村长是个善良的老头，也就这样收留了他们。
赫连曦这个姓实在太过显眼，也就被他娘删了一个字，变为连曦，既隐藏了身份，又容易习惯。
“连曦哥哥！连曦哥哥！”又是两声催促，声音清脆中带着焦急，有些快要哭出来的意思。
赫连曦连忙快步走出屋子。尽管他看不见，但如今走路已不用摸索，许是自己的家比较熟稔吧。
叫他的人，是一个可爱清秀的小姑娘，约摸七八岁，梳着翘起的羊角辫，水汪汪的大眼睛现在正含着泪，楚楚动人。
赫连曦虽然看不见，却感受得到她的焦急。“怎么了？小蓉？”
“疯……疯狗儿他爸上我家逼债，我爹他，他快不行了……连曦哥哥你要想办法救救我家啊！呜……呜……”说着说着，小蓉的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
说到疯狗儿，其实指的是一个叫蒋峰的小孩。他爹是村里的恶霸，名叫蒋鳄，蒋鳄此人虽不干烧杀抢掠的大恶事，小恶却是无恶不作，吃喝嫖赌不过是家常便饭，不仅狠得下手打自己老婆，还经常欺压邻里。最后他老婆实在受不了逃回娘家，只剩下他和儿子两人。蒋鳄到处混吃混喝，长了一身横肉，虽算不得力大无穷，打架却也顶得上七八个普通成年男子，所以村里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在背后，人人称他为恶狗，当然，没有人敢当面这样称呼他。
虽说这人十分之混，却也有些小聪明，平时靠放高利贷过活，只要他有，多少钱都肯借，对于急着钱用的人，找他确实也是最好的去处。因为村里没人敢少还他一个子，长期下来，他也算是村里比较富的人。
而他的儿子蒋峰，从小就没有娘教，可谓一直受他爹的熏陶，在孩子群里也是恶名昭著，除了几个跟随他作恶的党羽，其他的孩子都是对他敬而远之的。
可让村里人奇怪的是，这样一个恶霸家庭，却一直不敢惹连曦一家子。据说当年连曦刚在村里落脚不久，恶狗蒋鳄听说来了个美艳少妇，就找上门来想调戏一番，却被那个看着不起眼的老太婆一拐杖打翻在地，三天没能下床。但后来所有讨论这事的人都被蒋鳄揍了一顿，也没见新来的一家人站出来为村民声张正义，大家也就不再提及了。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从此凶猛的恶狗再没惹过这新来的老弱妇孺，就连他祸害邻里的儿子，也从没欺负过那个瞎眼睛的小孩。
而现在，母亲和灰巫上山拾柴打猎去了，也不知何时回来。赫连曦对着心急如焚的小蓉，也实在不忍，于是拉过她的手说：“走，你带我去你家，我帮你。”
小蓉愣了一下，擦了擦眼泪，也没想两个小孩怎么能解决这样的事，就这么拉着赫连曦的手往她家的方向一路跑去。也许是因为她不懂事，也许，是因为刚才连曦哥哥那么干脆肯定的语气。
赫连曦突然感觉到小蓉停了下来，于是他也跟着停下脚步，小蓉牵着他的手心紧了紧，有些出汗。紧接着前面传来一个带着**气的小孩声音：“哟，小小年纪就手牵着手，羞不羞啊？”正是疯狗儿蒋峰。
“羞！”“羞！”“羞！”他身后的几个跟班小男孩附和着，做着鬼脸。
“你们这是去哪儿？我的小美人？还有，这位小瞎子？”看来疯狗儿跟他爹学了不少，流氓姿态表现得有板有眼的。
“我们要去我家，你们……你们让开。”小蓉生气的说到，还有些害怕。
“这可不行哦，我爹在找你爹讨债呢。我爹说了，大人的事小孩别管。所以呢，这种事你还是别去看了，我爹打人可吓人了，更何况挨打的还是你爹哦。”蒋峰用恐吓的语气说到。
“呜……呜……我不要，我不要爹爹挨打……”小蓉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你爹不会有事的。”赫连曦突然说到，然后拉着小蓉的手往前走去，他不想听到小蓉这样难过。可是他答应过母亲，决不再别人面前使用灵能，所以他不能用土地的力量去对付这些人，他也没想好该怎么做。但他还是拉着小蓉的手往前走了。
“嘿，小瞎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想打你忍很久了！”疯狗儿恐吓到。
可赫连曦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一般，撞开他的肩，往前走去。
“这可是你先惹我的。”疯狗儿终于第一次把他爹的警告丢在脑后，握起拳头向赫连曦的后脑挥去。
突然他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失去了平衡，狠狠的脸朝下摔在了地上，牙齿又很不巧的磕上了土地上一块坚硬的表面。
蒋峰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听见自己牙崩碎的声音，紧接着是剧烈的疼痛，他吐掉嘴里的异物，碎牙和血一起喷在地上，他嘶声裂肺的哭喊起来。
“打人的时候，还是小心点脚下吧。”赫连曦拉着小蓉，穿过愣在原地还没反应发生了什么的跟班小孩们，说“快带我去你家吧。”
小蓉回头看了一眼摔惨的疯狗儿，破涕为笑，拉着赫连曦向她家跑去。
“再多给我们一点时间，求求你！我们一定还你钱！咳咳……咳咳……”一个憔悴的中年男子半跪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祈求着一个满脸横肉络腮胡的彪形大汉，正是恶狗蒋鳄。
“放你X的屁！老子已经宽了你们两个月的时间了，现在连本钱都吐不出来，还XX说能还钱？看你这个病痨样，你拿什么还？拿命还？”恶狗怒斥道。
“可以，咳…咳…我这条命可以给你，求你放过她们母女俩就行！”男人艰难的说。
旁边扶着他胳膊的女人哭得梨花带雨：“相公！别这样说……别这样说，你的病能治好的……等我们治好了，就能干活还他的钱了，一定能好的，能…好的…”
“小美人，这么心疼你相公啊，他都快进棺材了你还这么护着他？”彪形大汉粗鲁的用手别过女人的脸。女人虽然眼睛哭肿了，但却依然算得上美丽，尽管没有赫连曦母亲那样精致有韵味的美貌，但在这种村野小地，却也是极其难得的。
“我倒有一个方法，可以抵你们的债。”恶狗露出了凶恶的笑，看向她，仿佛饥饿的土狼看到了等待宰割的小白兔。
“不……不要……你放过我娘子……你的债我会还给你！我……求你……！”男人挣扎着说，他显然明白恶狗想要干什么。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我免了你的债，而她也不用再跟着你受苦。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说着用他粗糙的手指划过少妇的脸颊，“你说呢，小美人？”
“你……真的，真的能从此放过我相公？还有小蓉？”女人问到，语气充满着绝望，看向她的丈夫，又闪烁了一点希望。
“我向来说话算话！”恶狗开始露出得意的笑。
“不要啊……不要答应他……”男人脸涨得通红，喊着。
女人闭上眼睛，眼角的泪还在一直流下，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爹！娘！不要啊！娘！”突然一个身影从门口闯入，扑向女人的怀抱。
“小蓉！你怎么回来了，娘不是让你出去玩，晚上再回来么。”女人抱着孩子啜泣到。
“哼，别演戏了，老子都在这里耗了半天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今天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然别怪我下手太重打死这个病痨！”恶狗终于露出了最后的獠牙。
“他们家欠你多少？我来还你。”门口又传来一个声音，带着稚气，带着天真，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恶狗诧异的看向没门口，定睛一看，还是吃了一惊：“是你？”随后蔑笑一声，“小瞎子，我和你们家井水不犯河水，不是你们的事少管！你家大人都没来，你在这掺和什么？去去去，哪来的回哪去，别逼我用扔的。”虽然是狠话，不过也听的出来恶狗并不敢把这个小孩怎么样。
“他们欠你多少？”赫连曦继续问到，语气很平静。
“哼，连本带利一百两白银。小瞎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连块地都没有，也没养什么牲口，就靠你们捡点柴火逮几只野兔，能有几个钱？连个干活的男人都没有，还想帮他们还钱？做梦吧！”
“那这个够吗？”赫连曦取下脖子上戴着的玉狮子，举起来。阳光从石狮子上穿过，折在地上有些温润的金光，狮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然缓缓亮起来，熠熠生辉，仿佛活过来一般，对着蒋鳄低吼着。
这绝对是个宝贝！蒋鳄也算是见过点世面的人，他偶尔也去离村子最近的大都城洛城赌博，也见过那些出手阔绰的达官贵人们的配饰，但他从未听说过有这样光泽的玉石，也从未见过比这雕刻工艺更加精湛的坠饰。
他悄悄吞了吞口水，但这已没逃过赫连曦敏锐的听力。“嗯，这个基本上够了！好吧，小子，既然你这么想帮他们抵债，我也就成人之美一次，成交！”
“不。”赫连曦突然缩回手“不够。”
他XX个熊，还想跟老子讨价还价？蒋鳄心里骂道，不过想到这很可能是天上掉大馅饼的难得机会，他还是先忍了，“那你说还要怎样？”蒋鳄狠狠的说到，瞪着赫连曦，但明显这样的目光恐吓一点用也没有。
“你还要出钱给小蓉的爹治好病。”
“好，就依你！这可是最后的让步了，小瞎子！”
赫连曦抿了抿嘴，最后轻轻的摸了一遍这块玉，仿佛要仔细记住它的触感，它的轮廓和形状，然后，摊开了手心。“成交。”
……………………
晚上，在赫连曦的家中，赫连曦说着白天里发生的事。
“什么！你竟然把家传的狮魂玉坠给了那个恶棍？”灰巫愤怒的训斥着赫连曦，“那可是你家族的象征！你怎么能这样轻易给别人！”
“灰婆婆，曦儿不是已经被赶出来了么，曦儿已经回不去了。曦儿没有爹要了，用它来救救小蓉的爹难道不好么？”赫连曦轻轻争辩到。
“谁说你回不去了？只要你……”
“灰姨，算了”美妇阻止了灰巫想说的话。“曦儿这样想娘很高兴，曦儿做的没错。今天曦儿累了吧，早点去睡觉吧。”说着摸了摸赫连曦的头。
赫连曦确实有些累了，听话的去了里屋。
“夫人？那可是曦儿以后回家族的唯一凭证，怎么能就这样任凭它落在外人手里？”灰巫依然有些不满。“我现在就去把它拿回来。”
“不用，灰姨。”少妇说到，“我知道你希望曦儿能回到赫连家，可是你想过没有，他本身就承受着一般孩子没有的痛苦，可他一直那么善良单纯，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我只想让他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为什么一定要逼他去争那些他不一定需要去争的东西呢？哪怕他自己想要去争，我都不会希望他这样，你明白么？这样做母亲的心情。”美妇看向窗外，平静的说到。
灰巫还想说些什么，犹豫片刻还是忍住了，“我明白了，夫人。”灰巫说到，轻轻叹了一口气。
深夜，三更过半，蒋鳄却睡不着觉，一半是兴奋，一半是担心。他在烛光前痴迷的看着这块美玉，爱不释手，想着去哪里怎么卖才能得到最好的价钱。同时他又担心那个曾经用拐杖打得他满地找牙的凶老太婆会找上门来：到时候怎么才能留住这块玉呢？小孩子的交易也得算话的吧，对方赖账怎么办？他翻来覆去的想。
忽然，一阵风把蜡烛吹灭，他听见窗户咯吱想了一声，他想去关窗，却被一只粗硬的东西抵住了喉咙。终于来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你想干什么……”谁也想不到横行霸道的恶狗蒋鳄也有如此害怕的时候，“别杀我，别杀我…这玉是那孩子自愿给我的，你要不乐意，可以拿回去，别……别杀我……”。
“你给我听好了。”灰巫阴沉的声音响起。
“第一，今天发生的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否则我要你狗命。”
蒋鳄听了点了点头。
“第二，玉你可以留着，但是你要给我保存好，以后我会用一千两银子赎回来。”
蒋鳄听了眼睛一亮，这可比他原先预计的结果要好多了。
“第三，要是你在此期间胆敢弄丢了，或者卖了它，我会让你死无全尸！听明白了没有？”灰巫的话如锥子一样直刺蒋鳄的心头，他在那一瞬间感觉到整个房子都随着眼前老太婆的愤怒震动了一下。这一定是错觉……一定是错觉……他默想。
“听明白了没有？”又是一震的感觉，蒋鳄觉得自己胆都快吓破了。
“一定一定！”他连忙答道，豆大的冷汗从他额头上留下，接着瞬间，他喉咙上的感觉一轻，又是一阵风，然后窗关上了。只剩他自己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