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门
“那还能有假？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能全怨他。他也是一片孝心，就是犯了糊涂，也可能是那疯病害的。”老头有点激愤了。
“怎么说呢？”李牧问。
“他爹不是得了食道癌吗，医生说还有两三个月的命。王劭成鼓捣了七八天，说是在淮河的沙泥里找到了一种神药，能治百病。他爹也是糊涂，信了儿子的话，前天晚上吃了，没想到还没到天亮就一命呜呼了。”老头说。
“真有这样的神药？”李牧惊问。
“哪有啊，骗人的。后来有人也得了癌症，从王劭成那里讨了两根，吃了以后没半点作用。”老头说，“有一点啊，那东西确实挺怪异的。”
“您说！”李牧说。
“不管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活这么大岁数了，在别处我还真没见过：长得跟莲藕一样，比小指头还要细点，通体透明，嚼起来满嘴腥味。”老头说。
“这没什么稀罕的，鱼腥草不也是腥的吗，那东西说不定就是莲藕的一个变种。”李迟说道。
“别人吃了没事，怎么可能王劭成的父亲吃了就死呢？”李牧说道。
“药这东西哪能说清？一样的病不一样的人，那谁知道？”老头说道。
“王劭成真有特异功能？”李迟问道。
“那是精神病……我就不说了，你们比我高明。”老头笑言。
“到山下了，我们俩自己上去就行了。”李牧说道。
“送佛送到西，我还能出把力。”老头笑道。
“别了，大爷，您老要是再磕着碰着。”李迟笑道。
“山里人家，走山路比走平地还稳哩。”老头说。
“真的不必了，天也不早了，您老赶紧回吧。”李牧说道。
让了两回，老头见拗不过，只得说道：“那好吧。他家地方空，我家里地方也大，吃住都方便。”
“需要的话我们免不了要去打扰。”李牧笑着回应。
告别了老头，两人打起精神，开始往上爬。
“这老头还挺好骗。”李迟笑道，“要是有钱，还真不如住他那，明天再爬上去也不迟。”
“不是好骗不好骗的问题，他是宁愿相信。”
“咱们这还真跟求仙问道一样，也算是历尽千辛万苦了。”李迟笑道。
“要真是求仙问道，我倒宁愿再多受些苦。”李牧说道。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登上了峰顶，跃入眼帘的场景令他们惊叹：地面平整如削，铺满青石；建筑回廊别院，有庙宇的威严，由于不见香火神像，又有平常人家的温情和亲和……薄雾伴着暮色，所有的景物显得别有韵致。
“这里真不是人住的地方。”李牧叹道。
“嗬，还真是来对了地方。”李迟笑道。
“有人在家吗？”李牧问了一声。
没人回答，他们俩继续往前走，也闹不清哪里是正门，哪里是偏门。拐了三四个弯，过了六七道门，见有一个大堂，里面有一家三口正在吃饭。
“打扰了。”李牧说道。
“你们是来游玩的吗？”女主人三十多岁，有泼辣之风。
“一半吧，他是来游玩的。”李牧指着李迟，笑道。
“还没吃饭吧，来凑合吃点吧。”男人起身说道。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迟笑道。
“平安，去拿两副碗筷来。”男人命令儿子。
“不去，腿疼，今天可是我自个爬上来的。”男孩六七岁的样子，挺机灵，略有些腼腆。
“我去拿，你们先说说话。”女人边说边走。
“也真是难为孩子了，我们俩刚才爬上来都累得不行了。”李牧说道。
“可不是吗，回家跟登天一样，天天爬心更累。”男人笑道。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一天得浪费多少时间？你们怎么不搬走，不想搬还是其他人不让？”李迟问。
“搬走了这地方咋办？有时候我挺羡慕移山的愚公，看不顺眼就去挖，连天神都管不着。”男人笑道。
“大哥你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李牧笑道。
“里面的意思确实很多！”李迟笑道。
“听说这里是村里单独给你们家建的？”李牧问。
“那一段村里不是正在搞旅游吗，就来了这么一出。我弟弟后来出事以后，我这一家就顶上来了。”
“旅游这事现在不是黄了吗，还不让你们搬走？”李迟问道。
“差不多是黄了，偶尔也有个别人来这边转转。再说了，当时村里统一建设，老房子都拆了，新房子又没我们家的份。”
“他们这样做不对，一点都不公平。”李牧说道。
“人家说了，你们兄弟还不算分家，整个山头都给你们了，还给你们建了这么好这么大的住处，还想要山下的房子呢？早前我们也是不愿意上来，就住在我老丈母娘家里——她家也是这里的。”
“不是说这里是真仙庙吗，怎么没见门头上有名字？”李牧问。
“这事……”男人嘿笑道，“刻上去惹麻烦，后来就抠了。”
“咱们这是下王凹是吧？”李迟问。
“早前分上王凹和下王凹，后来不就合一块了吗？”男人答道。
“真有一个叫王军的吗？”李迟问。
“是我干爹。”平安嚷嚷着。
“又是那个有脸没皮的混账玩意！坑着你们了吧？”女人进来了。
“人家对平安不孬。”男人说。
“这就好了！”李迟笑道，“把手机还我就行了，别的就不说了。”
“我给你要，他敢不给我再敲掉他一颗牙！”女人发狠说道。
“王军从小到大没挨过别人的揍，就栽倒在你手里了。”男人笑道。
…………
几人边吃边聊，扯了不少闲话。
“大哥大嫂，你们都是厚道人，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拉近关系后，李牧找了个合适的空当说道，“我妈得了癌症……我千里迢迢来这里，是有求于二位……”
“孝感动天，总会有办法的。”李迟说道。
“我们呢，也经历过，当然最能理解，可谁又硬得过老天爷？……”男人叹道。
“不是我说话难听，你这情况以前我们见的可真是不少，前几年隔三差五都有来求的，那是叫人给骗了，哪有神仙？哪有灵丹妙药？”女人尽可能地柔声。
“别耽误了，该咋治就咋治吧。”男人黯然地说，“我就把说了八百遍的话再给你说一遍：我兄弟呢，也是个命苦的人。小的时候跟别的小孩没半点区别，甚至看起来比一般的小孩还要笨点。他九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一连烧了七八天，小命差点就没了。病好了以后呢，他就说能看到别人头上都有一个数字，就跟手机里的万年历一样，写着多少年，多少月，多少天，多少个小时，多少分，多少秒……还说那时间一直在减少，就跟倒计时一样。家里人都以为他烧糊涂了，也没在意，心想过一段就好了，谁成想一直都没有好转，后来不就落下毛病了吗，变得神神鬼鬼了。他也就成了笑话，小伙伴们经常拿这个来欺负他，就连我们自己家人心里也都多少有点膈应。我爹最烦他乱说，有一回，实在是气极了，就把他拉到村口的大井边，一顿好打，要不是邻居们拦着，差点就给他扔井里去了。挨了那顿打以后，好长一段时间，大概好几年吧，他就再也没说过这类的事。”
“不对啊，他后来不是被神化了吗，你给我们好好说说。”李迟说道。
“还是该出事。那年八月十五，家里还割着稻呢，我叔想让家里过个好节，非要去集上买点好吃的。临走前，我弟弟把我叔给拉住了，死活不让去，说去了就没命了。我婶也是个暴脾气，上去就狠抽了我弟一巴掌，把他嘴都打流血了。反正不管别人使什么法，他就是不让我叔走。我叔也疼他，就骗他说不去，假装去地里干活，可后来又偷偷地跑街上去了。”
“原来这事是真的！后来，你叔真的……？”李牧急问道。
“可不是，天底下就是有这么凑巧的事，我叔回来的时候掉到山下边摔死了。同宗的人都说我弟是扫把星，我婶也说是他害死了我叔，现在见了我们都跟仇人一样。至于外人，那说什么的都有了。”
“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婶，她心里还是过不了那个坎！”女人说道。
“喜欢闲言碎语的人很多，这事也就越传越邪乎。再后来，村里有一个人在外面当了记者，他就添油加醋，做了一连串的报道，事情也就越来越难收拾了。”男人说。
“原来那个记者的老家就是这的，怪不得能兴风作浪呢。”李迟说。
“外面谣传你弟弟在你父亲那件事上负有责任，你觉得呢？”李牧问道。
“都过去的事了，有没有责任又能咋样？我这个弟弟打小就很孝顺，就算没有责任他都能难受得要命……我爹死后，他完全变了一个人……”
“你这个弟弟不讨人喜欢，可也挺叫人心疼的，可怜呐！”女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叔讨我喜欢！”平安举着手回答，像是在课堂上，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逗乐了。
“大哥，请容我再问一嘴，是你把他送进精神病院的？”李牧问道。
“我爹临死前交待的。他都疯疯傻傻的了，不看病能行？咱小老百姓的，只要平安健康，别的都好对付。”男人抚了一下儿子的头。
“我就叫‘平安’，名字是我叔给我起的。”平安挺着胸脯说道。
“不管怎么样，我明天还是得去见见。”李牧说。
“让王军送你们吧，他成天跑这个。”男人说。
“让他别忘了把我手机捎来，还有充电器。”李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