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桃花歌尽流言散
萋萋芳草道，幽幽艳阳路，繁华的京都城一早便嘲鸿声遍，来往之人互不相识，嘴中却皆谈论着一件事。
“听说了吗，安王府的叶三公子，原来是个女的！”
“不会吧，哪有女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却把长刀扛的，那三公子可是比普通男人都厉害呢”。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我有个表哥在宫里当守卫，他说在昨晚的宫宴上，叶三公子的贴身侍女亲自站出来指正的，后来三公子还承认了呢，她就是个女的”。
“哼，好好一女子不待在自己的闺阁里，偏偏要出来抛头露面，此等做派岂能流于世俗！”。
“没错，亏我之前还对她那般恭敬，没想到竟是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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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这些话瞬间便传遍了整座京都城，叶玄玑坐在沉仙阁里，眯眼望着街上的人，嘴角挂着清浅的笑意。
世人皆愚昧，而在这男尊女卑的社会更见不得女子出来做男人本应做的事，即便积善多年，一朝名毁，所有人便都会忘了你以前所做的那些好事。
慕非止坐在她对面看她临风饮酒自斟自饮，狸目一阖，伸手夺过了她的杯子，然后运功将其扔出窗外，杯子落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顿时裂成碎片。
路上行人皆是一惊，看了看杯子，又抬头向楼上望了一眼，见叶玄玑稳稳坐在那里看着他们淡笑，霎时闭了嘴。
沉默间，人群之中不知哪个胆子大的，语出讥讽的说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女子，上过朝堂坐过牢，在民间名声败尽，既然做的出来，还不让人说了吗，叶小姐，不知今后可还有人敢娶你？”
旁边人一听，肆无忌惮的大笑了起来，慕非止眸光一暗，方要起身，人群之中却突然传来骚乱，刚刚说话那人竟无端被揍了一拳。
叶玄玑饶有兴致的与他对视一眼，垂眸向街上看去，打人的，竟是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杜天一，自从他进翰林院当值后，她也确实许久未见过他了。
“无耻之徒口出狂言，天子脚下，枉你读了几年的圣贤书，三公子不顾危险陪慕世子前往黑风山擒贼平乱，又治好了村民的瘟疫，北漠与南夷使臣来大昌挑衅，三公子又以一己之力赢了杜廉康和龙非白让北漠与南夷颜面无存，她虽是女子，我但问问在场的各位，你们之中又有几人能做到她这般，如今不过是知晓了她的身份便对她几番讥讽，枉为读书人！”
叶玄玑闻言，眉峰一挑，这杜天一现今看起来，倒是没那么迂腐了。
被打的那位男子以手擦去嘴角的血，瞪向杜天一道：“你是她什么人，这里轮不到你开口，难不成你还想娶她，呵呵，可惜呀，叶小姐怕是还瞧不上你呢”。
杜天一浑身一震，憋红了脸看着那人，他是一个贤士，吵架斗嘴从来都不占上风，此时被人一噎，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玄玑不禁无奈的摇了下头，既然不会吵架就不要强出头了，这杜天一，成心给她惹麻烦呢。
慕非止目色温凉的看了杜天一一眼，挑眉笑道：“他倒是很重视你”。
叶玄玑心里一滞，听着他半含酸涩的语气，咧嘴笑了笑，摇着头说：“我跟他不熟，嘿嘿，就是认识而已”。
慕非止轻“哦”一声，漫声道：“既然不熟，还敢站出来替你说话，玄儿果真难以让我放心，防完这个，还要提防那个，我还是早些去太后那儿请旨赐婚早早将你娶进府里为好”。
叶玄玑面上微怔，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小脸一皱，哀声求饶道：“凤凰，我错了还不行吗，再说我一向都是以男儿装示人，我一直都把杜天一当朋友看的”。
慕非止泠然一笑，目色温润，却没有再说话。
叶玄玑轻呼一口气，侧目看向街上，杜天一被那人说的步步后退，而旁边人也跟着起哄，一时之间占尽劣势，她皱了皱眉，今日之事她昨夜是预想到了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昨晚参加宫宴的有那么多大臣，她的身份根本就瞒不住，她甚至也从没有想过要隐瞒，只是没想到，才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全城的百姓就都知道了。
远处有一辆马车疾驶而来，她翘首看了一眼，这边的路人堵住了街道吵的难舍难分，而那马夫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路中央还站着一个穿花衣的三岁小女孩儿，叶玄玑面上一急，站起来飞身下去抱起小姑娘，然后一掌劈向马儿的命门，空中霎时响起一道惨烈的嘶吼声，马受力倒在地上，人群也在刹那之间安静了下来，小女孩儿趴在叶玄玑肩膀上嘤嘤哭泣，模样甚为委屈。
她柔声哄了几句，瞪了赶车的马夫一眼，转过身看向街上的路人，小心翼翼的放下小姑娘，然后弯下腰态度诚恳的向众人作了一个揖。
“叶玄玑女扮男装欺瞒世人多年，此为无德，然玄玑立世之后，自认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虽常有大胆之举，皆是性情使然，大昌尚不安定，虎跃涧强盗强，玄玑不才，愿以一把长剑战四方，古来女子巾帼不让须眉者不在少数，志不在高，德不在大，能保一方平安者便是当负盛名之流，而今在大昌，我叶玄玑，愿做这女中豪杰第一人！”
周遭寂静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所有人皆一脸怔然的看着她，慕非止高坐在楼阁上柔目望她，眸中流光溢彩。
江山因她不过毫厘，人海茫茫，岁月这么长，他曾在最荒寂处消亡，是她穿过举世洪荒，悄然给予他混沌中第一缕柔光，生平所遇之人那么多，可他想要的，却是非她不可。
与杜天一争吵那人面上一红，走上前恭敬的看向叶玄玑，微微颔首，沉声道：“叶公子，小人目光短浅，刚才是我失礼了，还请三公子莫怪，公子志存高远，小人佩服”。
“是啊是啊，我们刚刚糊涂闹着玩的，三公子给大昌做了这么多事，我们自愧不如！”
“没错，以后谁要是敢再说三公子一句不是，我第一个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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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接连响起呼声，杜天一环顾左右，心里一喜，激动的看向叶玄玑。
自马车里缓缓走出一人，肃羽临风站在那里深目看她，面上喜怒无色，只是双手却颤了一下，而后微微握紧。
叶玄玑感激的看向众人，低下头又行了一礼，扬声道：“玄玑今日承蒙众位抬爱，我在此立誓，有我在世一日，定护得大昌万年太平！”
“好，三公子好样的！”
百姓纷纷举手赞誉，形势于一时之间斗转急下，城中再没有一句讥讽叶玄玑的话。
阮芳华坐在凉亭里听着小厮打听来的消息，秀目一凛，怒不可遏的摔了石桌上的茶杯。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叶玄玑！”
阮芳瑶适时恰好经过这里，听见她的话，无奈的摇了摇头，垂眸静声走过。
阮芳华挑眉看了她一眼，凉声道：“怎么，叶夫人又派人来请妹妹去府里陪她聊天了？”
阮芳瑶顿下脚步转身，芙面如兰，温婉淡然。
“姐姐，了然大师给你解的签文莫要忘了，何为‘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若真是有缘人，不管别人如何费尽心机，都抢不走”。
阮芳华面上一冷，瞪着她说：“那你呢，你现在做的事与我又有何区别，讨好了叶夫人，她就能让叶清流娶你吗，我可是从别人那儿听说，叶清流对他的亲妹妹藏着龌龊心思呢”。
“姐姐！这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叶世子喜欢谁与我无关，叶玄玑那样的人，终归不是你我能比得上的”。
阮芳瑶瞠目看她，面上有些不悦。
阮芳华恍然一愣，而后轻笑道：“看你这样子，该是早知道叶玄玑的真实身份了吧”。
阮芳瑶缓缓垂下眸不再看她，低着头信步向前走去，嘴角划过一丝苦笑。
叶清流那样高雅的人，每每看叶玄玑的眼神和自己看他时是那般的相像，饶是他不自知，她却是早已看出来的，所以那时她便已笃定叶玄玑的身份，只是早知道与晚知道又有何区别，他心里喜欢的，终究不是自己而已，她又有什么可强求的。
蓦然间她忽又想起那支签文。
冬雨有时尽，良人自可待。
可是她的良人，还会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