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名人月铮
月铮漫无目的的游逛在历城市的街头,耳边不时传来的鞭炮声提醒着他春节已近。街上的人们都行色匆匆,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年货,有的更是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目的地自然都是回家。只是月铮身边地带却成了一个空白的圆圈,人们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都下意识的躲开了。破烂的衣衫还有久未梳理的须发无不昭示着主人的身份,让人恨不能有多远就躲多远。
月铮工作的物流公司已经放假好几天了,家里父母也几次打来电话催他回家过年。只是,他一直犹豫着不想回去,不是不想父母,只是不想面对周围的那些熟悉的人,不想面对那些指指点点和已经根本不避讳他的讥讽议论。
月铮在99年考上了大专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虽说只是勉强考上了一个三流的大专院校,但在当时的村里人看来,这就是考上状元了,月铮也就算是文曲星转世了,以后的前途当然是光明大道,吃上皇粮自然也不在话下。说不定还能混上个一官半职,那可就是村里有史以来最了不得的人物了。
再加上月铮的父亲已经在村里当了十多年的村支书,月铮的哥哥也已经从地区师范院校中专毕业进入镇中心小学做了教员。月铮家眼看着就是村里最顶尖的存在了,这时候不巴结那以后还想不想来求着办事了?因此,在月铮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兴高采烈的父亲张罗的庆祝宴上,全村人每家每户的当家人都来了,还都给包了厚厚的红包,月铮家一时风光无二。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三年后月铮毕业的时候国家已经不包分配,而且父亲也已经从村支书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此时的月铮再想进入县里的机关单位,就只能花钱托人。只是月铮的哥哥刚结婚花了不少钱,外加上月铮上学三年也花了几万块,家里的积蓄也已经耗尽了。
父亲本来在县里也托不上啥人,再加上一打听要是月铮想留在县里上班起码得花上几万块,还不一定能办成。别的不说,这几万块就没处弄去,借?家里的亲戚都不富裕,平时还都指望着在月铮家打打秋风沾点便宜呢。各家亲戚最后一起给凑了八千块钱,这才哪到哪啊。
无奈之下,月铮的父亲退而求其次的开始往镇上跑,想豁出去给镇上卖了十几年命的这张老脸再送上几千块好把月铮给安置在镇政府上班。这一开始跑关系才知道,镇上前几年来考上的大中专生毕业后都回来了,几十个人排着队都等着镇上安排呢。而且本乡本土的,也都拐弯抹角的托了关系花了钱。都花了钱其实和都没花是一样的,镇上的领导发了话,镇机关已经人满为患不再进人了,想再进,就得等着有人退休或是调走了。
这得等到啥时候啊,据说邻村一个大学生已经在家等了五年了还没能上班呢。父亲和母亲天天愁的睡不着觉,但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事情是明摆着的,在本村里自家算是顶尖的门户,有啥事各家都得给个面子。但是出了这个村子,既没钱又没人,想办事尤其是安排月铮进机关上班这样的大事就力不从心了。
月铮还算争气,从父亲通电话时的犹豫口气中听出了在家乡安排工作的难处,二话没说,简单做了一份简历就开始在南陵市找工作,好在运气不错,南陵市新成立的KT手机公司正在大规模的招聘基层业务人员,月铮宿舍里的老四就被这家公司录取了。听说了这家公司、在招人的消息,月铮直接去这家公司碰运气。
或许这家公司真的是求贤若渴,简单的几句问答过后,KT手机公司的人事部就当场录用了他,并立即签订了劳动合同。话说要不是早就知道这家公司是国有公司,月铮都有种是不是被骗进了传销公司的念头,这也太简单太顺利了。呵呵,只能说月铮鸿运当头,在最需要工作的时候恰巧遇到了正亟需新鲜血液加入的KT手机公司。
从KT公司出来,月铮连忙找了个公话打给家里父母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找到了工作。接电话的父亲一听月铮找到了一家国有公司上班,月薪还是一千二加提成,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一个劲的问真的假的,不许骗家里。在月铮几番保证之下,父亲才终于相信了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掉进自家院子里了,一个劲的嘱咐月铮一定要好好工作。
月铮不知道的是,撂下电话的父亲和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母亲相互对视着久久说不出话来,两位一把年纪的老人竟都不约而同的流下了眼泪。月铮临毕业的这几个月,两位老人吃不好睡不好,就整天琢磨着给月铮找个工作,谁知就在家里已经山穷水尽没有任何办法的时候,月铮竟然自己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要知道,此时小镇上机关工作人员的工资也只有四百块钱一个月呢,月铮居然在大城市找到了一份月收入一千多块的工作,真是让人惊喜万分啊。
月铮记着父母的嘱托,工作兢兢业业,每年都能给家里带回一万多块钱,让父亲好好的在村子里显摆了几回。不幸的是,两年多后,KT公司倒闭了,成了失业青年的月铮回了家。再次开始找工作的月铮阴差阳错之下竟与几份还算不错的工作失之交臂。一晃半年过去了,还未找到合适工作。郁闷急躁之下,再加上一直待在家里不出去和人打交道,月铮竟然患上了忧郁症,根本不愿意和人交流,这样的情况下找工作更是成了麻烦。
就这样月铮在家一待就是一年多,父亲和母亲当着月铮的面一直满脸笑容,还安慰他说不要着急,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工作的。背后却总是相对着唉声叹气,不知不觉的,父亲脸上的皱纹多了起来,母亲头上原本才一半根的白头发也突然多了起来,稀稀拉拉的竟然隐约成了规模。
月铮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说,自己在家里待了这一年多,村子里也已经出现了不少风言风语,自家前几年过的太风光了,让人羡慕的同时更是让人嫉妒,如今好不容易看到自家这种情况,那些长舌妇们已经忍不住在背后嚼舌头了。要强了一辈子的父母却因为月铮的缘故被人在背后戳起了脊梁,每每想起这些,月铮总是难过的使劲抽自己的嘴巴子。
心情越不好,月铮的忧郁症就越厉害,月铮也就越自闭,和人交流也就出现了更大的问题,找工作就更是难上加难。这时候,村里有不少年轻人也已经到沿海开发城市去打工了。月铮急切之下,一狠心也跟着村里人去了岛城的外资工厂去打工。在工厂做工需要的是吃苦耐劳,交流能力弱一点是根本没有任何问题的。只是从小就读书的月铮虽说是农村人,却根本没做过农活,也就没有吃过苦受过累,在工厂里撑了一段时间就撑不住了。
从工厂里出来的月铮从家里拿了些本钱开始做小生意,只是生意也不是这么好做的,一不小心赔掉了本钱的月铮只好又回到工厂去打工。接下来的几年里,月铮一直都重复着在工厂打工挣一点本钱然后出来做小生意,赔掉,然后再进入工厂打工的循环过程。
月铮的忧郁症也越来越厉害了,已经严重的影响了和外界的交流,他和同学同乡还有朋友慢慢的都不再联系,他也陷入了一个封闭的世界不可自拔。没有正经工作又没有什么钱,再加上严重的交流障碍,找对象也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艰巨任务。以至于,月铮虽然一再的降低标准,却是直到三十多岁还是孑然一身。
而且,因为长时间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包袱,重压之下,刚过三十的月铮不光脸上有了粗糙的皱纹,两鬓也隐隐出现了稀稀拉拉的白发。头发也掉的厉害,头顶的毛发已经掉落了大部分,已然有了地中海的架势。原本阳光帅气的小伙子已然成了一个落魄的猥琐大叔,不熟悉的人根本就不会相信他只有三十来岁,怎么看怎么像是四五十岁的人嘛。
这时候的月铮已经成了村里人的一个笑话,走在村里街道上不光没有人再亲切的和他打招呼,而且人们对他的鄙视已经丝毫不掩饰了。直接当面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就连村里的孩子们在大人们的影响下,也都经常绕着他边转圈边大骂无能窝囊废。就算出了村,月铮在这十里八乡也都是挂了号的名人,他也已经成了各家大人们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
月铮不是行尸走肉,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面对如此的欺辱,他却只能默默忍受。因为他知道父母比他更难受,他已经在村里待不下去了,但是不能连累的父母也在村里混不下去,让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父母人到晚年却还要顶着满头白发流落异乡讨生活。
恍惚间,一段熟悉的和弦音乐响起,月铮习惯性的摸出手机一看是家里的号码,赶紧摁了接听键,“铮子,回家吧,别人家出门在外打工的还有上学的都回来了。你都一年没回家了,连过年也不回来了吗?娘想你啊!你就一点也不想娘吗,呜呜……”
听到娘的哭声,月铮的心腾的揪了起来,赶紧就要说立马回家。这时父亲低沉的声音却从电话里传来:“你哭什么,孩子不愿意回来,我们过去也是一样的,只要一家人在一块,不管在哪里都是团圆过年!”
接着,父亲的声音又通过话筒传了过来:“铮子,你不愿意回家,爹知道。都是爹没本事,没能给你成家立业,让你在村里也抬不起头来。不过,过年就得全家团圆,爹琢磨着我和你娘都到你那去过年,爹知道你那没地方住,咱庄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随便找个小旅馆,能凑合几天就行。至于你哥,他也是有家有口自己过日子的人了,让他在自己的小家自己过年就行了。”
这哪行啊,总不能因为自己让花甲之年的父母还要奔波到自己这过年吧,况且,那样哥哥嫂子还有小侄女就不能一起过年了。爹嘴上虽说不在意,但是心里肯定还是有点别扭的,在这团圆的节日里,一大家人不能在一起,总是一个遗憾啊。
拿定了主意,月铮赶紧说道:“爹,这哪行啊,过年就得一家人在一起,哪能让我哥单独过年呢。今天不才腊月二十八嘛,我本来就是打算今天回家的,票都已经买了,一会我就去汽车站。”
父亲的回话里突然有了掩饰不住的喜悦:“唉!好!那我和你娘就在家等你回来了!本来准备着把过年买的年货都拿到你那去的,既然你回家,那就不用费那劲了。今天下午咱家就煮肉,让你娘把肉骨头都给你留出来,爹知道你喜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