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你……你是在认命还是在向我妥协?”我不应答转而问,“你不打算向我解释点什么吗?”
“你都已经查到了,我还有何话可说?”庄祥之反问,神色也恢复了平静。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说得没错,我是查了他的底,他是前朝遗留的皇子,他被汪太医的友人救下后收养,他的收养人死后他开始随汪太医学医。这就是他的身世,不复杂,只是命途多舛。
如果他按着汪太医的安排只是成为一个简简单单的太医或大夫,我想他会有一个很安定的未来;可惜前朝的旧党找到了他,他成了前朝旧党的精神领袖,或者说他也想为父为国报仇——他的复仇行动从他再次回到宫中的那一刻就已开始。
“为什么要收手,如果你对我下毒,我是真的无法防备的。”我不知道上次中毒后他为什么要主动站出来为我解毒,但自出征后,他是有很多机会对我下杀手的。
庄祥之目光一下子就空洞起来:“大家都在催我下手,可是我真的无法对你……”
心中猛一颤,各翻滋味倒入心间,我苦笑道:“我宁愿听到是因为我已经得到你口中大家的认可或者说是你口中的大家为了天下百姓着想……”
庄祥之轻轻颤动,忽然莞尔笑了:“我知道你的心中装的是天下,而我的心中装的是复仇,单单这一点我就不能与你相比,我故意对全军下药又故意逼你割腕,只是想像他们证明你会是个疼惜百姓的好君主劝他们放弃复国——我的父亲我的国家,它终究已成为了历史,就算匡复了又如何,战乱和争权最后苦的还是百姓。索性就这样放开了,做一个普通的大夫也是种逍遥。”
看到他熟悉的笑容,我想到了那个还不知我身份时的庄祥之,他亦常这样对我笑。那一瞬间我很想说如果可以,我宁愿以天下换取一生的逍遥,可是,事实上当我失去天下后我的命亦不会存在,又何来逍遥?所以,所谓的我心有天下全是屁话,我的心中只有自己的性命——我才是天下第一自私的人!
“庄大人能这样想自然很好,所以朕不会追究过往的一切前提是庄大人要保证你口中的他们不会出来捣乱了。朕不要求他们会忠于朕,但也不希望天下因他们而大乱。”一大串虚伪的话从口中流出,还要作一圣人恩赐的姿态,我暗地里对自己唾弃不己脸上表情很淡地说,“至于其他的,朕就当它是过去的事忘了吧,你依旧是朕的御用太医。”
庄祥之微微一笑,摇头道:“我是该感谢皇上的仁慈还是该恨你的残忍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已和我挑明了一切也说过不再追究,那就请皇上将将保龙会的其他人都放了而我也会辞官同他们归隐而去。”庄祥之揖礼道。
保龙会?这又是什么?难道这个保龙会就是他的幕后复朝组织?这只查到他们身后有个组织但还未得知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更别说踹了他们的老巢了!
就在我木然不解时,庄祥之问:“皇上是后悔了?”
“这个……容朕再考虑考虑。”我无耻一笑,“如果庄大人帮朕一个忙,待事成之后,朕自会践行朕的话。”所谓践行的话,当然是我刚才所说的考虑考虑——不清楚的地方我得搞清楚后才能答应,否则吃了大亏我找谁哭鼻子去!
“……皇上是要我的毒药?”庄祥之略有所迟疑。
“庄大人真的聪明通透。”我大赞。
“是皇上今日同我谈话的目的太过明显了。”庄祥之笑了笑,继而道,“我可以答应皇上但皇上也要答应我放了保龙会的人。”
咬着这条件不放了?
我斜挑眉,继而颔首笑道:“庄大人,你似乎搞错了一点,现在不是你在同朕谈条件而是朕在同你讲条件。”言外之意就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若不同意,哼哼,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我知道,但我不妥协。”庄祥之挺直腰面无表情地说,“若皇上不在此时答应,我也绝不答应皇上——何况皇上最大的秘密也在我的掌握中——但凭它,我就敢同皇上谈条件。”
好,很好!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他这样强势的一面呢!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么!
我怒极反笑,走到他的面前,以扇指向他:“行!我同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怎敢说个不字?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定让你所想保的人活着走出天牢。但现在,麻烦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扇子一拐,指向门外,冷眼看着他僵硬地揖礼示谢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然后一脚把桌案踢翻在地。
果然是我不够狠,原来还是我太过天真!
他怎么可以这样子糟蹋我的信任!即使在我得知他的另一身份后,我依旧让他继续当我的专职大夫,甚至我也表示了在将来他永远都是我的专职大夫后,他反而用我的最大的秘密来威胁我——难道他真不懂我在表示我继续对他的信任,也在继续践行我曾对他说过的话吗!
屁!他肯定知道!他才敢用我的信任来要挟我!可笑,真真可笑,第一次被人威胁还是被自己亲手给予他的武器威胁的,这种感觉真是……
“冬喜!”我大声唤道。
冬喜兢兢战战地走了进来站于一角躬身道:“是,奴才在。”
“去给朕拿四坛酒,你我各两坛,今晚你就陪朕好好醉一回!”除了喝酒外,我怕我控制不了去扁庄祥之一顿的念头。
“皇上,您有伤在身,恐不宜饮……”
“屁话这么多!叫你去你就去,怎么,怕醉后朕把你吃了不成!”我大步踏到冬喜面前逼问。
冬喜额前滴下了汗结巴道:“奴……奴才这,这就去。”
冬喜一溜儿跑了出去我却捂头长叹了,刚才对冬喜太凶了,无厘头牵怒到她的身上也难怪她会怕了。看了看狼藉的地面,视线最终落在了挂在墙上古琴——出征前秋霜收拾东西时,我无意看到被弃在角落的琴身上与众不同的那根弦,问了秋霜后才想起这琴是当初还是刘珉时的赫连鸿弹断的那一把,在盯了琴半晌后我随手把它丢到了要带走的东西堆里,叫秋霜一并为我打包了。
走过去把琴取下抱在怀中,轻抚上那根新弦,轻脆的声音响起却不同于原来的那根有着细小的差别,我笑了,断了的弦,即便是补上一根新弦也与原来的不同了。
人亦然,有些事说开了,有些人错过了,就算努力想把它补回来也永远回不到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