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富贵者，未相忘
次日，待金晖从睡梦中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若是在从前，金晖早已被老爸拎着耳朵拖起来了，但是自打他上了大学，金志康便再没管过他诸如作息时间、搞卫生这类琐事，如今毕业了，更是懒得去加以关照。
按照金志康对金晖的教诲就是，“以前你那是小，很多事情都不懂，所以作为大人要多引导引导你。现在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来管你了。一切都看你自己了。”
金晖从床上坐起身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拿过手机看了下时间，暗自嘀咕道：“唉，又睡多了，看来明天开始要设闹钟了，老这么睡也忒荒废青春了。”
这话语听上去很正能量，只是可惜，几乎每天早上，不，是中午，待金晖醒来后这番类似的话都要被重复一遍。
把手机甩到床上，磨磨蹭蹭穿上裤子，金晖这才打着哈欠去洗漱。
一边刷着牙，金晖一边每日例行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
“浓眉小眼，不挺不塌的鼻子，性感的嘴唇，以及有向尖下巴发展趋势的脸型。嗯，虽然跟吴彦祖还没法比，但比昨天帅了一点，这就足够了。”
发觉自己似乎变帅了一点点，金晖显然心情不错。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就在此时，金晖那逆时代潮流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朋友同学都吐槽他很多回了，金晖却依然我行我素。用金晖的话讲，《好汉歌》能给他一种虽只身闯江湖，却四海皆兄弟的豪迈感。是以每每在公共场合接电话时，金晖总是被异样的眼神所围绕，可他却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极其欣赏自己的品味。
“喂，是王队啊？好久没联系了，最近过得怎么样啊？”金晖的嘴巴里还塞着牙刷，含糊不清地说道。
“哈哈，我还能过得怎么样，外甥打灯笼，照旧呗！”电话那头传来了王兵粗犷的声音，“倒是你小子最近咋样啊？看你小子前几年每到期末就各种拜神拜佛拜老天的，现在毕业了，总算解放了吧？”
“解放个毛线啊，兄弟我这可是刚爬过了考试这个大草地，一头扎进了找工作的茫茫大雪山哪！”金晖一脸苦大仇深，只可惜王兵只能听到略显滑稽的声音。
“不会吧？当年我们队里就数你脑子最好使，咋会找不到工作呢？”王兵也有点不解。
当年同一届没踢上职业的队友中，除了几个家里有钱的赶紧送出国以外，就金晖考上了本科，其他人搬砖的搬砖，读技校的读技校，对他这个大学生可是羡慕的紧。
“唉，别提了，真要去扫大街，我这两把子肉自然是不在话下，但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能干这种掉价的事儿吗？”金晖把嘴里的牙膏吐了，愤愤然道。
“唉，晖子，这我可就要说你了。扫大街怎么了？扫大街的就不是人了么？咱们美丽的离海背后站着多少扫大街的、搬砖的、刷墙的、端茶送水的？”王兵对金晖的牢骚话显然有些不满，因为原先他自己也正是这种做体力活的人，自然是要对于金晖进行一番思想教育。
“不好意思，是我多嘴了。道理大家也都懂，可是谁不想坐在办公室里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呢？”金晖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话偏激了。
“行了，不扯淡了，跟你说正经的。”王兵赶紧结束寒暄，把话题转移到正事儿上来，“书生回来了。”
“孙煦文？那假洋鬼子终于肯回来看看我们了啊。”金晖咧了咧嘴。
“嗯，前天刚从美帝回来，张罗着要找兄弟们聚一聚，他请客。你电话换了，也没你微信什么的，找不到你，就找我来联系你了。”王兵瓮声道。
“行，我知道了。在哪儿聚定了没？这次一定要好好让这家伙出趟血，自从初中毕业后，他也就没个音信了。上次咱们聚的时候不还开玩笑说，他是不是摇身一变成了美国人，专门给美军带路，没脸回来见父老乡亲了吗。”
“放心，肯定不会拿地沟油老鼠肉来对付你。书生现在发达了，据说已经在华尔街预订了一间办公室，现在他这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吧。”王兵的语气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羡慕，“时间就定在下礼拜六晚上，在滨江那边一家新开的高级日料放题。我刚查了一下，一个人要三百多呢！”
“哼，算他还有点良心。行了，知道了，那等会儿你把具体时间和地址发我手机上吧。”金晖似乎也有点被孙煦文的消息惊到了，嘴上虽然还是要损他一句，但言语间，兴致已不那么高昂。
“行吧，那我等会儿给你发过去。先挂了哈，我还要去跟牛老板说一下这事儿。”王兵忖着有什么其他的话等见了面也可再说，正事既已说定，便主动挂了电话。
金晖放下手机，心里着实有些复杂。
其实金晖和王兵在初中时就是同学。他们从小学开始就一起在蓝豹的足球培训班接受启蒙训练，又无巧不巧上了同一个初中分在同一个班，自是情同手足。当时与他们臭味相投的另有二人，便是之前在电话中提到的书生孙煦文以及外号牛老板的钱越。
孙煦文属于好学生那种类型，成绩好，品行端正，又长得白白净净，若是着上长衫，摇把羽扇，定然颇有些儒生之气，因此便得了个书生的雅号。而钱越则是个奇葩，用离海话讲就是“整天神志无主混腔势”，从来不好好上课成绩却总是名列前茅，平时大都用鼻孔瞧人，觉着天上地下老子最牛，于是乎，得了个牛老板的敬称。
金晖和王兵本也应该会被起个外号的，但小时候练球时就挂在嘴边的晖子和王队已然叫习惯了，便也就沿用了这称呼。
能把这样四个性格迥异、行事风格同样大相径庭之人凑到一块儿的，也唯有足球了。因为当时学校只有篮球场却没有足球场，使得篮球之风大盛。课余不只男生之间，就算是很多女生也在谈论着科比詹姆斯们。这就苦了偏爱足球的这四人，就像是风雪中的零星烛火，只能抱团取暖，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知心好友。
然而中学里再好的朋友总是难挡毕业的拆离。初中毕业，钱越依然牛气冲天，被离海最牛的高中录取；孙煦文去了美帝，之后七年便杳无音讯。当年的手足情深只是化为一句离别时的“苟富贵，无相忘”。如今，终于又有了当年好兄弟的消息，金晖其实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但同样的，也有些落寞。当年一起聊球一起说笑的朋友已然取得了不小的成功，可自己却还在为饭碗而苦恼。
“钱越应该也顺利从离海大学毕业了吧，离大的毕业生也都从来不愁找不到工作啊。前阵子王队也终于熬出头，当上工程队的小队长了。如今，好像就我混得最惨了啊。唉……”
金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长叹一口气，猛地含了一口自来水，咕噜咕噜漱了漱口，再赌气般“哗”地一下吐掉。
抬起头，金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感觉似乎比昨天丑了些。
“一定是脸还没洗干净。”金晖为自己找了个能稍稍心安一些的借口。
扯过毛巾，打开水龙头，俯下身，任由清凉的水刺激着皮肤。
“唔，还有田江那个家伙，最近风头很劲啊，离国家队的梦想大概真的不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