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放诞不羁
在围观嵇康的学生中有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长得俊美如画，那五官如同雕砌出来一样。他束着短发，穿着珍丝白衣，高挺的鼻梁，尖下巴，浓浓的眉毛下一双风情而传神的眼睛。他个子高高的，身体很板实，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玉像，这个学生名叫韩寿，历史上有名的窃玉偷香的美男子。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帅哥的爆发期，知名的有：吕布、荀彧、孙策、周瑜、诸葛亮、陆逊、曹植、何晏、嵇康、嵇绍、吕安、王衍、夏侯玄、韩寿、潘安、卫玠、陆机、韩子高、兰陵王高长恭、慕容冲等，他们占了中国历史上美男子的绝大部分。
这韩寿年纪虽然不大，但随着青春期的到来，他体内的雄性激素已经汹涌澎湃。韩寿看着女琴师王凝殊陷入了遐想，作为学生他非常喜欢王凝殊，但碍于师徒关系他不敢放肆。韩寿乃汉朝开国名将韩信之后，他自小父亲去世，但靠着丰厚的家底和贵族的名望日子过得非常潇洒。韩寿不仅文采很好，而且胆子大，生性风流。他看着嵇康和王凝殊进了学馆，悄悄离开，独自一人向大街上走去。漫步街头，韩寿孤独地来到一家茶舍，他进去喝了杯茶。生性聪明的他看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看来韩寿对王凝殊情有独钟。
太学内嵇康开了经筵，他开口直谈老庄玄学，对伦理纲常闭口不提。三千名学生和大街上的人群都涌入学校，王祥只好下令关了校门。嵇康在欢呼声中弹了一曲《昭君出塞》，动人心弦的琴声使大地变得悄然。学生们意犹未尽，应他们一再请求嵇康又弹了一曲《隐士吟》。荀顗对嵇康轻视名教的做法非常不满，可一时又无办法。何曾派出了司隶卫兵到处缉拿违反礼教的人，可嵇康就在眼皮底下公开唱反调，何曾却不敢动他。
与司马师唱对台戏的不止嵇康，还有阮籍、向秀等人。平日里很少出入青楼的向秀这次专门带着仆人去了艳香楼，他久闻青楼花魁绮如月不仅貌比西子还才艺出众。向秀带着重金聘礼前来向绮如月求婚，决定要娶她为妻。向秀妻子去世后他本无再续弦的想法，可如今司马师等豪族公然用礼教压人，他才故意要触犯禁令。按照千百年的礼教和朝廷新颁布的圣旨，男人是不准娶妓女为妻的，出身低贱的妓女最高也只能给人作妾。平常百姓纳妓为妻是要受歧视的，朝廷官员若是纳妓为妻更是要革职发配的。向秀敲锣打鼓上了艳香楼，一个十分秀气的女人出来了，她一身绸缎，戴着珠花耳饰。向秀开门见山地说：“在下向秀，夫人已故，特来向姑娘求婚，希望你我共结连理！”周围的人们一片嘘声，绮如月先是震惊，很快恢复平静说：“先生愿娶我愿嫁，只是纳妓为妻触犯了礼教，足下要考虑清楚了，不要自毁名声！”向秀笑说：“区区虚名值几文钱，赎身钱我也带来了！”老鸨收了赎身钱，作了文书，向秀又拿出金银珠宝说：“娶妻聘礼在这，请夫人收下！”绮如月对向秀说：“请夫君代我将这些东西分给众人！”向秀大喜，果真没看错人，他命奴仆将金银撒了。绮如月梳洗打扮一下，告别了生活近十年的青楼。多少公子大官想纳她为妾，都被她拒绝了，现今明确提出娶其为妻的，向秀还是第一人。这种勇气是除了嵇康等人外再没有谁敢比拟的，更何况以向秀的名气和身份能做到这点更不容易。绮如月强忍住泪水，在人们羡慕之下登上了马车，向秀披着红花骑着白马招摇过市。何曾等人简直气疯了，心想这些人是来砸司马师的招牌来了，是正儿八经的顶风作案！
向秀大婚的消息传来，众贤士忙前来庆贺。嵇康携夫人提了两尾鱼前来，山涛带着采摘的山间竹笋也来了，阮籍和侄子阮咸提着杜康酒，刘伶带着一匹麻布，吕安背了一捆带着露水的茄子青椒紧随而来，这些贺礼简单而又朴素，符合竹林贤士的一贯风格。王戎得知后忙向将军府请了假，穿着宽袍大袖前来，他拿了一个鸡蛋作为贺礼。向秀家中非常热闹，嵇康等人与新娘子调侃打趣，喝酒唱歌。这时王戎进来了，大家看见他都熟视无睹，谁也不理他。王戎把鸡蛋放桌子上说：“子期新婚，小弟特来祝贺！”诸贤士互相敬酒、亲密交谈，对其理都不理。
吕安有心羞辱王戎，他敲着碗说道：“我给诸公讲一个笑话！”大家一听来了兴致，都歪斜着身子喝着酒倾听，只有王戎一幅正襟危坐的样子。吕安白了王戎一眼说：“在一片树林里有一头蠢驴，这蠢驴生来就不会叫，常混在驴群里滥竽充数。有一天这头驴进了城里被人抓住了，然后送到县衙里。县太爷很赏识这头驴，就让它给自己拉车，这驴吃的喝的也比在树林里的时候好多了。这天县太爷坐着驴车出游，经过那片树林，那蠢驴看见同伴突然放声大叫，而且声音洪亮。那些驴就问：‘这蠢驴从来不会叫，今个怎么叫起来了？’旁边一头牛听了就说：‘哦！因为这蠢驴现在做官了！哈哈哈哈！’”嵇康等人听了噗地一声把酒都喷出来了，绮如月也捂着嘴大笑。王戎气得脸色煞白，他腾地站起来说：“本官公务繁忙，告辞！”阮籍翻着白眼看着他，非常鄙视的样子。嵇康冷笑道：“看来只有我们是闲人，开不得衙、建不得府！”王戎忙灰溜溜地走了，背后传来一片笑声。吕安对王戎跻身竹林七贤很是不满，今日终于出了这口恶气。
继向秀之后刘伶又向统治者发出了挑战，刘伶针对儒家的核心思想“仁德”进行了蔑视。刘伶听说洛阳令在监斩台处斩犯人，他立刻买了酒肉跑到监斩台。洛阳县令端坐案前，两边排列着士兵。监斩台围满了百姓，大家麻木地看着，有些人还显得颇为正义。只见三个犯人被绑起来跪在台上，这三个犯人是两男一女，他们都低着头。刘伶光着脚挤过人群，扑通一声跪在三个犯人面前。洛阳县令和众人大惊，三个犯人也吓了一跳。刘伶拿出肉，倒了酒说道：“三位义士受苦了，刘伶特来为你们送行！”洛阳县令被搞晕了，他喝道：“刘伶，你干什么？他们都是犯人，不是义士！”
刘伶不理他，大声地问一个苍老的犯人：“老人家，你犯了什么罪？”那老者说：“小人家境贫寒，偷了富人一些金银被抓起来了，判了个斩刑！”刘伶拿起鸡腿给老者吃，又让他喝了一杯酒，然后大声说：“老人家真乃义士也！圣人云：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老人家只偷些金银又没做窃国大盗，不是义士是什么？”百姓听了哈哈大笑，人们知道刘伶骂的是司马师和朝中贵族。洛阳县令在案前坐立不安，但又不敢轰走刘伶。刘伶又问那个年轻人：“这位壮士犯了什么罪？”那个年轻人说：“我与人打架一怒之下杀了人，今日一命偿一命，我无话可说！”刘伶又给他吃了酒肉，大声说道：“你杀了一人尚且问斩，而那些动辄将人灭族、害得别人家破人亡的人却毫无罪过，阁下与那些人比起来真是仁德啊！我敬你一杯！”众人听了沉默不语，似有所思。
刘伶又问那名妇女：“这位娘子犯了何罪？”那妇女低头不语，洛阳县令大喝道：“她辱骂公婆，还背着丈夫与男人有私，私情泄漏后私奔外逃，现已被官府拿办，还有何话说？这种不贞不孝的女人不杀怎么能行？”刘伶一听大喜，忙将酒杯举在头顶说：“这位娘子真乃贞洁烈女、女中豪杰啊！”然后他站起来大声说：“卓文君私奔司马相如后人仍赞其德行，娘子效法古人，与人私奔何过之有？至于辱骂公婆，也做的很对！孟子云：阿意屈从、陷亲不义，乃是不孝。娘子不阿意事亲，乃是大孝啊！”洛阳县令彻底抓狂了，他连骂道：“疯子，胡说八道！”刘伶嘻皮笑脸地说：“我怎么胡说八道了？你身为县官也熟读史书，应该知道舜帝一味逢迎父母，使父母落了一个不贤不慈的骂名。后人认为舜的做法才是真正的虚伪不孝！这位娘子辱骂公婆，肯定其公婆也有不对的地方，她这样做就是要纠正长辈的过失，以免陷亲不义，这不是孝是什么？”洛阳县令气得手不停地颤抖，可又不知道该如何与刘伶辩论。他怕夜长梦多，下令立即行刑，刽子手听到号令开始行刑，齐刷刷地将三人头颅砍下，鲜血溅到了刘伶身上。刘伶一边大哭，一边在刑场烧起纸钱。洛阳县令驱散围观的百姓，然后赶忙回到县衙。
另一边阮咸也邀请了很多朋友在闹市街头喝酒，他们光着脚披散着头发，一边吹笛奏乐一边哈哈大笑。阮咸弄了一个木盆摆在街头，然后赶来一群猪，与猪共饮。他和朋友们学着猪的样子，把头伸到木盆里，一边喝一边也像那些猪那样哼哼地叫，样子邋遢而可笑。来往的人们捂着嘴看着他们荒诞的样子，纷纷摇头。喝完酒阮咸又赶着猪去将军府门前的一家酒楼吃饭，他自己一边吃一边把食物分给猪。吃过之后阮咸骑着一头肥大的母猪大摇大摆的回家，将军府门前的士兵笑得合不拢嘴。
司马师正在将军府的楼上与大臣们研读《礼记》，突然听到士兵和百姓们喧哗，他伸头一看只见很多人围着阮咸取笑，那阮咸喝着酒、光着脚叉在猪身上，还拿着鞭子挥舞着，大街上的人们笑得东倒西歪。何曾阴狠地说：“将军，此人就是阮咸，竹林七贤之一。如今大将军提倡礼仪孝道，这阮咸、嵇康等人公然与将军对着干，不杀怎么能行？”司马师皱着眉头，眼睛上的瘤子突兀起来。司马师冷冷地说：“我先把朝中不听话的人除掉，再收拾这些狂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