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兰陵王驾到
但是——
“娘，这府邸今日收拾得真干净呀。”嗲得令人发软的嗓音从前院由远至近而来。
登时有人回道：“是呀，看来家里又多了几碗饭。诶，那不是管家吗？你旁边那丫头是新来的下人吧，还愣着做什么，不赶紧到厨房去做饭！”
贾伯正急着回话，我捏住他的手腕，同时挺直腰板回头淡笑道：“士别三年，二娘，大姐，别来无恙呀。”
“你……原来是你！”泷晴微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凤眼微挑，嘴角上撇，哼笑道：“当是谁呢？原来是妹妹呀，三年不见瘦了不少，生活肯定艰苦了。啧啧，穿得这么寒酸，弄得姐姐刚才眼拙还以为是哪个低贱的小人呢？”
以为只有你会话里藏针呀？我淡笑道：“是呀，姐姐，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小人披了龙袍还有几分像太子，更何况是那些小妾小人穿金戴银也跟着人模人样，摆起大家闺秀富贵夫人。”
“泷霜轻……你！”泷晴微怒吼道，十指纤细抵着我颤抖不停。
我掏掏耳朵，撇嘴道：“我知道我的名字，不用你提醒。大姐，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这么崇拜我，嘴边日夜挂着我的名字，嗯，我好感动呀，爱死你了。”爱你去死呀！
“晴微，别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讲话，有**份了。”这原先沉默的林氏二娘终于插话，二比一打算仗势欺人呀。她高傲地瞥我一眼，鼻孔瞄着我哼气道：“像这种不顾廉耻当街向男人示爱的女子，丢尽咱们泷府的脸，被人拒绝活该。不修妇德，才两日又离家出走，说不定跟哪个野男人私奔，现在被人玩完了就丢弃了，哭着回家死皮赖脸了。”
你娘的，这骂人不带脏字的话说得还真顺口呀。我环保双臂，斜眼倪她：“人模狗话。”
“你这是什么态度？”二娘叉腰，戴满戒指玉环的手抵在我鼻前，呸一声，哼道：“真是反了，不过是个没人要的臭丫头居然敢这样跟老娘我讲话？”紧接卷起袖子，好闲养出的白肉手臂挥起拳头就要打，“不让你知道点厉害，你的鼻孔还朝天了，不知道这个家是谁做主？”
“你敢打我？！”看这架势，我也火了。“单挑还是群战？”今天不亮点手段，自己以后在这家还怎么混！
贾伯连忙堵在中间劝架：“都是一家人，何必动手动脚的？”
“谁跟她是一家人？”我咧嘴道，“一介泼妇！”
“老娘我更呸！”二娘仰天呕出痰就要朝我吐来，我连忙转身闪过。她将腰间绫带扯下，摩挲拳头推开贾伯靠近，“你这小贱人跟你娘同个德行，让人看了就恶心。”拳头当头而来，我伸手捏住她的手腕推向另一边，抬脚勾住她的大腿就要摔跤。哪知她回身禁锢我的双臂，我用劲不得，两脚被她那猪蹄狠狠跺了几次。
疼呀！我挣开她的手扭到背后，她忽地像牛怪叫，我抬脚就要踹过去，一声怒喝带着些许惊慌吼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回头望一眼，发现弓腰八撇须、抚着富态肚皮的猥琐老爹正跨过门槛匆匆走来。在他身后还站两个非富即贵的公子，为首的约二十，面皮白净，仪表堂堂，只是眼神闪烁不定，显然是个工于心计的人。右边那个年岁轻点，大约十**岁，玉面朱唇，英姿飒爽犹酣战。
两人幽幽望来，嘴角挂着玩味不屑的傲慢。
二娘趁我分身挣开，大姐顿即长裙曳地，衣带飘飘地迎上去，眼神忧伤盈盈下拜：“晴微见过王爷。”说罢扭向怒指而来的老爹，粉唇微颤，眼波流转煞是动人。“爹，你先别生气，妹妹只是不懂事才会以下犯上。”说着说着，眼瞳竟雾气潮生，“是我当姐姐的没教好，爹，你罚我吧。”
苦肉计，原来是有镶金的小绵羊在呀。我拍拍手，歪头看向奔过去添油加醋的二娘，两人争先揽罚，可字句尖头一致刺向我。贾伯在旁不住轻咳提醒我上前辩论，我懒得去解说什么，朝他挥手便朝后院走去。
“霜轻，你给我站住！”猥亵老爹忽地怒吼道，见我懒得停下，三步走来扳着我的肩膀正对他。他垂眉瞪眼，“王爷在这，你怎么连请安都忘了。还有你穿的衣服，肥大招风的哪有女孩家的淑女风范！”他揪着我的袖子四处拉扯，只差没撕裂泄气。我抿抿嘴，不情愿道：“爹，这是我在山上穿的道袍。家里的衣服都小了，穿不下。”
“那不会赶紧做几件？”老爹筋了筋鼻子责骂道，又忽地挥袖摇头说算了，然后揪着我往那站着干等的四人走。“先给王爷请安，若是冒犯了，你准吃不了兜着走！”
“老爹……我不要！”我反攥着他袖子往后拉锯，虽然老爹缺点不计其数，但血浓于水，天底下就他将我当小祖宗供奉着。他提眉，眯起的眼登时变大，我得寸进尺道：“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无奈道：“都依你，小祖宗，你现在赶紧给我死过去。不然，我杖打三十大板！”喝，还敢恐吓我！我轻扬眉头。
二娘已因老爹极度偏心点气出内伤，她负手挺胸，咂嘴怒瞪而来。我皱鼻回笑，暗自用口型道：你、奈、我、何！她脸色一绿，打了手势令泷晴微再来一击。
泷晴微柔声细语道：“妹妹，还不赶紧上来拜见兰陵王。失了礼节，莫怪人家又道你没修养了。”说罢含情脉脉投向那王爷，小指卷着丝巾微微福身，仪态大方道：“王爷，我这妹妹自小野惯，我们管也管不住，倘若失礼还请王爷恕罪。”
我靠近打量她口口不离的兰陵王，一身月牙白的衣袍，头发被高高竖起，却打着随意的结卧于脑后，让人感觉随意却不随便。皮肤偏白，五官极漂亮却无脂粉气，整个人感觉很干净，却夹着股冷漠的气息让人不敢接近。我笑笑，荡开宽袍合拳作揖道：“参见王爷，”再拜向站于一旁意兴勃勃的少年。若着这身衣袍学那泷晴微莲步生花、躬身福腰反而不伦不类，我便以江湖礼节叩拜。
兰陵王眼底闪过惊诧之色，轻笑时宛如流水，容颜醉人。他缓缓地说：“免礼。”
那少年则眨眼，调皮笑着。
泷晴微插话道：“王爷，招呼不周，一时忘了邀你入屋饮茶。如不嫌弃，就由晴微带路。”
兰陵王优雅地点头，拂袖负手道：“那就有劳泷姑娘了。”
泷晴微微曲了身行礼，羞赧道：“王爷客气了。”转身穿过时，我不出意料捕捉到她眼角略显得意神色。眼看大牌人物要走，老爹戳着我的脑门催我去做几件衣衫，然后整理衣冠就要追上。
我连忙拉住他提醒道：“老爹，你还欠我一个条件呢。”
“都什么时候还记这个？”老爹回头瞪道。我撇嘴，管他三七二十一，“我不管，我现在就要你答应。”
“答应什么？赶紧说，我还忙着招呼王爷呢。”
“我要你放了牢里两个人。”
“荒谬，犯人哪是说放就放的？”他呲牙道。
我咧嘴吼道：“你还敢讲？他们不过是在门口画了三只小乌龟而已就被抓进来，我不管，他们画的乌龟那么可爱，我要你放了他们，让他们给我画乌龟玩呀。”老爹居然趁我说话时朝前挪，我单手抱着柱子，另一只手扯着他往后拉。贾伯站在一旁哭笑不得，他刚要插话便被老爹打断，老爹气急败坏地妥协：“小祖宗，我答应了还不行！还不放手？”
“你先把官印给我，免得你说话不算话。”经验之谈来的。
老爹怪叫：“你你……”
“我什么我？”我说着两手扑上去搜出他藏在怀里的红色官印，然后挥手朝前院处理公事的衙堂奔去。
老爹在后面喊道：“给我保管好，印在人在，印完人亡。还有，记得做几件新衣服穿，晚上回来吃饭。”
“知道啦！老爹，你好啰嗦呀。”我回头喊着，飞也似的冲出他的视线，捧着官印不住抛上丢下，我嘿嘿笑着。有着这张通行证，坐在牢房门前饮酒吃肉的浓眉大汉连吭声也不敢，连忙命人牵来两个鼻青脸肿的少年。
两人性子很烈，细看模样有七八成相似。星目剑眉，长得倒也俊秀。我朝那守门的丢了几锭银子，示意两个疑惑睁眼的人跟上。出了衙门，我除下告示栏上画着乌龟的名人榜，回头看着他们两人笑道：“乌龟画得很可爱。”
“姑娘，谢谢你救我们出来。只是你怎么有那贪官的官印？”年纪略小的少年问道，忽地扯疼青肿的嘴角禁不住啊了一声。另一人伸手就要扶，不知又扯痛身上哪儿，竟也痛得捂着腰板痛得抽气。
我急忙挥手催促：“你们还是赶紧去找个大夫看看吧，我这官印是骗来的，待会还要还上。日后做事切不可这番鲁莽，这县衙一字八撇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快走吧，还有人等着你们报平安。”
“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我们兄弟不会忘记姑的恩惠。”两人相互搀扶着不住道谢，只差下跪叩拜。
目送他们离去，我玩着手中的官印转过身。贾伯正握着一包银子走来，朝我慈爱地笑着：“二小姐，老爷说要为你多做几件衣衫，我刚从账房取出五十两来。趁天未暗，我们到绣心阁做做衣衫吧。”
“也好。”我回道，将官印收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