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又见仇家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十里长河,细水绵延。出了绣心阁,黑幕已落。走过金陵桥时,河上之船已彩灯悬挂,两旁富贾云集,青楼林立,古迹、园林、画舫、市街集于一身,异常繁华。
在蜀山修炼时,我整天穿着宽袍粗衣几乎辨不出男女。现在换上白衫红裙,那番对比强烈的色彩觉得倒有些不自在。不过贾伯赞叹道:“二小姐真美。”
我整理着束紧的袖口,甜滋滋问道:“是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包裹里多塞了两三件衣衫,我提在臂弯中朝前走去。回到府邸,前院灯火流转恰似靡靡人间。人手不够,就连素日舞刀弄枪的衙役也被叫来充当家丁。丁伯与一粗眉小子杵在门口登记贵客姓名,我与贾伯走上跟前。
丁伯手中握着笔纸转脸望来:“二小姐,您回来了!”
“嗯,忙得过来吗?”我问道。
丁伯点头,也同贾伯那般忽地神秘道:“今日老爷还宴请了城里所有老爷少爷,二小姐,这可是个好机会呀。就算兰陵王看不上眼,还有其他人呢,分批下注,稳赚不赔。”
我讪讪地笑,“呵呵,呵呵。如果没事,那我先回房去整理衣衫了。”
丁伯点头,又与贾伯异口同声喊道:“记得下注呀!”
刚跑出几步的我差点踉跄摔地。我抱紧包裹皮笑肉不笑地加速奔跑。与前院那靡靡人间相比,后院越发冷清,月色皎洁。
我将新衣衫叠好放入柜中,回头捧起那把菩提剑。它在漆黑中忽地闪烁。我跑到门口四处张望确定没人,便关门钻进被窝里,握着剑柄用力摇晃,“葡萄、葡萄,你快出来陪我。”
剑没反应,我恶狠狠地发话:“再不说来,我就把你丢进茅坑遗臭万年。”话刚落,金光倏然飞出落于我肩上。我磨牙霍霍,以暴制暴真是永垂不朽的真言。
巴掌大的精灵兽揉着惺忪双眼,双掌撑着下巴趴在我肩头上可怜兮兮道:“老大,又怎么啦?”吐着小红舌头,翠绿色的圆锥身子不住磨磨蹭蹭。
我苦了脸,对它我越发无奈。
葡萄歪着小脑袋眯眼看了看我,撅嘴道:“老大,你把我从剑里弄出来,害我连觉都没得睡,不会就是看你这副贼难看的尊荣吧?”
我娇羞地嗤笑道:“是呀!”它陡然身子一颤,鸡皮疙瘩乱起。我也为自己那矫情的尖调吓了一跳。
屋外传来前院嘻嘻闹闹的笑声,葡萄忽地睁眼,双眸贼亮:“哇,外面好热闹呀。老大,不凑一脚怎么对得起自己。快走快走!”它滑不溜丢的后背陡然裂出两队薄翼,轻轻舞动,揪住我一缕长发就要往前飞。
我连忙拉回它:“喂,你长得特殊不是你的错,但出去吓人就是你不会了。”我用力揪紧它屁股上那条老鼠尾巴。
它不依的腾在空中不住朝前,双脚用力蹭动,吐着半截小红舌头道:“老大,我要告你虐待儿童。”
“得了吧,你这活了几百岁的还算儿童?”我耻笑道,就连五师傅都搞不清楚这只绿灵兽何时被封在剑中。剑附了生命也便有了灵气,它可自选主人。五师傅连哄带骗五十年都无法驾驭这剑,我只不过运气好了点,在五师傅不小心打赌输了的情况下,在我看尽他粗刀大剑的藏宝阁内唯有这把细水长剑时,在他认为成功概率小于零的情况下说剑若从我便可拿走,于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居然能轻易拿起这剑,并在五师傅怨恨交加的眼神中快速翘逃。奇迹呀!
“我不管我不管,我呆在剑里都无聊死了,我一定要出去看看。”它居然耍起无赖,光着脚丫凭空急速转了一圈,打出绿光弹开我的手,然后忽地冲飞出去。
我怪叫:“喂,你还没隐形呢。”便惊慌失措地追出去。
它飞得极快,态度恶劣嚣张,既不隐形也不躲避,直接吹着哨子快如绿风飞过走廊。我皱起眉头大吼:“葡萄,你给我滚回来!”
“嘻嘻。”它顿在半空回头朝我吐了舌头,“你奈我何?”然后转身飞得更快。我呲牙咧嘴地追上去,它忽地隐身拐向走廊角落,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过去,刚转身,“砰”一声,头登时撞上一个温热结实的胸口。
葡萄腾在半空朝我得逞的笑,尾巴一扭,又隐形了。我捂着铁定发红了的额头疼得抽气连连,“哪个混蛋撞到……”
“哇……这是铁头功是不是?”那人捂着挨枪的心口位置插话怒吼道。声线中性慵懒分外悦耳,只是怎么又熟悉又陌生?
我捂着头抬眼,恰巧那颗黑发白绸颜色对比强烈的头颅缓缓低下,我登时纠上一双摄魂的眼,差点咬舌自尽——“怎么是你?!”
细长勾魂的凤眼微微眯着扫量我,眼底忽发晶亮,闪动可怕的危险光芒。他……今天市集那个不男不女的人妖,他咬牙狞笑地挑眉:“很好,冤家路窄呀!”
是冤魂不散!我连忙交叉双手挡在胸前退避三步,“居然追到这里来了!我告诉你,这里是我的地盘,你要是乱来,小心我抓你进监牢!”
“好啊,那你就试试看。这次不把你揍扁,我就跟你姓!”他边说边愤愤地卷起袖子,皮肤偏白,但精壮肌肉不少,一看便知是练过家子。若被揍上一拳,非死即伤。
感觉到苗头不对,我掉头就要跑,他似是未雨绸缪还是神机妙算,我左臂刚转,他簌地绕到我跟前揪起我的袖子。俊美得有些过分的脸,微微张了张双唇得意道:“还敢跑?就算你是女人,我招打不误!”
“喂,好男不跟恶女斗。你敢打我,传出去不就让人笑话了?”我诋毁自己垂死挣扎。
他蹙眉撇嘴道:“谁敢笑,我就下旨诛他九族。我不打你,我这口气咽不下!”他凑近捏紧我的手腕,鼻息之间呼出的白气甚至徘徊在我唇间暧昧不散。这么近的距离,这么亲密的动作,他怎么一点都意识不到?我豁出去了,扭头朝他卷起袖子的手臂狠狠咬下去。
他措手不及地大叫:“你是狗来的?!”
我本来打算趁他喊疼缩手时逃开,哪知他宁可忍着痛也要揪紧我不放。他低头怒瞪我,大气凛然:“继续咬,若是出血了,我待会就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再把你倒吊起来当风铃!”
口里倏然舔到甜滋味,恕我胆小不敢乱来,听他这不似玩笑的玩笑,我闭口收回利牙一副任宰的羔羊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