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平八仙立功归来
八仙屯,为南丹安抚司安抚使莫国麟于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在庆远路宜山县从新开立的五个千户兵屯之一,屯田戍守驻兵千名,屯长即是千户,这些千户大多由莫国麟的亲属担任,八仙屯现任世袭千户莫亮即是。也正是因为有如此的屯田养兵戍守之功劳,元朝廷在大德元年(1297年),撤销了庆远路,把它与原来的南丹州合并为庆远南丹溪峒等处军民安抚司,让莫国麟出任安抚使,这样,他便把自己的土司府衙由老家南丹州迁往了新的屯田地庆远城,到如今,莫氏土司已经统治庆远七十年了。
八仙屯这千名屯兵的到来,在宜山县西南一带开垦田地,自然是影响到了本地一些峒民的利益,比如说,有的荒山野岭原本为这些峒民的放牛场,现在都被屯兵侵占为己有,这样,自然会激化矛盾而爆发一定的冲突,以前元朝国力强盛,这些本地峒民不敢太造次,自是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可现如今朝纲败坏,天下大乱,有些胆大的峒民就趁机聚众起事,攻打屯营,被镇压失败后,就聚结山林,据险死守,始终不肯投降,而这千名屯兵,对不肯出战躲在峒里的他们,也是无可奈何,双方已对峙多日。土司莫天护见献鼓求官的韦也先自告奋勇,便让他试着带兵前来,若能平息战乱,那是再好不过。
葬好父亲韦仕远后,韦也先和覃德清两人,率领土司的两百名狼兵开赴宜山县西南的八仙屯。
路上,覃德清不解的问韦也先,道:“你都获得千亩良田的赏赐了,还当这头目带兵去冒生命之险又是何必呢?你那家产,娶个蛊妹是绰绰有余的了!是我啊,我早就回家享福去了,想当年我也和你现在一样,向往这上阵杀敌的刺激,建功立业的霸气,自从经历那些血淋淋的杀戮之后,我就开始厌倦了,人为何要这样同类相残呢?!生活是多么的美好,时间是这样的短暂,却用来杀人?杀人其实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杀柺(撩妹)才是!”
韦也先疑惑道:“那你,我这次让你来,你后悔了?”
覃德清嘻笑道:“至于我嘛,谁叫我是你老表呢?能怎样后悔?能捞点油水就来捞吧,哪天捞够了,娶了老婆成了家,就懒得理你了!”
“光光是那点家产,根本斗不过那有权有势的官族小子莫凌,整天被他压着,心里就是不舒服。”韦也先闷闷不乐道。
“哦,原来如此,你认为你能斗得赢他?连当今土司都得让他三分!惹不起你躲得起,你也不必死死拘于那庆远司城啊,哪里没有良田售卖?!与他争得头破血流,甚至丢了性命,那就不值得了。”覃德清正色劝道。
“除了庆远司城,哪里还有这样的平原街市?连莫氏土司都迁府于此,我为何要跑其他地方去?何况,我们家乡就在这里,按理说,比他们南丹还近这司城。”韦也先坚持道。
“平原街市多的是,柳州,南宁,,,,嗯,只是,那些地方确实离的远,到那里,就算外来客了,都说‘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啊!不过,你是地主的话,倒是不会被看轻多少的。”覃德清感叹道。
韦也先笑道:“人家还说金殿银殿,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呢。”
“说的也是,”覃德清道:“你现如今能带领这么多狼兵,为何不先回去收复你的那韦峒呢?想必这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韦也先略思片刻后,道:“土司让我们为他平息战乱,我怎么能为一己之私心,而延误了土司的大事?何况,我也刚刚谋得这一官半职,尚未站稳脚跟,一旦出现些许差错,这芝麻官丢了是小事,若是因此而连累了我的家人,那才是不可饶恕的!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土司之于我们,就是只老虎,得罪不起,如果功劳显著,那顺带一下倒是没问题。”
“呵呵!我以为你不懂呢!那就在我们立功归来之时,荡平他那蓝峒!”覃德清挥手道。
来到八仙屯,见过了千户莫亮,了解了敌对双方的基本情况之后,韦也先提出要到这些“乱贼叛党”的峒寨去巡查一番,看看有什么防守漏洞可以利用。
叛乱的地方叫欧阳峒,毫无疑问,这峒主姓欧阳名里,峒里男女老幼千多人,峒兵两百名。欧阳峒四面环山如天然城墙,里有泉水形成小的河流,进出则只有一条三尺宽的山路,而其唯一的入口即是‘老爹坳’,此坳因形似一驼背的老爹而得名,里面的峒兵在坳口上用石头垒砌起了丈多高的防御城墙,人在上面,居高临下,坳底任何的风吹草动尽可一览无遗,以至于八仙屯的千名屯兵强攻两月不下,自身的伤亡却是不小。
韦也先心想,这不就是和自己的那韦峒一个样?那韦峒当时是太麻痹大意,不把对手那蓝峒当回事,所以,被攻入了第一次,第二次的时候,是逃脱的泗城狼兵利用爬山虎从骆驼峰爬进了那韦峒里,偷袭后方那韦寨,调虎离山,分散了他们的防守兵力,以至于腹背受敌,最终才失守的。现在要攻入这欧阳峒,当然可以借鉴那蓝峒的进攻方法,双方打了两个多月的仗,欧阳峒兵肯定是不会麻痹大意的,那只有寻找一个可以攀爬进入峒里的有利进口即可。
韦也先和覃德清两人,在几名本地猎户向导的协助下,在欧阳峒周围延绵的高山群里转了好几圈之后,终于确定了一处可以攀爬进入的地点,这里的悬崖峭壁虽然看起来有点吓人,但只要进攻的狼兵能克服恐惧心理,顺利攀爬上到山顶,再用绳索下降进入欧阳峒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回到屯营的韦也先当即下令打造五十副‘爬山虎’,特意精心挑选了五十名敢死队员,用木板拼制了个假的悬崖峭壁,让敢死队员每天在这上面训练爬绳和登高以及下降,而空闲之余,他就穿上用象皮和鳄鱼皮缝制的甲胄,手里拿着藤牌,骑着高头大马,和覃德清一道,来到老爹坳底,给坳口上的防守峒兵做心理攻势,他高声喊道:“表啊!快快投降吧,我们的十万大军已经来到,投降才有出路,才不会白白受死,家里八十老母才不会无依无靠,妻子儿女也不会成为孤儿寡母,别再抵抗了,作那些无谓的牺牲,你们坚持不了多久的,迟早得完蛋!”
刚刚喊到这里,坳口上射来了支箭矢,韦也先及时一闪身,轻松躲过了。
“投降你老母!你条土司的走狗!谁是你表?你表是那****的看门狗!别来这里乱叫,吵耳!有本事冲上来咬我啊!你咬我卵吃!”上面的峒兵极为不屑的哈哈大笑起来。
韦也先一看那陡陡的山路,别说上面有人往这里放箭难于上去,就是平常上坡,人都得手脚并用的攀爬而上,骑马上去不小心的话估计还得滑落下马屁股来,怪不得那千名屯兵攻打了两个多月它都岿然不动。
你不出来,那我就惹你出来!上次自己在客栈里不是被那黑衣人挑衅的忍无可忍才出手以至上当的?想到此,他提高嗓音也大骂道:“我叼你公龟的!你个蠢仔,学什么造反,你连盐都没有吃,天天去添锅底灰,你活的够窝囊了!有本事下来与我决一死战!不敢吧,就知道躲在上面,喊喳喳的,嘴硬屁股软的娘们!”
“嗖,嗖,嗖,”几支快箭又射了下来,韦也先举起左手的藤牌一挡,那几只箭一齐扎在了藤牌上。
“你个笨卵三百斤!就这点本身?射几支箭还没有力,是不是饭没吃饱?天天喝米汤?得休息几回才上到的这坳口吧?真是可怜!”韦也先指着坳口上笑骂道。
坳口上那大个子峒兵,显然被激怒了,也是想显摆来证明自己吧,他提起了自己的标枪,退后了一步,猛然一发力,那标枪飞向了坳底的韦也先,韦也先一看这大家伙,急忙扯马退了两步,看那飞来的标枪,狠狠的插进了刚才他呆在那里的地上,标枪插进了泥土里两尺多深。
韦也先惊得暗道:“这力道,远在自己之上!不躲开的话,估计连人带马都得一起插穿。”但他嘴里却笑道:“就这本身?我要飞一标枪,准能从你嘴里插进,屁眼里穿出!你个笨卵三百斤,几个月没吃饱饭,现在,顶多百来斤了!不如下来我这里,我让你吃吃几口饭,补足了力气,你再上去,再补飞一枪,估计能碰到我脚趾头!”
“有本身就放马上来!没本事别学女人吵架!你就是想扯我头发,也得先放马上来!”那大个子峒兵此时也仰着头得意洋洋地挑衅道。
刚才一直笑而不语的覃德清,这时也发话了,喊道:“你还有头发?不是自己割来当菜煮了?看你那秃头,我还以为是哪个寺庙的胖和尚跑这里超度亡魂来了呢!”
“哪里啊!他这是自己扮成和尚,提前给自己超度,要不,死了后就是个孤魂野鬼,飘荡荒野,做鬼也是个可怜的饿鬼!”韦也先接话道。
“那不如,先给自己挖个坑,跳进去就完事,多省心啊!”覃德清笑道。
“咚”一声巨响,那大个子峒兵又举起了个水桶大的石头,向他们砸了下来,大石头在他们面前砸出了个大坑,大个子峒兵阴笑道:“看,阿爹给你们砸了个坑,快跳吧!我再给你们砸个下去盖上,棺材都免了!这里风水还不错!”
“才这么小个的石头,我随便一手就能扔到你胯下去,把你那三寸钉打进肚子里去!顺带还能给你盖坟,看你们那石墙,真像个坟墓。”韦也先大肆吹嘘道,其实,看这样大的石头,少说也得两百来斤。
“噜噜噜,噜噜噜,走狗快上来****啊!我刚好瘪(屎)胀了,快上来开嘴巴等,我要拉了,趁热着吃,那才有味道!”那大个子峒兵转个屁股向着他们做出要脱裤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韦也先抽出随身携带的弓箭,满弓一放,一支箭准准的射在了那大个子峒兵的屁股上,痛得他“哎呀!”一声大叫,然后不可思议的转过头来怒吼道:“今日被狗咬,明日来补刀!”,他捂住受伤的屁股,一拐一瘸的往峒里走去,另外几个恼火了的峒兵,则齐齐拉弓放箭,还没来得及高兴的韦也先不得不退后了好几步还得提起了藤牌,这才安全躲过。
从新站稳后,韦也先才哈哈大笑道:“怎么样?!阿爹我没有吹牛吧!你们这些笨卵,就这卵箭法,想射中我,还得跟爹学习个十年!看你们那个卵样!不如跳下来摔死算了!你们爹娘生你们,就是为了给刀剁箭射的吗?看样子,都不到三十岁,死了连香火堂都进不了,每年供香都没你们的份!”说完,他又故意驱马上前进了几步,上面的峒兵急忙开弓放箭起来,他又及时的退了回来,箭矢是完全射空,虽然坳底只有两人,但坳口上的峒兵却不敢开关追击,他们生怕中了埋伏,小心谨慎的很。
“有箭你就放啊,就是射不中爹!爹就在这里任意让你射,就是射不中!因为你们个个都是笨卵!”韦也先哈哈取笑道。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韦也先和覃德清捡起了满地的箭矢,拔出了那杆插进泥土里的标枪,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屯营里。
此后每天他们都会来这坳底挑衅一次,以此迷惑对方,让他们以为,除了这老爹坳以外,屯兵就没有哪里能攻进欧阳峒里了。而他们每次到来,都能捡到不少的箭矢回去,只是,一天比一天少了而已,上面的峒兵也是始有察觉,这样无功消耗箭矢,对于被困的他们是极为愚蠢的做法。
十天后,这支训练有素的五十名敢死队狼兵,在韦也先和覃德清的带领下,趁着夜色的掩护,通过那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利用爬山虎,悄悄的潜入了欧阳峒里,覃德清带来一队人马进到村寨里放火捣乱,而韦也先带领的一队人马由里面杀向了那老爹坳口,千户莫亮则在外强攻,里应外合,没来得及防备和增援的守坳峒兵,挣扎几下就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纷纷束手就擒,一千多名屯兵顿时蜂拥而入,一举攻占了欧阳峒,平息了这次持续几个月的叛乱。
抓人解送,清理战场,一直持续到了天亮才完成,这时,晨光映射,山廓隐现,韦也先情不自禁的环顾四周,欣赏起这秀丽山川来,他邀约覃德清道:“这欧阳峒里山川秀丽,风景宜人的,若不探游一番,岂不白来一趟?”
“我也正有此意,让你先说了,可惜!”覃德清当即同意道。
两人于是驱马环游了欧阳峒一圈,覃德清对这里的大好风光是赞不绝口,韦也先却遗憾道:“这奇山是有了,就是缺了点秀水。”
闻此,覃德清才注意到,这欧阳峒里的河流,确实小了点只能算是溪流吧,便笑道:“让雷公多下点雨,把这里面变成个大水库,就完美了。”
“让天公把这奇山搬到龙江边也行啊!”韦也先也开玩笑道。
正说着,一支箭矢“嗖”的飞向了韦也先,他突然听到了这不妙的风响声,转头一看,那箭矢已经近在咫尺了,他急急一闪,躲过了那箭袭,只是,旁边的覃德清没注意,被箭矢擦伤了手臂,他顿时感到手臂发麻发热,不由得喊道:“有毒!快跑”,同时,他用嘴巴吸了吸伤口,把毒液吸出,然后再吐掉。
两人慌忙策马奔腾起来,可是,这崎岖的山路,加上遍地的灌木荆棘,马根本跑不快,后面的箭矢依然射来,虽然人没被射中,但两匹马都中了箭,有的插在屁股上,有的刺进大腿里,马疼得直仰天嘶叫,狂躁的踢甩着后腿,没几下,就突然倒地,抽搐起来。
摔下马来的两人,急忙躲到了旁边的大石头后面,稍微缓了缓气后,才慢慢探出头来,这才发现,追杀过来的这个人,正是那天在老爹坳口上被韦也先射中屁股的那大个子峒兵,他叫欧阳德,是这次起事的八个主要领导人之一,也正因为那天受到韦也先的箭伤,而呆在家里治疗,所以,这次屯兵攻入欧阳峒后,他没有被当场抓住,还侥幸躲过了逮捕,逃到了这山里的岩洞藏匿,没想正遇到韦也先他们来此游览,这天赐的复仇良机,他当然不会放过,于是毫不犹豫的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毒弩,冲杀了出来。
欧阳德扔掉了已用完毒箭的弩机,拔出佩刀,边走过来边恶狠狠的喊道:“嘴硬屁股软的女人,出来决一死战啊!像只小猫仔一样躲在那里,还想等谁来救你?”然后他哈哈大笑起来,用那尖尖的嗓音学着之前韦也先的劝降道:“表啊,快快投降吧,我的十万大军已经来到,你的家中八十老母将要无依无靠,妻子儿女将为你披麻戴孝,杀了你我就能回家安然睡大觉,,,,,”
“你先出去抵抗一下,我睡醒就出来。”覃德清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显然,他中毒已深,昏迷了过去。
原本还想逃跑的韦也先,这时已经没有选择了,好运的话,他能打败这个大个子欧阳德,逼他拿出解药,如果他有且带在身上的话,否则,覃德清必死无疑!
韦也先拔出了腰间的那把人面鱼纹剑捏在了右手里,左手却在地上摸起了块小石头,他往左边的一刺蓬用力砸去,欧阳德顿时被这抖动的刺蓬吸引过来,他则突然站起,右手一抖,一招“飞剑”袭去,铜剑直奔欧阳德小腹,没等铜剑飞到,他双腿一用力,就已经扑向了欧阳德,欧阳德个子虽然大,但却也算灵活,轻轻一斜退步,就躲过了那飞来的铜剑,只是,还没待他反应过来,韦也先已经扑到了他的跟前,他手里的佩刀还没来得急扬起,整个人已经被韦也先死死抱住,然后脚下一绊,这大个子欧阳德就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平地跌老牛”,韦也先立即骑上他的肚子,用膝盖跪住他的双臂,抡起拳头就往他的下巴上砸去,只是,还没砸到,整个人就被欧阳德用他那有力的肚子顶翻向了前方,他的拳头最后是砸在了欧阳德头顶前的地上。
韦也先来不及感受这拳头砸地的疼痛,就又急忙转身,用双手去抓住欧阳德戳过来的佩刀和右手腕,双腿伸直一夹,把欧阳德的右手臂给缠住了,然后右手用力一扭,只听欧阳德大叫一声,他右手里的佩刀顿时松落开来,他急得左手乱抓,抓住了韦也先的右脚,刚想用力扭动,韦也先已经翻扑过来,死死的扣住他的左手,刚想用力,欧阳德已经拼命挣脱开来,一骨碌爬了起来,慌忙的与韦也先拉开了距离,他虽然身高力大,却不擅长这缠斗擒拿。
韦也先低下身子要去捡起他的那把佩刀,欧阳德迅速的冲了过来,提起右脚撩向韦也先的头部,韦也先及时低下了头,躲过了他扫来的这根大木棒,顺势起身的同时,又扑到了欧阳德的身上,与他缠斗起来,两人顿时又滚在了地上,你扭我扯,最后,技高一筹的韦也先制服了力大无穷的欧阳德,他拼命求饶道:“投降了,投降了,别扭了,别扭了,再扭就断了。”
“带有解药吗?有解药就放你!”韦也先厉声问道。
“解药没带,不过我会配制,就这附近的几蔸草药即可。”欧阳德承诺道。
“别骗我!骗我依然会扭断你的双腿!”韦也先威胁道。
“不敢!不敢!”欧阳德战战兢兢道。
韦也先于是放了抱在怀里的欧阳德的左腿,缓缓站起,躺着的欧阳德喘着粗气,歇息了一会,才慢慢爬起,心有馀悸道:“你这娃仔,怎么会这一手?从来没见过这种武技!”他三十来岁,估计很少走出峒外。
“别啰嗦,先找到解药,救醒我老表再说!”韦也先急道。
“没问题,救醒了,你得教教我!”欧阳德笑道。
“救醒再说!”韦也先依然急道。
只见欧阳德胡乱在周边的杂草从里扯了几根青草,刺蓬里摘了几片藤叶,一起放在嘴里嚼了嚼,然后用这些碎沫涂在覃德清的箭伤处,只一会儿,覃德清就慢慢苏醒了过来,他一看见欧阳德,就抓起拳头要打,只是,这软绵绵的手,捶在欧阳德的脸上,犹如给他瘙痒一般,他自然是不躲不闪,还笑哈哈道:“再来一下!再来一下!”然后转个背来,笑道:“来,给爷爷捶捶背!”
已经恢复了意识的覃德清看了看旁边微笑着的韦也先,这才知道,这个大个子峒兵已经不再危险可怖了,没有威胁感不会再伤害于他了,便笑了笑,抬起脚来,在欧阳德的屁股上踹了一下,欧阳德“哎哟”一声,怨道:“我这屁股的箭伤还没痊愈呢!”
“上次在老爹坳上的那一箭,我若真要杀你的话,你早死了!”韦也先轻笑道。
“什么?你故意射我屁股的?”欧阳德半信半疑道。
“当然!我若射你个大头,或者后背,你今天都不会再跑来给我扭脚扭手了,估计早躺棺材里,开始腐烂了!”韦也先得意笑道。
“那你为何不杀我?”欧阳德不解道。
“你这么好的力气,死了不是怪可惜的?我只想赢得这场战争,没想要杀太多的人,因为我们早就找到了攻入这欧阳峒的突破口,所以,杀不杀你,我们都能成功。”韦也先自信道。
覃德清不爽道:“你的仁慈,差点害死了我!”
“现在你不是好好的?!”韦也先呵呵一笑。
“你们从哪里进来的?”欧阳德疑惑道,他还以为,自己不在坳口的时候,屯兵趁机攻破老爹坳而进入的。
“白石山,那里都是悬崖峭壁,你们疏于防范,认为我们不可能翻越这个天险,其实,我们恰恰就征服了这个天险!”韦也先笑道,他现在还沉浸在那夜翻越天险以后的喜悦当中。
“叼你公龟!你们是猿猴嘞?!这么牛逼?!”欧阳德不服气道。
“输就输了,别不服气!你既然能躲过剿捕,那就不应该再露面,你现在这样,真让我为难!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韦也先认真道。
“我当然想报那一箭之仇!是你的话,估计你也应该想!”欧阳德脱口而出。
“或许吧!”韦也先呵呵笑道,“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我看,放了我,反正我也不会再起事乱闹了,峒里的男人都被抓了,不知道何时才能放出来,没这个可能了的。何况,我还救活了你这老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欧阳德心存侥幸道。
“我老表是你害的,当然得你来救活,”韦也先道。
“我也是你害的!不得已而为之!”欧阳德插话道。
“你们起义闹事,我拿土司的碗,怎么能不管?”韦也先争辩道。
“土司侵占我们地盘,我们当然不服!”欧阳德不甘示弱道。
“现在你不服也得服!除非现在失败的是我,你才有资格跟我说这样的话!”韦也先有点急道。
“你,”欧阳德还想争辩,见韦也先有点生气的样子,也就放弃了,他说的没错,现在失败的是自己,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若能开恩从轻发落,那就已经很不错的了,就算争赢了道理,也争不赢这场战争,争不赢这危险处境,争不赢这悲惨事实,于是他悻悻道:“那,那就随你处置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土司屯田确实侵占了你们的一点地盘,但你又能怎样?除非你能反得了这土司的天,把他赶出你们的地盘,否则,你再多的大道理,都无济于事!只有认命服输,接受统治。”韦也先说完,捡起地上欧阳德掉落的佩刀,问道:“你说随我处置?”
“随你处置!反正今天栽在你手里了,还能说什么?”欧阳德双眼盯着韦也先的双眼,尽管他有很多的不甘,但却也无可奈何。
覃德清则紧紧的盯着韦也先手里的佩刀。
韦也先举起那把佩刀,面无表情的问道:“你真的不怕死?”
“怕!但又能怎样?!”欧阳德没有看他手里的佩刀,只是盯着他的双眼,道:“只是,我心有不甘,死不瞑目!”
“殆当韦(死当卵)!”覃德清调侃道,“放心,我会帮你一把,让你眼睛闭上的。”
韦也先用力一劈,那佩刀锋利的刀刃,斩断了欧阳德悬在颈边的几缕发丝,然后停留在他的颈脖上,把肌肤压出一道白色的印痕,血液几乎要从快要断裂的血管中冲出。
欧阳德炯炯有神的双眼,始终没有眨一眨过,视线也没有离开过韦也先那暖暖的双目。
韦也先面露笑容,道:“就暂且斩断你几根发丝得了。”
欧阳德就知道,韦也先不会杀他,要真想杀他,在老爹坳上他早就被箭射死了,故而不躲不闪,不求不闹。
覃德清当然也是极为熟悉这韦也先的宽仁性格,他自己虽然嘴巴利贱不饶人,其实,他对欧阳德刚才肯于取草敷药的解救之恩还是心存那么一点点感激的,尽管这箭毒是他射发的,所以,他也乐于观赏韦也先的秀刀表演。
“谢过老表的不杀之恩!”欧阳修鞠躬朗声道谢。
“你叫我什么?”韦也先故意问道。
“老表!”欧阳德笑道,“之前是我有眼不识老表,望老表多多海涵!”
“老表!”韦也先点了点头,在欧阳德结实的胸口上捶了一拳,笑道:“以后打算怎样?”
“熔刀为犁,老实种田。”欧阳德回道。
“种田?你这身本事,留着不是太浪费了?”韦也先不甘问道。
“那依老表之见,我当如何?”欧阳德疑惑道。
“不如跟着我为土司效力,”韦也先提议道。
“我恨死那土司了!怎么还帮他去欺负别人?为虎作伥!”欧阳德气气打断他的劝说。
“你恨土司?那就跟着我好了,为我效力,算是帮我的忙。”韦也先并不放弃。
“这?”欧阳德为难道,“这还不是一样的帮土司做事,当他的走狗,胡乱咬人,”
“走狗?”韦也先有点不爽道。
“哦,我不是说你!我,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如果帮土司做事,肯定会被乡亲们骂做走狗的!他们定是不会饶了我!恨死我!”欧阳德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这个怎么会?又没有让你去欺压良善,你看我,胡乱咬人,呃,胡乱杀人了吗?”韦也先释疑道。
欧阳德想了想,觉得也是,像韦也先这样,就没有胡乱的杀了他,但他这次协助屯兵攻入欧阳峒,却又确实给自己的乡亲带来了麻烦与不幸,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韦也先见他面露难色沉默不语,便笑道:“那就随便你吧,你什么时候想来找我,就什么时候来,我绝对不会让你胡乱去杀人,我只是想求你帮我一把而已,哪怕,保护我的人身安全也行。”
“‘求’可说不得!”欧阳德急道,“你的不杀之恩,我都还未能报予,怎么能让你‘求’呢?你让我考虑考虑吧,想通了,我自会去找你!”
“好!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保重!”韦也先说完,与覃德清一道,要赶回屯营去。
“老表慢走!到时候,我可能会去找你的!”欧阳德点头道。
“随时欢迎!”韦也先回头一笑。
回到屯营后,韦也先与覃德清又率领那首战告捷的两百狼兵要赶回司城去复命了。
覃德清笑着提醒道:“怎么?平了这八仙战乱,回去不顺带帮你那韦峒一把?”
“那是肯定的!”韦也先毫不犹豫道,“只是,得跟土司提前打声招呼为好。”他当即挥书致信土司莫天护,待回到半道上时,信使来报说土司应允,于是他们转道开赴被蓝坤攻占的那韦峒。
他们还没靠近那韦峒,就有前哨来报,说,那韦峒已经被一千明军所包围!蓝坤誓死抵抗,双方激战三次,相持不下,最后,明军在那韦峒前立营扎寨。
韦也先一听说一千明军都攻不进蓝坤防守的那韦峒,不禁对这昔日仇家蓝坤暗翘拇指,肃然起敬,想想自己的两百狼兵,去了估计也得吃他败仗!他低声道:“明军没有进攻柳城(柳州路治所),直接沿江而上,杀到这那韦峒来,报仇目的已然很是明确。”
“为之前被你们灭掉的那百多溃军?”覃德清问道。
“应该是,否则,他们怎么会在那韦峒前驻扎呢?!要进攻庆远司城的话,这点人,也不够!”韦也先道。
“他们不是全军覆没了吗?难道还有漏网之鱼回去报信?”覃德清不解道。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天我们峒伏击明军,那些山贼当晚就知道了,他们还差点绑走我想要赎金呢!”韦也先笑道。
覃德清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韦也先找了个谷地让狼兵歇息后,便致信土司莫天护,请示该如何应对这支一千人的明军,土司回信说:你看着办。
“让我看着办?”韦也先有点犯难了。
打,这两百狼兵想击败千名明军,正面攻击基本不太可能;不打,就这样回去,土司会不会因此而看低自己?莫天护或许正在考验自己的智慧与能力呢!自己怎么能错过这次表现的机会?
韦也先还没有能作出决定,已经有前哨来报,说前方明军已经向这边冲杀过来了,估计五百人左右,或许,他们认为,韦也先的这支部队是来支援蓝坤的,所以,他们抢先一步,先下手为强了。
韦也先立即命令藤牌手架盾抵挡,弓箭手在背后射击,其他的长枪手,长刀手,退往两旁山谷高地伏击。
明军先前部队是几十名骑兵,气势汹汹的呼喊着冲杀了过来,企图一举冲垮韦也先的一字防线,只是,他们刚进入狼兵的弓箭射击范围,立即受到雨点般的箭矢攻击,前方的人马中箭刚倒下,后面的人马又跟上继承冲杀,待他们快靠近时,这些藤牌手和弓箭手,立即主动闪开一个口子,躲到两旁的山谷高地上,居高临下的继续射击这些进入埋伏圈的明军人马,明军原以为这些藤牌手后面就是对方主力部队,这时才知道上当,又不敢完全越过这埋伏圈,以防让这些狼兵切断了退路,所以,他们和后面跟上的步兵一道,企图冲上两旁的山谷高地,与狼兵近身肉搏,无奈狼兵居高临下,拼命死守,明军强攻了一下,见自身伤亡不断,自己又处于劣势地位,就悻悻鸣金收兵退去了,战场上此刻已经丢下了几十具明军尸体,而得胜的狼兵也只是追了几下就放弃了。
韦也先命令狼兵就地扎营待命,又让覃德清回那覃峒和岜洪寨召集其他峒兵前来援助,还没等到覃德清带来的峒兵,就有土司的信使来报,让韦也先率领两百狼兵回归庆远司城,不再与明军为敌。
回到庆远司城后,不甘心的韦也先忙向土司莫天护提议道:“司主,只要给我点时间和人马,我完全可以灭掉那支千人的明军。”
此时明朝虽然已经建立,但在广西,这些壮族土司,依然是元朝治下的羁縻土官,手里拿的还是元朝的官印,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元朝首都还在,没有完全灭亡,这些明军就是乱臣贼子,镇压他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与必要的义务。
莫天护看了看韦也先,深谋远虑道:“这个我知道,只是,如今明军已经攻下南宁,又北上进击靖江路(桂林),这恐怕,他们完全吞并广西,是迟早的事,元朝气数已尽的话,我们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才是。”
韦也先急道:“那他们要攻占我那韦峒,司主也任由他们?”
“这个,”莫天护轻咳一声,道:“你那韦峒,现在不也是被蓝坤侵占着?我也听说了,明军攻不进那韦峒,所以才让你收兵。现在就让他们打去吧,说不定,他们还无意中为你做了件好事呢!不管谁输谁赢,都是这样!”
“那韦峒若让明军攻占的话,估计以后就不会再是司主领土了!至于那蓝坤,他好歹也是司主的人,他手下的那些峒兵,就让明军这样白白围歼,我们就这样见死不救?”韦也先急着提醒道。
莫天护呵呵笑道:“这个,现在那支明军不也是没有能攻进去嘛!蓝坤守的好好的,就让他替代你们防守一阵子吧,你们也省得费心劳顿,只要坐山观虎斗就好了!他们双方都在为你做事呢!”
“那万一明军攻进去了呢?”韦也先担心道。
“攻进去再说,只要我们没有主动攻击他们就行,以后他朱元璋也不会拿得我什么把柄,上次你们伏击那百多溃军的责任,以后也可以推脱给那达鲁花赤张依元。”莫天护轻笑道。
“司主认为,这元朝气数已尽?”韦也先试探道。
“不管如何,总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之前蒙古人来了,我们投降,换了南宋的旧官印,领取蒙元的新官印,我莫家还是这一方土皇帝,以后若是朱元璋赢得了这天下,我们再投降,换他的新官印,我莫家照样还是这一方土皇帝。”莫天护自鸣得意道,顿了顿,“他们拼得你死我活的,我们坐山观虎斗,欣赏欣赏就行,没一定的实力就别瞎搀和,不小心把自己的家底给输光了就不值得了!”
“是!”韦也先应道。
“上次若不是那达鲁花赤张依元的下令,我才不会让你们去给他伏击什么溃军,还好是胜了,若是败了的话,那就白白没了这么多兄弟。”莫天护笑着摇头道。
“那,司主没想过利用那十二金鼓?,,,”韦也先小声问道,他认为,若能团结左右两江土司,共同抵抗朱元璋的兼并,割据一方,不再受制于人,还是有那么一丝希望的。
莫天护闻此,略思片刻后,道:“我已经派人前去试探了,只是,还没有回音,估计,各家土司,都在观望吧,如果这朱元璋北伐失败,那倒是可以一试,,,,,”
“哦!”韦也先点头赞道。
“如今那支明军正在兴头上,锐气十足,你现在去打他,伤他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先让他有所消耗,士气低落之时,再予以痛击,那歼灭他们可是轻而易举!”莫天护又回到了眼前的事情,劝道。
韦也先闻此也觉得有理,频频点头,这支明军是为复仇而来,怒火中烧,拼劲十足,先让他碰碰钉子,尝尝败仗,心理受到一定的打击,失望之余,再予以痛击,可事半功倍。
“就算明军能攻进去,估计自身也会损失惨重,到那时,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岂不好玩?哈哈!”莫天护补充道。
“司主英明!”韦也先恭维道。
“你这次平乱有功,赏,银十两!丝绸十匹!”莫天护郑重宣布道。
“谢过司主!”韦也先慌忙跪地磕头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