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痛交叠
＊＊一片粉色的花瓣随风飘动，落在了程乐的脸上。
令人压抑的黑暗逐渐褪去，被温暖炙热的阳光所替代，“这是哪儿？”，举起了麻木的右手，捏起一片花瓣。
阳光透过云层，投射在这片原野之上，阵阵清风携卷无数片花瓣，飘散在天际，一望无际的花海荡漾着，风声在耳边呼啸，花瓣遮住了视线，“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真的！”，程乐一把揪住了头发，状若疯癫，眼前的一切都无比的真实，可是，不应该啊！不应该啊！程乐掀开袖口，手臂的皮肤光滑细腻，如同婴孩一般。“胡说八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怀着无比惊愕的心情，程乐双手一撑，站了起来，“胡！说！八！道！”，吼叫的声音激起了更多的花瓣，被风拖上天际，云朵却依旧是那么的缓慢，一波一波的清风掠过身体，向他诉说着这一切的真实，程乐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程乐”，身后传来一声问候。
程乐扭过头，伸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谁啊？”
“在下迟牧云，请小姐莫要惊慌，专程前来请您去基地一叙，之后，你会有很多时间慢慢了解这里。”
几米开外站着一个人形生物，全身上下裹着灰白色纱布，长长的绷带随风飘动，好似一具尸体，与四周的场景格格不入，但嗓音却甚为动听。
“不！我要回去！我要回家！我凭什么跟你去！”
程乐激动的叫喊着，撑起身子立刻向远处跑去。
这里虽然很美，但这里的一切都是未知，也不能相信任何人，我一定要回家！回自己的家！
风声在耳边呼啸，奔跑扬起纷飞的花雨如长裙般拖在身后。
脚忽然被绊倒，腰上也缠住了什么，阳光被撕裂，取而代之的漆黑将其层层包裹吞噬，再次晕倒过去。
——「分割线斩切」——
程乐是秦国人氏，现就读于关州南中，十七岁出头的年纪，脸上仍挂着些许稚嫩，每天站在日复一日的学业循环中，在家长和老师的教诲中，奔向指引的目标，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家长口中的乖乖女，是所有人眼中的标准答案。
这一切都要从前天，也就是九月二十七号说起。
嗯，九月二十七号，关州的清晨，美丽而晴朗。程乐同往常一样被唤醒，穿衣洗漱，补充能量，走出家门，看着眼前一条条的新消息，同往常一样，依旧是各种定时群发的问候，天气信息，身体各项参数指标，一条条的去删除着。
“快跑！快离开这里！”
刺目的红色惊叹号，躺在消息列表的底端，“居然犯这种错误”，随手点开详细。
发件人名称显示「程乐」
不会吧，难道是谁的恶作剧？亦或是系统故障？公民编号……30012804，这就是我自己啊？难不成我发给了自己一条错误的问候消息？
心中烦躁，伸手一挥，关掉全息镜，世界重新回到眼前。
“系统不可能出错啊，自十二年前，秦国信息领悟被中枢处理接管后，包括秦国的一切公共信息网络都没出现过问题，骇客的大范围攻击已经销声匿迹，没有出现过交通事故，也没有哪里因为信息处理导致的故障……”
几声巨响惊醒了程乐，注意力被人群吸引着，顺着目光看向了另一边的天空——高速运动的机体编队中，几架灼浪被击飞，径直向程乐砸来，金属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噪音，翻滚中的灼浪余势不减，砸进了步道一侧的花丛中，浓烟四处弥漫，惊魂未定的人群望向此处。
半截失去生命的躯体躺在步道边，放大的瞳孔紧紧的盯着天空，下半截……却是被灼浪的机翼撕裂，飞出了步道，向着地面坠去。
中枢管控的值班室内，警铃大作，工作人员倒在控制台下，面色苍白，早已没了呼吸。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风声呼啸着，程乐一如既往的被唤醒。
“哦，是一场梦吧。”
深度睡眠怎么会做梦呢？啊，头好痛啊。凌乱的头发，嗓子干的快要冒烟了呢，哎，这里是哪儿？
休眠舱盖缓缓升起，但好像有什么与往常不同……
木质的天花板？老旧的LED照明？
在疑惑中支起身体，穿上拖鞋，向门口渡步而去，每一次挪动双脚，都会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垮塌一般。
“你醒了”。又是一声询问，但并非从耳中听到，这声音自心中响起，轻柔舒缓，如果每天都有人这么叫我就好了。
“我在外面，等你很久了”。
左手搭上门把手，轻轻转动，发出了风铃般转动的声音，像是在为音乐盒上发条。推不动分毫，应该是拉开的吧。
“咻”的一声，门消失了，外面的风争先恐后涌进小屋，一个趔趄，顿时后退了几步。
“欢迎来到源世界，这里是我的基地。”
“我知道你对此有很多疑问，但我希望你能认真听我接下来所说的话，这样能让你更快的了解这里”。
风顷刻止住，像一只温顺的宠物，这种反差让人错愕，仿佛这里的一切俱是活物，没有丝毫防备的带给你一个惊喜。
门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大雾，小屋外有斑斓的光芒在蠕动，将浓浓的雾气隔绝在外面。
木质台阶，拾级而下，脚下却变成了松软的纺织物，原来是一张巨大的蹦床。
视线沿着蹦床向前，在那边缘处，树木并没有出现应有的根系，也没有地面的出现。
这小屋——应该是挂在在树上的吧，转过身，抬头望向屋顶，黑色的树木向上蔓延，笔直的插入雾中，头顶化不开的雾中有光芒落下。
“你在哪里？快出来吧，不要装神弄鬼！”
面前的空气开始变形，浮现出一个透明的人影，全身被纱布缠绕着，透过那影子的依旧是无边无际的树海。
“你已经死了，所以你来到了这里，这里是源世界，世间万物皆在此生根，并由此蔓延向其它世界，当有人厌倦一种样子，就会回来，变成另一种样子，并重新开始。”
“这里是思想的世界，所有的东西都来自想象。”
面前，人影停止了渡步，举起双手示意，并指了指自己的头。
清晰的实体浮现，走到程乐面前，伸出右臂，一串植物编织的项链出现在手中，左手整理了一番枝叶，高高举起，并挂在了程乐的胸前。
“扯淡的吧，难道我是在做梦吗？”程乐想起了不久之前，诺导的电影《窃梦之间》。在家里配备了新式休眠舱之后，就能使用程序，通过弱光和声音加以诱导，进入清醒而又不会崩溃的梦境。
“不，这里并不是我们人类的‘梦’。”
“源世界是所有世界的根源，那些四处蔓延的根须源自至高维度的世界，向多如恒沙的低维世界植入并扎根。而所有的生命，都是密布在根须周围的肥沃土壤，源世界通过扎根于大千世界的土壤汲取养分。”
“每个生命，都会自发的接近源世界，这是来自本源的吸引与归附，但是你，包括你我在内，我们人类，是最容易接近源世界的物种，在每天休息之时，就会自发的做梦，思想会短暂的脱离所处时空，回游上溯，寻找通往源世界的‘门’。”
“当一个生命的旅程终了，也就是‘死亡’之时，就会被根须吸附，穿过漫长的躯干，到达遥远的彼端，源世界的最高处，被融入了无数个枝叶凝结而成的彼岸，而彼岸，则会停留在枝杈之上，等待下一个循环的到来。”
“新的循环，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当循环开始时，彼岸会重新变成浩烟如海的低维空间，无数个枝杈诞生无数三千大千世界，重新开始一切的循环”
“有一种生命没有养分，就是永生的生命，它们是脱离了源世界的一种存在，摆脱了花开花落的循环，在未知的时间汪洋中永远的漂流着。”
“这里不只有人类，在遥远的另一个枝丫上，据说，还有其它生命的出现。”
“我们皆成为了变数，在脱离根须的途中，没有踏过终点，也没有被容入彼岸，因为受到了循环的排斥，是一切养分中的异数，在这里，有着摆脱彼岸花开，摆脱循环的传说。”
“这里比曾经的世界更有趣，不是么。”
那个自称为“迟牧云”的生命，浑身缠满的绷带逐渐脱落，向四周散去。
程乐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原来，曾经让我们甘之若饴的美妙生活，其实只是一场永无休止的循环，每个人走过漫长的生命旅程，在现在看来，只是一场短暂的梦罢了。
面前，在那层层绷带脱落之下，露出了一个男孩，长相平平，就是那种丢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类型，身着白色的长袖衬衫，皱巴巴的灰色长裤，留着一头长发，用发束扎在身后。
但这都不是重点。
他的心脏居然裸露在外面！胸前的衬衫被撕裂，一块跳动着的心脏出现在眼前。
这……又是怎么回事？
“咳咳。”
“抱歉，这是我选择的样子，你会讨厌吗？”
“这里是自由的，你能想象到的一切都会变成现实，但会被源世界的基本定律所排斥，所以，我建议你亲自试一试，这样你就会明白的。”
程乐一时语塞，还没有消化完所有的信息，一切的到来都显得如此突然，让人措手不及，大脑在飞速的运转。
源世界、自由、想到的一切都会变成现实、那我不就能回家了吗？
“不！我要回家！”
程乐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闭上眼睛，想着家里的一切。
——分割线斩切——
时间开始了，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又做了一场长长的梦，休眠舱的舱盖缓缓升起，程乐迷茫的看着一切，穿上拖鞋，打着哈欠，准备去上学。
“真是场奇怪的梦耶，风景很美，可以记录下来的。”，小口的喝着杯中热水，蠕动的食道将温热的液体推进胃中。
“我去，八点二十六了，要迟到了喂！”
拖鞋升起了鞋帮，紧紧的包裹住双脚，程乐夺门而出。
关州中心大街的步道依旧在不紧不慢的向前滑行着，人们各自伸出双手，对着空中指指点点，享受着属于自己的精彩，“好无聊啊。”程乐打开了全息镜，查看着今天的新信息，
“中枢电脑进化指数再创新高，神经系统逐渐完善，城市效率综合指数上涨三个百分点。”
“重工业搬迁计划完工，重型工业产业尽数扎根火星，‘留下一个纯洁无暇的美丽太空’，Cortex公司”
“灵动，仿佛白驹过隙，新款阿喀琉斯“白驹”私人客机，最大爬升高度六万七千米，专业竞赛的不二之选。”
一条条的新信息会聚在一起，如瀑布般轰击在视网膜上，每天都在接受着众多的信息，并依次来判断未来的社会走向。
“唉？那是谁？”
透过全息镜的重重文字图片，目光穿过了人群，定格在一个身影身上。
“撞衫了？这么巧？”
程乐心中一惊，向前跑去，伸出手拍向那人的后背，想转过头来，一看究竟。
右手竟抓了个空，顺着整条胳膊塞进了那人的身体。“这？难道又是场梦吗……”
看着眼前的自己，做着似曾相识的事情，却和回忆开始重合……
如果这是场梦，那为什么我的终端还可以连接网路？全息镜上，令人眼花缭乱的所有数据，都是即时生成，那我应该可以给自己发消息的吧！
“快跑！快离开这里！”红色加粗，立刻发送！
挥手关掉显示，当机立断，跑向了“记忆中”那条因为交通事故将“自己”撞死的事发地点。
一个跨步，跳上了步道中央的货台，打开了全息镜的望远模式，右手的食指与拇指交叉滑动，调整着放大倍数，将焦距牢牢锁定在目标区域。透过合成树脂镜片，远远的就看到了目标机群，亮红色抛光外壳，装备了等离子发动机的灼浪，非常拉风的甩着长长的尾焰，在灰色的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
“那是什么！”程乐心中一惊。就在编队旁边，楼宇林立的商业区，就在那几栋直插天际的高楼之间，竟然走出了一个巨人！迈开大步，向着机群走来……
巨人，存在于遥远神话传说中的巨人，竟然就在眼前。已经有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程乐定了定神，深呼吸，继续观察着发生的一切。
这巨人身披灰布斗篷，头顶钢铁头盔，左手握着一柄长矛，除此之外，身上却找不到其它明显特征。
巨人接近了车流，停下脚步，高高的举起了手中长矛，以开山之势，猛的向车队砸来。
那辆灼浪时快时慢，还沉浸在装逼的快感中，浑然不觉危险的来临。
“啊——！”一声高亢尖叫传来，生生撕破了眼前的画面，这架灼浪，像个橄榄球般被击飞，失控的发动机咆哮着，将残骸推向了步道，那个“程乐”缓缓抬起头，视觉信息仍未通过反射弧作用于肢体，刹那间，就被爆炸火光所淹没，一切都结束了。
“这……这样就结束了吗？我也死了吗？为什么我还活着？我现在真的活着吗？”
一连串的疑问从心底涌起，谜底更加的扑朔迷离，这一切已经颠覆了太多，太多曾经的认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