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离城风云
此时的李三丰也不好过。他蜷缩在茶馆二楼自己的小阁楼房间里,坐在地上发抖。
不久前他满怀心事回家后,话也没怎么和他爸说就躲进了房间里。后来听见楼下李逸仙和邻居们——也就是小虎、小鱼和小牛爸妈们——在讨论什么,隐约听到了“通宵夜灯”、“搜查盘问”。
他本来今日就被溪边发生的事吓得不轻,现在听到这些东西,更是感觉自己就算不是那要抓捕的盘问目标,也一定是跟这件要盘问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小虎他爸虎三斧是一个屠夫,他嗓门特大,平时说话就像吼。李三丰听他吼道:“这帮警督真不是东西,硬闯我家来说要搜,我拦都拦不住,真是欺人太甚!”
他妻子吴氏嗔道:“说话轻点,万一给他们听到怎么办。”
虎三斧怒道:“听到就听到,还能扒了我的皮不成?”
这虎三斧是何许人也?每日正午在离城集市摆摊,日落收摊,先不论所卖之肉是否掺假渗水,反正你只要去质疑他的肉有问题,就会被他打。
之前发生过一件事情,让他在离城大有名气。
那一日有一饲养鸟禽的外地人路经离城,走过他的肉铺,问虎三斧买一两猪肉以喂鸟。岂知那鸟吃了之后,没过多久就昏过去,不知死活。这外地人火冒三丈地赶回去质问虎三斧,说他卖的是脏肉。集市里的人听见吵闹声,都聚了过来看好戏。
虎三斧冷笑一声也不辩解,用手接过来那只鸟,捧在手中正反检查了一下。忽然他右手握起刀,左手把它往空中一抛。就在这外地人大惊失色之时,虎三斧挥出一刀,一片羽毛缓缓飘落,只听一声啼叫声,那只鸟居然“死而复生”了。这外地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居然没有一点喜悦之情。
原来他本是一个驯兽师,突然一日发现自己训练多日的鸟闭气而亡了,他本想就此埋葬,不料这只鸟在入土前死而复生,宛若无事。后来他慢慢发掘出控制这只鸟装死的本领,行走江湖浪迹行骗,又怎知今日会莫名在一座乡城的肉铺上栽了一个大跟头。
自此虎三斧声名大噪,成为轰动离城一时的大屠夫,生意自然也是财源滚滚地做起来。他的妻子吴氏是离城本地人,看见丈夫如此争气,自己也安心持家,成天乐呵着照顾养育小虎。
相比之下那吴氏的表哥,也就是小鱼她的爸爸,鱼泗就没这么好运了。
鱼泗是离城人幼年就背井离乡,后来带着个不明来路的女人回来匆匆讨了作老婆,她也不和乡里人通姓名,就唤作鱼夫人。
但那鱼夫人可是个厉害人物,学那“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来个“新娘嫁人一把抓”,亲自接管下了鱼泗祖传的鱼摊,做起了管家婆,反让那鱼泗去打下手,干杂活,甚至是带小孩。
鱼泗性格软弱得很,对他夫人百依百顺,从不抬杠、反对她提出的意见。别说离城老乡们看不起他,连小鱼都对她爹颇有不敬。她常说,大鱼吃小鱼,她妈管她爹。
那鱼夫人胸怀大志,决意将鱼摊生意做大做强,比下她小姑子一家人的肉铺。其实这一志向大可不必立,也毫无意义——偌大的离城也就这一家鱼摊,没有竞争对手;所卖之鱼来源固定,并无办法于长江之畔运来东海之鱼;而离城人口也基本固定,没有人来也没有人去,消费需求摆在那里了,哪里来得更多生意做?
却听鱼夫人坐茶馆一楼道:“我也觉得这帮警督真恶劣。你说今晚这样一闹,明天还做得成生意吗?”
鱼泗虽然觉得警督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但既然夫人这么说了,他只能点头。
小牛他爹牛状元说:“警督一来,别说是今明两天了,讲不好以后都没安宁日子过。”
这牛状元家世代为官。他祖上自明朝就是读书人,上上下下几辈人参加过的科举考试次数总计都有不下百次。当然,无一例外地落榜,不然小牛也不会出生在这穷乡僻壤的离城了。
清军入关后,还只是一个村庄的“离村”,做了最低限度的防御措施——修建了城墙。而当时提出了这个建议并且带领村人建墙的牛家人,就成了城主。
现在的牛城主有个不孝儿子,那就是牛状元,取这名字自然是希望他承载家族振兴之目标,入仕为官。
岂料牛状元此儿不孝之极,刚出生抓阄之时,城主在他面前放了白纸、毛笔、墨水、印章、还有一大堆古籍,总之就是逼他走上状元之路。牛状元抓起笔杆就是乱挥舞,城主当时很欣慰,以为是吉兆。
谁知长大后他仍是在乱挥舞,只不过挥舞的是刀剑枪棍。他顶不爱读书,顶爱习武,城主被他气得吐血,严加管教后的结果仍是目不识丁,却武艺超群。
城主给他安排的媒约之言亦不听从,偏去娶了别家女子。但此女子薄命,竟然产下小牛之后就去世了。
因此牛状元现状是鳏夫一名,靠教武度日,他有发小好友鱼泗,还有半路结识的好友虎三斧,以及当年奄奄一息流落异乡蒙他照顾的好友李逸仙,离城里的好邻居们就大致如此了。
众人在茶馆里闲聊了好久也没什么结果,就散了。
李逸仙目送他们离去后,黑着脸上楼,看见李三丰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问道:“你是不是又闯什么大祸了?”
李三丰不答,李逸仙走过去搭了搭他的脉,“哼”了一声,道:“是不是又打架了?”李三丰点点头。
“和谁打的?”“两......一个大人,不认识的。”“到底是两个还是一个?”“两个。其中一个动手打的我。”“你认识他们吗?”李三丰摇了摇头。
李逸仙长叹一口气,问道:“他们是不是穿着青色衣服,而且都别着枪的?”
李三丰惊道:“原来老爹你都知道了。”
“打了你就走了?你还见过别人吗?”
李三丰脑海里冒出那落魄男人的身影,把下一句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嘴上只说出了:“没。之后我马上就回来啦。”
“那时是什么时候?”
“我和伙伴们捉迷藏的时候。”
“你见到那两个警督往什么方向去的?”
李三丰明知那两个警督昏迷在地上,并没有什么去处,但这时说了实话岂不是表明前面都是假的了吗?更何况他对那个落魄男人不知不觉产生了崇拜,所以他下定决心遵守那个约定。
李三丰说道:“他们往我们城里来的!”
李逸仙自言自语道:“躲得过初一,终究还是躲不过十五。”
他脸色苍白了好多。一会儿,慢慢站起来,发觉自己的腿已经有点发软了,手也没了力气,拳头都握不紧了。他下楼了约五分钟,把日间做生意时穿的那身衣服换下,穿上了一件大黑袍,上楼对李三丰说:“儿子,你管你睡吧。我得要出去一次,在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要离开家,也千万不要答应外面的人,有人敲门也随它去吧。”
李三丰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感,道:“不,你不要出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那些警督明天就会走啦,只是借宿我们离城一晚。”李逸仙小心翼翼地合起了房间的门,把茶馆里掌着的灯熄掉,走着猫步出去,心里还兀自扑通扑通地乱跳。
怎么可能会没有事?现在整个离城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一件大事,弄得每家每户鸡犬不宁——离城死了两个警督!
虽然大家都推测定是那逃犯干的,但有时候知道凶手是谁比不知道更可怕!何况那逃犯已经明确在离城附近了,说不定就在城里。
每条街上都有一两个警督在巡逻,再加上家家都点着灯,平日里的大道亮堂得很,李逸仙只能挑那种幽暗的小路走。
耳听得旁边一家人的当家男人喊道:“不要再进来了!你们讲不讲道理?”
一个声音这么说道:“现在出了命案,是紧急状况知道吗?我们是来保护你们的。”显然说话的是一名警督。
“既然是保护我们,为什么要搜我家?”
“那名逃犯行踪诡异的很,难保他没有躲藏在你们乡民的家里。”警督道。
“他在我家我怎么会不知?而且你们搜床柜也就算了,搜其他地方是什么意思?喂!喂!”
李逸仙叹了口气,虎三斧家之前也遇上了这种事,难怪他会气得大骂警督。想是警督还未搜到茶馆,再加上之前出门时熄了灯,一定会认为茶馆里没有住着人。今夜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熬过去吧,等到了明天再说。
李逸仙正这么想着,背后突然被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