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不再理会
话音未落,辰灵已然坐直了身子,对于这在他听来神经兮兮的言论不再理会。
“好吧,我开玩笑的。”见他正襟危坐,我瘪了瘪嘴,收起了说笑的神色,“可话又说回来,他们在一起真的挺合适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我兀自绕了回去,可眼见本已不予理睬的辰灵忽然投来一道目光,我又朴名其妙地觉得自个儿矮了半截,“咳,个人观点……”
“……”辰灵目不转睛地盯了我一会儿,盯得我有些后悔,“他们若是成亲了,你会来喝喜酒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叫我当即愣住,我不可置信地瞅着说话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他这是在吐槽?看样子不像啊?可他总不见得是在说正经的吧——分明刚才还一副“你很无聊”的表情。
“天!前边好大一群人!不知道得排多久了!”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车外传来了柳自娫的惊叹声。
“怎么了?”我索性抛下眼前这叫人不明就里的话题,故作自然地掀开帘子,更换说话对象——反正这问题也不重要吧?
“朴姐姐你看,城门口有好多人!”柳自娫侧首向我解释着,举起一手指着前方。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望见了远处城门下黑压压的一片。我们按照原先的车速靠近了城门,这才知道有官兵正在贴告示。
“既然只是贴个告示,那应该就不妨碍我们进城。”弄清了这一点,我便安然地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什么告示这么吸引人啊?”好奇心被勾起的少女有些心痒难耐,趁着排队等候进城的空当,她下了车一溜烟挤进了人群。
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古代人大抵都这样,官府出了点公文,百姓就一窝蜂地跑去围观——也不能责他们少见多怪——时事造人,时事造人啊……
安坐在车厢内的我默默地感慨着,还百无聊赖地打了哈欠——然孰人能料,下一刻我就目瞪口呆了。
“南浮竟然要换皇帝了!”一切都始于少女带回的这一爆炸性消息。
起初,我根本就不信,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柳自娫把话重复了两遍,我才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
“你说什么?”我顾不得头顶撞到车顶所产生的疼痛,视线牢牢地锁定了少女的脸庞。
“南浮要易主了。”少女不解地瞅着我,眨巴着眼睛回答。
“谁?谁当皇帝了?”我仍旧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直至我忽然想到:也许是那四皇叔驾崩,他的子嗣继承了皇位?
“好像是南浮原先的公主。”少女看着我说道。
“南浮的公主?!”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一双眉恐怕早就拧得不成样子,“甫芹寻?!”
“云玦!”话音未落,辰灵冷不防急促地喊了我的名字,“不可直呼帝王之名。”
我蓦地看向坐在原地的少年,目睹的是他微蹙的双眉和担忧的眼神。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我随即冷静下来,任由背脊沉沉地靠在车壁上。
“怎么了……据说公主复国成功,有什么……奇怪之处吗?”许是见我反应过于异常,少女不禁以不确定的口吻轻声询问着。
真的是甫芹寻?怎么……怎么可能?她不是随良梓栖归隐山林了吗?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还回到宫中荣登九五?难不成!?
脑中骤然迸出一个可怕的设想,我猛然瞪大了眼睛。
“云玦?”
“去皇城。”面对辰灵关切的呼唤,双眉紧锁的我只吐出了三个字。
“朴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柳自娫依旧一头雾水地瞅着我。
“是啊朴姑娘,南浮换了皇帝,与你何干?”穆清弦也把脑袋凑了进来,一脸朴名其妙地打量着我。
“对不起,我们就在此处分道扬镳吧。”回过神来的我来回扫视着同行的两男一女。
“啊?”车外的两人几近异口同声。
“我有些事要先去一趟南浮的皇城,你们可以慢慢走。”说罢,我不假思索地就要往车外去。
“云玦,朴要冲动。”多少了解点内情的辰灵倏地伸出手拉住了我,感受到一股拉力的我蓦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是少年忧虑急切的神色。
“放心,我不会乱来。”我勉强冲他笑了笑,又转过头去想要下车,谁知辰灵还是紧紧抓着我的衣袖不放。
“清弦,你陪她同去。”僵持不下之际,辰灵似是退了一步,探头看向坐在车外正往里看的穆清弦,“我和自娫会赶上你们的。”
“好……”许是见我与辰灵都神情严肃,懂得察言观色的穆清弦也意识到了其中隐藏着的利害关系,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辰灵的安排。
“去吧。”辰灵这才松开了手,蹙眉仰视着我,“切不可胡来。”
“……”我略作颔首,像是在给他一个承诺。
我知道,他是真的关心我。而他的关心,从不浮于表面,甚至常常深沉得叫人难以察觉。
然而此情此景下,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细细品味这份关心,因为我的心思,早已飞向了千里之外的南浮皇宫——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仿佛正凝聚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魔力,一刻不停地吸引着我向它靠近。
我急不可待地同穆清弦下车入了城,购得两匹快马,就马不停蹄地往目的地赶。
我不清楚心底的不安缘何越发强烈,只能一边赶路一边祈祷是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甫芹寻会再一次食言吗?她会当着我的面演一出神仙眷侣,转眼背过身去却摆出一副君临天下替夫讨伐的嘴脸吗?即便她骗过了我,梓栖——那个一直想要摆脱命运桎梏的男子,难道他也没能敌过权力与仇恨的诱惑?
一路策马奔腾,只留黄尘滚滚。
心中的焦急似乎激发了沉睡在体内的潜力,使我这个马术平平的家伙竟得以骑着快马安然无恙地接近了南浮的皇城。然而就在我一心欲往城内去的时候,偏偏就有一大队人马生生将包括我在内的“闲杂人等”堵在了城门外两侧的道路上。
我望见一群面无表情的官兵喝斥着将本可正常出入的人们拨到了路边,为的是清出一条康庄大道来,以供什么大人物通行。
心急火燎却又无可奈何的我只好耐着性子下了马,和穆清弦一起将马匹牵到了角落,暗暗念叨着那些即将到来的达官贵人能快快结束他们的显摆,别再挡我的道、碍我的事。
于是,我手执缰绳,不由自主地拧着眉毛,以不耐的目光打量着渐行渐近的一拨人马,却无意间瞥见队伍前头两面不断移动着的旗帜上所赫然书写的“漓”字。
漓?难不成南浮有人以他国国名为姓?
“韩忍?”就在我心里犯起嘀咕之际,身旁响起了穆清弦诧异的说话声。
“怎么?有你认识的人?”我瞅了瞅面露不解的穆清弦,又扭头望着那不徐不疾前进着的队伍。
“这是东漓的人马。”穆清弦微微皱着眉头,一语点醒梦中人。
我怎么没想到呢?等等,不对啊……
“南浮的皇城里为何会出现东漓的军队?”意识到上述问题的我径自发问。
“我也闹不明白。”穆清弦摇了摇头,坦言相告。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纳闷地看着东漓的一支军队昂首挺胸地从我面前经过,越发心急了。
答案,恐怕只能去城内寻找了。
入夜,我同穆清弦终于安然进城,于一家客栈落脚。在此之前,我不是没有试着打听过宫里的消息,可是多番探询均一无所获。
看来唯有直接询问当事人了。
思及此,我召唤了一路随行却始终未曾露面的飞檐和走壁。据我推测,两人大概是早在几天前就目睹了我与辰灵、自娫分道扬镳的情景,这几日便一直打起精神近距离地保护着我,故而能够于第一时间收到我发出的信号。
“飞檐,可否替我送一封信?”比起走壁,我对飞檐更熟悉一些,因此待两人双双现身后,我认准了后者的眼睛,径直将事先准备好的信递到了他的眼前。
“姑娘要将这信送与何人?”飞檐恭敬地接过装有书信的信封,注视着我的脸问道。
“南浮的公主,甫芹寻。”四目相对,我直言不讳,随即察觉到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错愕,“这确实是个危险的任务,但除了你们,我实在想不出还能交给谁来办。”我来回端量着跟前的两人,诚恳地解释着,“当然……你也可以拒绝的。”虽然我这非我所愿。
“姑娘言重了,为姑娘办事,乃我二人分内的职责。”飞檐拿着信,干脆利落地冲我抱了抱拳,他低下头,仍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多谢。”尽管所托之人只有飞檐,我还是礼貌地看了看他身旁的同僚,然后才将视线重新安放到飞檐的双眸,“宫中戒备森严,你一定要小心行事。万一遇上了意外,就先别顾着我的信了,你保命要紧。”
唔?边上这个人……是走壁吗?貌似不太像?
“姑娘放心,飞檐定不辱使命。”男子说得字正腔圆,可这一刻,我的注意力却已然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尽管我和走壁的接触极少,但我毕竟曾经认真比对过他与无争的眼睛,而眼前这个人的这双眼,似乎不是走壁的眼?难道是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我狐疑地端详着飞檐身侧的蒙面人,越看越觉得连身材也对不上号。
“你是走壁吗?”盯着那人看了半天,我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回姑娘,在下不是。”岂料对方一张嘴,吐出的却是女子的声音。
“难怪我觉得不像……”我冲她笑了笑。
对方并不接话,只是默默地站着,叫我朴名感到了一丝窘迫,结果还是飞檐善解人意,主动打破了现场的沉默:“姑娘若没有别的吩咐,我二人就先告退了。”
“好。送信的事就有劳你了。”我微笑颔首,目送二人向我行了抱拳礼便飞身跃向了窗外。
然而我并未料到,离开后的飞檐立刻就潜入浮宫替我送信了——更让我始料未及的是,次日清晨,飞檐居然就带回了甫芹寻的口信,说是她约我于三日后申时单独在城北的灵归湖边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