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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苟活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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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起火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我从没有像防别人那样防着她,可是偏偏……她却出卖了我。

出卖?

我心下失笑。

“是啊,背主弃义之人……没有资格苟活于世。”俯视着她匍匐不起的身子,我掷地有声地说着,“可是,你的主子从来就不是朕,所以,你自始至终都效忠于你的主上,甚至不惜……为他奉上性命。”我故意顿了顿,为的是给对方消化的时间,“你说,朕为什么要治你的罪呢?”

她一语不发地听着,虽是保持着叩拜的姿势,但身子却是在聆听的中途微微一动。

我也不期待她的应答,而是兀自幽幽道:“要治,也该是治你身后的人。”

话音刚落,我就看见她的身体明显地动了动,似乎是情不自禁地想要直起身来与我对视,但终是被理智强行压下了。

“朕今天令你跪在这里,便是已经确信了你的幕后主使。”

我一边笃定地道出上述事实,一边暗自观察着她细微的变化。我深知,她既然已经选择了牺牲自己来保护她背后的人,那么即使是严刑拷打,恐怕也无法让她说出半句对温故离不利的言辞来。

何况,我知道自己是见不得那血腥残酷的场面的。

诚然,尽管亲眼目睹了出秀帮着温故离对付我的证据,我还是没法狠下心来对她施以酷刑。

因此,我只能试着同她打心理战了。

“你要以死相护,无妨,朕自然会有办法……叫他付出代价!”

然而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我并没有预想到,听罢此言的出秀竟是蓦地抬起头来。

而她紧随其后的一番话,更是叫我始料未及。

“皇上!通风报信,是奴婢一手策划、一厢情愿的,与……与旁人没有干系!”

这突如其来的陈述令我为之一愣,可回过神后,我随即哑然失笑道:“你当朕是三岁孩童吗?这么好骗?”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求皇上明察!”说罢,出秀立刻俯身磕了个响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呵……”她拼死维护主谋的样子刺入眼帘,让我忽有一种啼笑皆非之感。

“皇上!此事确实是奴婢一人所为,并非受到旁人指使!”许是见我不以为然,她稍稍抬了抬身子,毅然决然地重申着。

“无稽之谈!”看着她一心只把所有的罪过往自个儿身上揽,甚至都开始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我不由得怒从中来,当即怒目圆睁高声呵斥,“你倒是告诉朕,他跟你非亲非故,你凭什么要堵上自己的安危,去做一件在他看来根本就无所谓的事?!”

“奴婢……奴婢……”她两次欲言又止,就好像陷入了天人交战一般。

“无话可说了?”我即刻反唇相讥,终于按捺不住积聚至今的怒意和恨意,“出秀,朕待你不薄啊!你我虽为主仆,可是朕什么时候把你当奴才使唤了?朕到底是哪里对不住你了?又是哪里对不起那个姓温的了?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朕?!为什么!”

不知不觉中,我已变得怒不可遏。出秀的身子在我的声声质问中不住地颤抖着,但她整个人却仍是执拗地匍匐在地,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抬起头来看着朕!”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我忍不住扬声命令道。

她听了这话,缓缓地支起身体,咬着唇凝眸于我。

我这才发现,那张清丽的容颜已是泪流满面。

心须臾一软,但终究敌不过排山倒海的负面情绪。

是以,我怒目而视,她泪眼相对。

直到她突然睁大了眼睛,像是尽全力要把我看清,然后,她艰难地动了动唇,哽咽着开了口:“奴婢自知愧对皇上……唯有……以死谢罪!”

话音刚落,她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撞向了不远处的一根柱子上——这令我登时大惊失色,心脏都跟着停跳了一拍。我慌忙站起身来冲向女子,意图加以阻拦,却在半路上听闻了“咚”的一记闷响。

我心下一沉,知道坏事了。

赶紧一阵风似的来到她的跟前,我也顾不得有罪没罪的问题,急急蹲下身去将她扶起:“出秀!出秀!”

我一边焦急地呼唤着,一边迅速翻过她的身子——额头那鲜红的血液赫然眼前,叫我顿觉不寒而栗。

我要的不是这个结果……不是这个结果啊!

“出秀!出秀!醒醒!”心慌意乱之下,我腾出一只手轻轻拍打起她的侧脸,却不见她有任何反应,“来人!来人啊——快来人!”

火烧眉毛之际,我姑且将她那可恨的所作所为放到一边,朗声唤来了其他宫人,并命其火速前往太医院宣召太医。约朴两盏茶的工夫后,太医总算是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他察看了出秀前额的外伤,又凝神替她把了脉,恭敬地向我表示:此女虽伤得有些重,但并无性命之忧。

获悉这一诊断结果,我悬着的心方得以落地为安。

冷静下来以后,我望着软榻上女子不省人事的样子,一声叹息在心底徐徐蔓延。

温故离啊温故离,你究竟是施了什么妖法?让这样一个年华大好的女子不惜为你舍命?

静静地坐在床榻边,我遥望窗外浓浓夜色,久久无法释怀。

第二天巳时,昏迷了整整一夜的出秀醒了。意识到自己正躺在皇帝御用的软榻上,神智骤然清明的她挣扎着欲从榻上起身,被刚好前去探望的我使劲按下了。

“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准乱动,更别妄想轻生。”我目不斜视地瞅着她,面色不霁似昨夜,“不要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

女子抿紧了双唇,纹丝不动地与我对视,那苍白不堪的脸色和盈盈带水的眸子,衬得她虚弱却又固执。

一阵钝痛划过心尖,我不由自主地敛起了眉毛。

我想起了夜深人静时她柔声劝我早些歇息的话语,想起了寒冬腊月里她及时为我奉上热茶又添上炭火的情景,想起了雨雪风霜中她小心替我打伞而常常自己湿了大半边衣裳的过往……

难道这种种言行,都是她为了令我放下心防而使出的演技吗?

天知道我有多不愿相信。

一个被你默认为可靠可信的身边人,有朝一日却被证实是蛰伏在你周围的细作——试问此等打击,谁能坦然接受?

当我将上述真实的想法化作语气沉痛的言语,换来的是出秀蓦然发红的眼眶。

“朕与程相夜以继日地研究、商讨,每天睡不满两个时辰,有时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这些你不是没有看到。但是就因为你泄露了计划,导致我们辛辛苦苦做成的提案如今严重受阻、进退两难。”回忆起两个多月以来的辛劳付出,我不禁深感痛心疾首,“呵……可是偏偏事到如今了,朕还是相信你良知未泯、仁心仍在……”我咧嘴失笑,笑自己不够心狠,亦笑她不够手辣,“所以朕要问问你,就算你不替朕考虑,也该为天下苍生想想吧?你知不知道,朕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劳民伤财,是灾难频发区的百姓们……他们真的很需要那些防灾减灾的措施!”

出秀仍是缄默不语地听着,但一双眼已然泛出晶莹的泪花。

“朕就不明白了,那个温故离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了他辜负朕的信任,罔顾黎民百姓,还不惜奉上自己的性命?”我一脸怨怼地诘问着,那口吻听着有些诡异——颇似一场三角恋中的失意者生出了嫉妒,又像是父母规劝儿女放弃迷恋着的心上人,“你就没有想过,你要是就这么死了,生你养你的双亲该是何等的悲痛?”

一连串的责问终究是让徘徊在女子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出秀咬紧了嘴唇,似乎是在竭力压抑着口中的呜咽声。

这隐忍又痛苦的表情,不像是装的。

因此我断定,她是真的难受——而我,尚有可能挽回她的心。

“你这样做,究竟给谁带去了好处?是你的家人?是南浮的百姓?还是你自己?!”是以,我趁热打铁,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是,都不是!是那个压根就没把你放在心上的温故离!”我双眉紧锁,抑扬顿挫地说着,并如愿捕捉到对方脸上那昙花一现的动容,“他温故离又是什么人?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觉得以他的为人和手段,当他达到目的之后,还会把你留下!?”

话音刚落,女子带泪的容颜忽而神色一凛。

朴非我的一席话总算是给她提了醒,令她茅塞顿开?

我狐疑地打量着出秀的脸,因为我总觉得这复杂的神情似乎不是醍醐灌顶后的顿悟抑或心悸。

就在我猜疑、纳闷之际,她冷不防支起身子,仿佛强忍着疼痛一般,蓦地翻身下床,跌跪在我的面前。

“你做什么?!”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吃惊过后登时心生不满,“朕说过不让你起身的。”

“奴……奴婢斗胆,求皇上听奴婢一言。”她微低着头,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以至于顾不上我渐冷的语气。

“有话躺着说。”我皱着眉头,差点就要伸手去扶了。

“奴婢不敢,因为奴婢接下来想说的话……”她咬了咬唇,却是一脸毅然决然,“恐将以下犯上。”

“知道‘以下犯上’你还敢说?”我双眸眯起,面色骤寒。

“因为在奴婢心里,皇上和以往所有的主子都不一样。”

这话什么意思?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正如皇上先前所言,皇上与奴婢虽为主仆,但皇上从来不把奴婢当下人使唤,也从来不把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们当奴才来看,这是奴婢等人……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我一直是把你们当做平等的人来对待。

“正因如此,奴婢才胆敢以此戴罪之身……在皇上面前进言。”她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一席话听上去并无虚假做作之感。

“说。”我俯视着她,定神准许道。

“谢皇上隆恩。”她俯身叩拜,又徐徐直起上身,“温丞相……并非皇上所想的那样。”

此言一出,四周气氛骤然凝固。

未尝想到她百般铺垫居然是为说出这样的话,我先是不由一愣,紧随其后的便是猝然升腾的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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