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八章 月光城堡
族长之戒在勒法夫瑞大小姐手里的消息,不知怎么的就流传了出去最新章节。
张雅薇回到巴黎之后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她带着保镖只身去的中东,一年时间便啃下了勒法夫瑞和汉密尔顿数十年没有啃下的硬骨头;因伤回到巴黎后,将依凡尼打理得风生水起,又在内鬼通外敌的情况下谈下优质宝石矿的独家代理权,解决了依凡尼一直以来过于依赖家族财团的危机;最后,还成功掳获了米尔斯·汉密尔顿的心。
这个流言如果是在三年前传出来的,大家约莫还要嗤之以鼻一番,可现在,大小姐回到巴黎三年之后的现在……
毕竟她的父亲是凡赛,而她也的确表现出了与她的血统相符的天赋。
家族内部蠢蠢欲动,如果不是宥于她和米尔斯·汉密尔顿的婚约,恐怕早已有了动作。
因为这个传言,已届中年的莱伊硬生生砸碎了一座公元前四世纪的白色大理石希腊雕像。
“父亲。”奥斯顿皱着眉头,“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放心。”莱伊恨声道,“克劳伦斯已经毁了,能蹦达的,也就剩下她了。”
奥斯顿唇角微撇,语气带着一丝不屑,“克劳伦斯的确是毁了——可是您不要忘了,他不是毁在我们的手里。”
莱伊微微静默,“你害怕了,儿子?”
“害怕?”奥斯顿笑哼了一声,起身走向门口,“父亲,如果我早出生几年,您觉得克劳伦斯和她,还能对我构成威胁吗?”
门被重重地甩上。
莱伊一个人站在原地,怔仲了一小会,当他想起往事,心脏却蓦地沉向地狱。
凡赛……他的哥哥,可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指定为家族继承人了,那一年……他们好像才九岁。
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座驾停在凯茵俱乐部的后门。
在随扈的簇拥下,戴着墨镜的米尔斯下了车后只稍作停留,便走进了俱乐部里。侍者领着他来到一间包厢的门前,门被推开的瞬间,米尔斯看见早已坐在桌边等候的莱伊正在站起。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在勒克莱尔俱乐部之外的地方会面,却是第一次,莱伊在私下的无人场合,对米尔斯的新身份表现出了应当有的足够尊重。
米尔斯随手解下外套扔给随扈,一个人走进了包厢。
“你也听说了?”
“什么?”
米尔斯微笑着低下头,眼角的笑意很是意味深长,“莱伊,从前,你绝不会如此恭敬地迎接我。”
莱伊握着酒杯的手骤然一紧,但他只震怒了一瞬,便反应了过来,“你早就知道了?”
米尔斯没有回答。但有的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什么时候?”
“很久……很久以前。”
莱伊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顿,琥珀色酒液一下子从杯中泼洒出大半。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就是凡赛的女儿。”米尔斯笑道,“可见,有些事情,果然是注定的。”
“这就是你要娶她的原因?”莱伊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下水来,“你真正想要的,是勒法夫瑞!”
米尔斯笑而不答。
“你就不怕……”
米尔斯缓缓抬眸,眼底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莱伊,我很感谢你曾经的帮助,但是如果你想要以那些往事来威胁我的话,恐怕你自己……会先死在老爷子的手里。”
“是吗?”莱伊十指相对,一阵低沉的笑声从喉间逸出,“米尔斯,老爷子不是非把她嫁给你不可的——伊斯托弗早就有意为自己的儿子求娶mademoiselle了,如果我不再站在你这边,你觉得……你还有几分胜算?”
米尔斯不为所动,“她可不是老爷子手里的傀儡。”
莱伊讶然地挑了挑眉,“原来你也知道?”他笑意盈盈地续道,“那么,你又知不知道,她根本不是‘自愿’回到巴黎的?”
当流言甚嚣尘上,所有人方寸大乱时,女主角却离开了风暴的中心。
“拉斯维加斯?”刚刚结束凯茵俱乐部的密谈,米尔斯便开始追问手下张雅薇的行程,“她去那里做什么?”
“好像……是去见一个以前的朋友。”
以前的朋友?米尔斯沉默良久,生平第一次对自己所向披靡的魅力产生了怀疑,“谁?”
手下递过来一叠远距镜头摄下的照片,上面的人影很模糊,依稀可辨。
黎宸并没有跟着张雅薇回到巴黎。
他回到了拉斯维加斯,辞去了音乐团的工作,拿着从游轮上的那群公子哥儿们手里赢来的钱做了本金,当起了专业赌徒——对于那颗智商180、精通高等数学的大脑来说,赌博其实就是一道稍微高深了一点的数学题。更何况,从小的养尊处优生活和将近一年的流浪生活教会了他如何伪装。
黎宸成了拉斯维加斯的地下赌王,孤身混迹于各个赌场。
助理见米尔斯盯着照片的表情有些阴沉,忍不住解释道,“mademoiselle身边的防卫很森严,这是我们能拍到的最清晰的照片了。”
米尔斯微微颌首表示了解,猛然间觉得不对。
“她身边的防卫……很森严?”
张雅薇回到巴黎后,径直去了梅格瑞斯大厦。
严少渊捧着一叠文件挤走了进来,把她从沉思里唤了出来,“我不是已经授权你全权处理了吗?”
严少渊抬了抬下巴示意,“楼上的,他们不认我的签名,只认你的。”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签字笔。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算是……”她微微沉吟,笑道,“有意外的收获?”
“sanny一直在问我你什么时候能回来TXT下载。”
“她有事找我?”
严少渊收走最后一份文件,留下一个包装精美的狭长纸盒,“她没说。昨晚她飞瑞士之前,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哦,对了。”严少渊在阖上门扉前笑道,“平安夜快乐。”
她讶然抬眸,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消失在门扉后的背影。
狭长的纸盒安静的躺在她的办公桌上。
她看着日历叹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开始拆礼物——连雨馨的礼物,一向是没有什么新意的,看这纸盒的大小,不是珠宝,就是香水。
然而纸盒的里面,躺着一支将放未放的粉色玫瑰。
枝桠上带着未褪的青绿,花瓣上有露珠在滚动,一条紫色缎带缠绕着花枝,在花蕾的下方打成了结,旁边缀着两个小小的精致铃铛。
笑意一点点爬上她的脸颊。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送她这样的粉色玫瑰。
天色未暗,雪花已纷纷扬扬地飘落。
刚刚和老爷子共进完晚餐,张雅薇用一袭华贵浅灰色皮草裹住全身的热气,推开门踏上积着薄雪的露天阳台,冰凉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化成水珠,带来一丝沁凉寒意。
巴黎的第一场雪。
“米尔斯先生来了。”
她恍若未闻。
有个人踩着薄薄的积雪在向她靠近,发出“咔吱咔吱”的脚步声,默默地停在她身后许久,才低笑着问她,“你在看什么?”
她缓缓回转身。
米尔斯披着件防雪斗篷,手执马鞭,含笑凝望着她,说话时嘴里跟着呵出热气,“抱歉,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会。”
她没有回答,目光在他手中的马鞭上微微一顿,“你准备……带着我骑马过去吗?”
“不敢。”米尔斯含笑微躬身躯,一派风度翩翩。
巴黎市中心最好的歌剧院门前挂着一幅黑色海报,戴着骷髅头耳环十字架项链的马克西姆·姆尔维察身着丝绸衬衫,对着行人侧首微笑。
歌剧院内,已经满座。
黑发男子站在幕帘后,目光扫过观众席,停驻在二楼黑洞洞的包厢窗口。
舞台上的白色钢琴在聚光灯的照耀下散发着象牙色的萤光,马克西姆的修长十指灵活地在黑白琴键上跳跃,从他的指间流淌而出的那些音符,如同森林里踮着脚尖轻舞的精灵。
歌剧院的负责人在漫天风雪里恭敬等候。
一辆黑色房车从远处驶来,缓缓停在歌剧院门前。门童想要上前替它打开车门,却被负责人伸手拦住。
从副驾驶座上率先下来的黑衣随扈和负责人点头致意,这才返身替后车座上的大人物打开了车门。
“米尔斯先生。”负责人恭声道,还未来得及完全直起身,又见车上下来了另一个人,一下子将腰弯得更低,“mademoiselle。”
两人都只是和他微微颌首,目不斜视地踏上了台阶。
“两位这边请。”
“音乐会已经开始了?”
“是。”
二楼包厢的窗口透出一丝亮光的时候,马克西姆刚刚结束了一曲演奏,观众席里响起了如潮般的掌声。
聚光灯下,马克西姆躬身致谢,微笑镇定如旧。
米尔斯拿起茶几上的演奏单,歌剧院负责人在旁道,“刚刚结束的,就是姆尔维察先生的成名曲之一,《野蜂飞舞》。”
米尔斯微微怔仲,抬头和张雅薇眼神相对,笑容里带着歉意。
“都是我的错。”他笑道。
“没关系。”张雅薇轻抿双唇,转向剧院的负责人,“请问……洗手间在哪?”
“啊。”负责人快步走向门口,“mademoiselle,这边请。”
舞台上的聚光灯柱忽然消失,偌大的歌剧院一下子落针可闻。
坐在前排的观众听见一个轻轻的脚步声。
拉开琴凳的声音。
黑暗中,一双手掀开黑色斯坦威钢琴的琴盖,修长十指缓慢抚上黑白琴键,试探性地按了下去。
叮,咚。
寂寞清澈,响彻心灵。
正在沿着长廊回到包厢的张雅薇猛然驻足,随手推开身边的一扇门,走入一间空包厢,她走到窗口望向舞台,试图从那一片黑暗中分辨出人影。
那些音符在所有人的心中流淌,美妙温柔如同塞纳河畔的月光。
河畔的清风。
在漫天星空下,绽放的烟火。
那些温柔、那些美妙风景背后,是她年少时未曾弄懂的缱绻爱意,此刻,如同山涧的清泉,涤荡着她的心。
数墙之隔的包厢里,米尔斯翘脚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一个方形的小盒子,眼神有些深邃。
“您打算……向mademoiselle求婚?”
米尔斯淡笑抬眸。
“哦……哦,我不是在问您,咳,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是我们的荣幸。”
米尔斯笑了笑,抬手打开盒子,“你觉得怎么样?”
“mademoiselle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吗?”
“当然!”剧院负责人以极其肯定的语气说道,“这世界上,还有比您更优秀的男士吗?”
米尔斯收起戒指,将它放回上衣的口袋,随口问道,“这首曲子不错,你刚才说,是叫什么来着?”
“叫做《月光城堡》,米尔斯先生。”
“mademoiselle。”一直守候在空包厢外的维夫敲门道,“奎克先生的电话。”
“给我。”
她回身接过电话,维夫在一片黑暗中也未做停留,恭敬地退到了门外。
“奎克?”
“……mademoiselle。”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奎克的声音有一丝不稳,“杰尼斯·杨格失踪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她勉力抓住快要滑落的手机,可身子仍是一软,重重靠在了窗棱上。
“谁干的?”
“还不知道。”奎克的语速微微加快,“杨格家的人已经全部监控起来了,目前看来,和杰尼斯一起失踪的,似乎只有他的随身保镖。如果不是对家族了解至深的人,那就是内部的人下的手!”
她闭了闭眼,嗓子有些干哑,“难怪……老爷子今晚的脸色,很不对劲。”
“这不像是老爷子的手段。”
“我知道。”她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可不论是谁干的,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都非常的糟糕。”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明面上到底有多少筹码,但杰尼斯·杨格,是连跟着她在中东出生入死的维夫都不知道的一步暗棋。可现在,偏偏是这步最隐秘的暗棋,被人动了。
张雅薇抓着窗棱的指节微微的泛白。
雪中的歌剧院,笼罩在一片黑暗的舞台,他弹奏着钢琴,用音符替她构筑当年的月光,和月光下的那座回忆城堡。
离开台湾、离开他的身边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后悔。
如果……如果我失败了,如果我逃不掉,那我们……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