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疾风暴雨惊魂夜
按照彭锷峰和叶盛商量的计划，宋策这个时候应该出现在坪江镇的街头，等待那个组织暴动的人出来跟他接头。可是现在这个计划已经废掉了，黑玫瑰一走出彭家大院，宋策作为彭镇长的上宾昨夜留宿彭家大院的消息必定是人尽皆知，宋策不但引不出组织暴动的人，反而会使得共产党更加警觉。
“暴动！居然有人还要在坪江搞暴动！”彭锷峰铁青着一张脸，在书房里团团乱转，他的脊背在丝丝地冒着凉气，内心深处的恐惧让他的眼睛充血。
前年三月，红军打到通江巴中的消息传来，苍城县境内的大大小小的农会、游击队像雨后的牛屎菌一般，一夜之间从各个阴暗的角角落落冒了出来，暴民们举着锄头扁担镰刀耙子，到处在抓地主豪绅，到处在破仓放粮，到处在打砸抢烧，政府办公场所挂上了苏维埃的标牌，昔日低眉顺眼大气不出的臭鱼烂虾竟然摇头晃脑有模有样地当上了苏维埃的头目。那是黄泥脚杆的狂欢，却是豪门大户政府官员的灭顶之灾。
彭锷峰治下的坪江本来一直是风平浪静，彭家在这里世代经营，在百姓中有着很高的声望。但是周边乡镇相继在暴民造反的熊熊大火中沦陷，甚至驻守苍城的****将领胡志耀也逃之夭夭，作鸟兽散，苍城县政府的大楼上升起了苏维埃的旗帜，坪江镇成为一个被大火严严包围的孤岛，随时都可能灰飞烟灭。
坪江镇的富商乡绅们惶惶不可终日，从早到晚围着彭锷峰早拿主意。彭锷峰明白他们想早早逃离坪江，只是在等他的一个态度，看来指望这些人与他共进共退固守坪江已经没有可能，他很失望。
“要走你们先走吧！”彭锷峰说道。
“彭公，您也赶紧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经营食盐生意的侯子彤劝说道。
“是啊！彭公，赶紧走吧！”其余的人跟着劝道。
“我不走，我彭锷峰的根基在坪江，我不能就这样扔下祖业独自逃命！况且，我的三姨太就在这几天生产，算命的早算好了，这次一定是个儿子，我彭家总算后继有人了，我彭锷峰终于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坪江镇的富商乡绅逃走了，彭锷峰还在坪江坚持着，他想等儿子生下之后再作打算，况且，他有三百人的民团壮胆，如果真的有人想在坪江翻天，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三姨太的肚子终于发作了，彭家大院上上下下忙得团团乱转。彭锷峰激动地把一双手搓得火烧火燎，额头上的汗水擦了一把又一把。
这时天已黑定，一阵狂风之后，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正在彭家手忙脚乱的时候，院子大门被撞开了。
彭锷峰大惊失色，命令点燃院子四角被风吹灭的火把。摇曳不定的火光中，彭锷峰看到他的彭家大院里冲进来一群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件农具，大门外影影绰绰地还有不少人在往里跑。
这时碉楼上的机枪“突突突突”地叫了起来，团丁手里的长枪也“砰砰”乱射，院子里的人院门外的人惨叫着麻杆一般地倒下去。
可是暴民实在太多了，他们嚎叫着踩着同伙的尸体不要命地往前冲，不多时，民团的枪声哑火了。
“爹！赶紧逃命走吧！”彭桂兰带着几个贴身侍卫挡在彭锷峰的身前，厉声嘶喊。
“你三娘咋办？”
“你先走，我来保护她！”彭桂兰说道。
“千万要保住你的弟弟！那是我彭家的命根子！”
“你快走！”
彭桂兰将彭锷峰扶上侍卫的脊背，侍卫背着彭锷峰向院子后面跑去。
“总算生下来了，是个少爷！”接生婆用带血的手背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婴儿响亮的啼哭划破漆黑的夜空，让院子里的人们都楞了一下。接下来又是一片混乱。彭桂兰带着留下的五个侍卫奋力冲向产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亢奋的暴民已经将来路死死堵住。
“还我弟弟！还我弟弟！”彭桂兰声嘶力竭，两个侍卫死死地将她抱住，在其他三个侍卫的掩护下向后撤退。
在火把的照映下，彭桂兰在泪光中，看见一个人将她赤条条的弟弟高高地举了起来……
彭锷峰每当想起这一切，便有万箭穿心般的疼痛。
“暴动！暴动！”彭锷峰把牙齿咬得吱吱直响，“你们这是逼我再次举起屠刀啊！”
这时，管家蔡半厚走进书房报告：“老爷，叶团长来了！”
“让他进来！”
“彭公，我来了！”叶盛走进书房，“您的脸色不太好，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还不是你送来的那个宋策？他搞得老子一夜没有合眼！”
“我已经听蔡管家说了，彭公，这回您算是开了眼了，共产党里也有这样的人，您能想得到吗？”
“拜你叶团长所赐，我彭某真是大开眼界！”
“彭公，您搞砸了我的计划，我都还没说什么呢，您倒是满肚子邪火？”叶盛赔上笑脸。
“什么狗屁计划？我看你叶团长多半被那小子糊弄了，宋策，随口编出一个谎言，无非就是想多活两天，多睡几个女人！”
“彭公！”叶盛呵呵一笑，“我不管您是真不相信还是假不相信，我叶盛进驻坪江这件事，希望您不要阻挠！”
“狐狸尾巴终究还是露出来了，你现在就是巴不得我坪江发生暴动，你叶盛好顺理成章进入我的地盘！”
“彭公，不是我叶盛要来占你的地盘，我们都是党国的人，要以党国利益为重。”叶盛见彭锷峰面露不屑的神情，话锋一转，“当年坪江暴乱的情形您应该还没忘记吧？万一这一次……”
“我坪江的事情我自会处理，无需外人干涉！”
“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不要来求我！”叶盛将马鞭在书桌上一敲，转身欲走。
“叶团长请留步！”这时彭桂兰刚好回来，她拦住了一脸怒气的叶盛。
“爹，叶团长，有事好商量，何必闹得这样生分呢？”彭桂兰拉着彭锷峰的袖子，劝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