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由
永安城的暗流涌动暂且按下不表,且说这永安县中有一条河流,名叫富江河,当地人也常常叫做富川江或是富川。从城中穿过,蜿蜒曲折到城外,接着向外延伸数十里,接着在拐弯沿城外东边环绕半个永安县城外部。如同一条护城河,居高临下看时,也如同一条玉带。有活水的地方很正常的就有人家,所以很自然的,在富川河畔,离永安县城大约二十里左右的地方,有几个个小小的村落,马匹这种高速交通工具,不是一般人家可有,所以这些村落虽然离永安县不远,但是购置一些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专门跑一趟永安县还是显得过于麻烦。
于是这几个小小的村落的能人们便联合起来,与永安县里的一些商贾约定,每月的初一、十五,在富川河畔搭建一个临时的买卖场所,也就是一个集市,用于日常的买卖货物。时间一长,这便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情,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商贾在初一和十五加入到这个集市中,为了安全,甚至在周围建起了不高的土墙以为保护,渐渐地,初一和十五的集会又加入了了每月的三、六、九日,于是一座由百姓们自发形成的小城镇便出现了。由于在富川旁边看日出是永安县那些文人雅士极为推崇的风雅趣事,而这个带着土墙的集会场所则成了一个远离红尘的地方饮酒会友的绝佳场所,有时这些文士或是宗学学生,在外游玩不免忘了时间,于是自然地这个集市上又出现了客栈。这样也方便了观看十里八乡声名响亮的富江河日出。
所以这个带着土墙的小集市,慢慢的就成了一个小镇子。也有一些文士认为,这样一个有益于民生,且又适合与好友结伴郊游的好去处,应当有一个属于它的名字。因为在这里看日出日落最得文士喜爱,加之旁边就是富江河,于是便起了一个“富阳镇”的名字。
富阳镇这样一个属于非刻意建造的城镇,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管制,但还好,永安县附近一向太平,没有什么响马草寇,况且二十里的距离实在谈不上远,就算富阳镇出事,永安县城的军队也能朝发夕至。但是派兵驻守,又显得小题大做。于是富阳变成了一个很奇特的地方,不但在集会日子会有各出村落的人来进行买卖,也吸引了许多附庸风雅的人慕名而来。
富阳镇的事暂且介绍到这里,且说此时此刻,在永安县唐荒的药铺发生那件没头没尾的怪事几天后,富阳即将迎来了一个集会的日子,这天,正是初八。
离富阳镇的土墙外约莫十多里地的一处小树林,走出来了一个少年。哦,对了,他有了自己的名字,叫萧良庸。不管好不好听,有何寓意,总之他是有了名字,并且自己也欣然接受了。
山洞里不见天日,走出那段不知道有多长的甬道时,他已经饿的受不了了。但是显然的,并没有饿得走不动路,毕竟还有那个女人给他的几个馒头。
虽然饥饿和疲惫不断折磨他的神经,但是他却斗志昂扬,因为他终于走出来了,谨慎的四周观望一下,此时是傍晚时分,太阳将落未落,映得远处天边的云彩一片暗红。仔细的呼吸了一下空气,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他还有些担心,别不是遇到什么灵异事件让自己再回到那个诡异的地方。
不过还好,他站着不动,足足等了两百个呼吸时间,依旧周围没有任何响动,除了风吹草动之外。
他暗地里舒了一口气,应该是出来了,否则按照那个女人闹出来的动静,山洞的那边应该已经乱成一片了,就算是多出来一只苍蝇也会被发现才对,自己在这里待了好一会儿了,还是没动静,这说明真的有可能是自由了。
他不禁有些高兴,但随即饥饿感又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占据了他的脑海,迅速调整了一下心态,并且整理了一下已经显得有些破烂和脏乱的衣服,仿佛是想要给这个新世界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
他再次向前走去,他不知道应该往哪走,于是,就朝着太阳落山的地方走去。
谁知,一阵若隐若现的声音又让他绷紧了神经。
仔细聆听之下,分辨出来是女子的声音,萧良庸听不十分清楚,但为保险起见,还是先老老实实的隐藏一下行踪。鬼使神差的,可能是乍然得到的自由让他无所适从,思量之下自己无处可去,索性顺着那些声音走过去,当然,走得十分小心。
过不多久,那些声音越来越近,并且他还听到了河流的声音。
良庸精神一振,河流,如果是那个鬼地方,是没有河流的,这是书本上描述的世界才会有的东西。
身边的灌木越来越少,想隐藏身形变得困难。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上树更为妥当。他不会轻功,他当时的地位还不足以学习灵力的使用和内功心法。加上多年来一直谨小慎微,不敢多吃那个地方的东西,所以按照他的想法,自己身体里没有丝毫的灵力,不具备任何超人一等的本事,所以想要上树,只能老老实实的爬上去。
不过还好,年纪小,身手灵活,他很快爬上了物色好的一颗大树。刚才从出口附近开始就一直有很多的树林,直到现在身处的这棵树为止,再往前,就开始变得开阔,树木就少了很多,于是为了小心起见,还是就待在这棵树上看看形势,再做定夺。
这棵树端的是高,树冠也很密,他都没想到自己能爬这么高的树,在树冠上找到落脚点,举目望去,他看到了一条河流。
很美的一条河,这是他的第一印象,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正好看到这条河流的一个小瀑布,很小的瀑布,大概只是微小的地形落差形成的,所以在地势低的地方,由于瀑布带来的活水,就形成了一个很适合戏水的水面。
他看到,有几个女子并肩站在河边说着什么,身后还跟着几个牵马的奴婢样子的女人。
良庸在心里暗自下判断,应该是什么官家小姐之流结伴同行,这种情景在书里倒是经常出现。
有三个个女子,年龄大概跟自己差不多,只不过装束显得比原来那个鬼地方的同龄女子更显俏丽。距离太远,良庸看不清她们的面貌,只是心里终于放松了那紧绷的一根弦,看样子,自己是真的出到外面了。
正当他在思考要不要去打个招呼,问个路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一阵轻微的破空之声,他都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的要闪躲,因为这种声音他很熟悉,必然是箭矢破空之声。
可是他正半坐在树上,哪里去闪躲?于是毫无意外的,长箭射中了他的后背。
剧痛从后背传来,他再也坐不稳,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摔下来的过程中他不敢后背着地,只好让自己的脸和大地进行了亲密的接触。此时良庸唯一庆幸的,就是发箭之人功力不深,因为从背后的触感来看,自己被一支暗箭射中,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射个对穿都是正常的事情,但现在显然没有,于是他估计这弓连一石重都没有。
但这棵树是真的很高,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甚至掀起了一阵尘土。
随即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接着就是一个响亮的男孩声音:“你这淫贼,当真贼胆包天。想偷看几个姑娘洗澡,爷爷们观察你多时了。”
萧良庸有些气恼,怎么搞的,刚才这一箭根本没有丝毫留手,虽然听声音那个男孩的年岁不大,想必开不了多重的弓,但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一箭,险些就要了自己的命,难道仅仅因为自己在这里偷看?何况谁知道那几个女的要洗澡?衣服不还没脱呢吗。
他来不及回答,因为先是后背中箭,又重重摔倒,让他连翻身都做不到。
不过这里的动静,惊动了河边的几个女子,于是莺莺燕燕的带着一堆爪牙往这边过来了。
萧良庸勉强抬起头,看到了为首的那个女子身着红衣,虽然年纪不大,一脸不悦也谈不上什么一笑倾城的容貌,但是还是让他不自觉的想起了山洞里那个女人。
没别的,仅仅因为两人都穿的是红色衣服。
红衣少女看了趴在地上装死狗的萧良庸一眼,随即对萧良庸的身后道:“王宇你们干什么!”
那个叫王宇的少年立刻没了刚才喝问萧良庸的气势,语气都软了下来:“燕儿,这都快天黑了你还在这富阳逗留,我怕你出什么意外,所以就过来看看你。”说着,他发现躺在地上的萧良庸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语气不由自主的又硬气了许多,“你看,果然有些图谋不轨的淫贼,若不是我来得巧……”
却说这三个女孩子一行人,显然不属于王宇所在的永安县城,加上王宇屡献殷勤,的确有些讨嫌。所以几个姑娘也从不假以辞色,这次来富阳,本是打算住上一晚,然后见识一下有名的日出景观,接着享用一下这个小镇上一些知名小吃,再去集市走走,也算是尽兴而归,没成想才刚出来,又被这个牛皮糖一样的家伙粘着,几个女孩都觉不悦。
萧良庸不知道这些,他虽然都没有转头看向后面,不知那公子哥怎样长相又是怎样的气度,但是从这个红衣少女的表情便可猜出自己这无妄之灾从何而来,想必那公子哥正是绞尽脑汁讨好这女孩的时候,自己偏偏这时撞进来当了个靶子。
那个叫做燕儿的少女是公子哥献殷勤的主要对象,但估计对这个王宇的印象并不算好,毫不犹豫的打断他:“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王宇有些尴尬,当着自己的一堆爪牙和狐朋狗友下不来台,干笑道:“这……要不我们一起回去吧?的确是不太安全,你姐姐也吩咐我让我保护好你……”
少女不耐烦了,白了他一眼道:“我一会儿就回去,不用拿姐姐压我。”
王宇也知道这个少女的脾气,真的是气死独头蒜不让小辣椒。再劝下去估计一会儿自己更没面子,当下便吩咐人把躺在地上的萧良庸带走,回去审问。
这下良庸着急了,刚出虎穴难道又要入狼窝不成?但眼下自己偷看别人被抓了现行,可谓人赃并获,真是百口莫辩。而且看自己这身板要打架也打不过人家,却是如何是好。
这时,另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少女忽然说道:“你带人家走干什么,这是我家的下人,我让他在这里放哨的,被你一箭射下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红衣女子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她们出来是想在这里玩水的,自然不可能带任何男性的家丁出门,但看到青衣女子狡黠的眼神一闪而过,便知道自己的姐妹在想什么了。当下便道:“就是,你赶紧带你的人走,不然回去告诉你父亲你想偷看我们洗澡。”
王宇吓了一跳,看了一眼红衣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材,虽然年岁尚小,初次见面时却足以让他惊为天人,偷看她洗澡这种事情,他光是想想,就足够浑身热血喷张。可惜还不是有贼心没贼胆。当下生怕那红衣女子看穿自己龌龊的心思,哪里还敢还嘴,也顾不得面子了,带着自己的爪牙落荒而逃。
此时趴在地上的萧良庸内心是崩溃的,他虽然感激青衣女子出言相救,但这群公子小姐们自顾自的斗嘴交谈,浑然不顾自己后背上那只痛入骨髓的箭,不禁感叹自己估计成了这些家伙闹腾的牺牲品。当下便想挣扎着爬起来,伸手去够后背上的箭只。
但是这一箭的确是巧,射在后背上,良庸的柔韧性很一般,根本够不到。折腾了几下如同小丑一般,让他有点无奈的继续趴着装死狗。
果不其然,那个红衣女子和青衣女子并不是善男信女,估计出言相救也是一时兴起。而且她们也的确怀疑萧良庸是在偷窥,所以对他没有好脸色:“喂,你这小贼,想要偷看我们几个姐妹,刚才姑奶奶们不计前嫌救了你,你不磕头感恩倒也罢了,现在还不赶紧滚,趴着做什么。”
萧良庸无奈,的确是百口难辩,但是自己没有想要偷看这几个女孩子洗澡,遭这一番冤枉,也真是莫名其妙。可是真相怎么解释,他也无从开口。于是他也没有接话,甚至没有理这两个女人,自己挣扎着就要爬起来。但是后背的长箭的确阻碍了他的行动,无论怎么动,都会牵扯出一阵剧痛。
这时突然听到一个柔软的女声,道:“两位姐姐,你们看她这个样子,我怕是有些误会,况且他也中箭了,我们还是帮人帮到底,把箭给他拔出来吧。”
萧良庸感激的朝那个女声望去,才发现这三个女孩一个红衣、一个青衣,这两个是刚才和王宇斗嘴的女子,但刚才开口的,却是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个淡蓝色的少女,相比前两个强势鲜明的性子,她无论是长相还是声音都更显柔弱。心下暗道这女孩的确比另两个大小姐更可爱些,只不过可爱归可爱,却不晓事,这种长箭怎么能直接拔出,要真这么干了,自己还不得被箭头带下半斤肉的。
却听那青衣女子道:“春雨不懂事,你看这小贼这猥琐的样子,肯定是富阳镇上的乞丐或者是别的村的什么无赖,对这种人没必要动恻隐之心。”
红衣女子接口道:“对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敏敏说得对,我们没把他交给王宇都算是恩典了。”说着看了看天色,也不打算再讨论萧良庸这块烂泥,说道,“不早了,我是没兴致再玩了,回去吧。”
那个叫春雨的姑娘有点为难,道:“可是……帮他把箭拔出来总可以吧。”
萧良庸心里暗道,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这时,一旁的一个年长的奴婢开口道:“小姐如此仁慈,是我们做下人的福气,但小姐千金之躯,不便亲自出手,不如就让老奴代劳如何?”
春雨也不管另外两个女子不同意,便道:“甚好,去吧。”
其实这个老奴婢哪里有这般好心,她是这群下人里年纪最长的,三个千金小姐出门游玩,不能懈怠男丁,女婢当中也必须要有身手好的人来护卫,毫无疑问她就是其中之一,甚至已经入了修行一道。所以她很清楚,这种长箭射中,如果直接拔出来,一定会带下一层皮肉。她是有阅历的人了,所以很清楚这个少年蓬头垢面,藏在树上意图不明,恐怕极有可能就是在偷窥。所以她准备替三位小姐好好的出出气。即使三位小姐不计较,也要让这个猥琐的无赖受一点皮肉之苦。
红衣女子和青衣女子的确是不上心,无所谓的挥挥手。那个年长的奴婢便上前来,也没有跟萧良庸说话,握住长箭猛地向外一拔。
萧良庸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那老女人已经伸手拔箭,看那架势就知道这老女人一定会武功,自己都知道这种箭不能乱拔,人家岂能不知?恐怕是故意给自己罪受,但是一切来得太快,他在长箭离体时闭眼咬牙,准备熬过这一下再说。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老奴婢本蓄力拔箭,可是却轻飘飘的把箭拔了出来,蓄的一番力气无从着力,向后一个踉跄。本来以她身负武功,应当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可是这箭的确毫不受力,仿佛不是插在这少年的背上,而是轻轻的放在上面一般。
良庸也没感觉到什么疼痛,怪了,刚才长箭入体的时候疼的要命,都说拔箭比中箭更疼,怎么反倒没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