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激将
萧良庸本就许多天没有睡觉,被薛通山打晕,半昏半睡,不知道过了多久。再醒来时,已经不知身在何处,只有脖子一阵阵的发疼,睁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昨晚那个叫薛通山的人莫名其妙打晕了自己。
忽然一个少女的脸凑了上来,道:“萧良庸?”
这个少女不是别人,竟是那日抢了自己匕首的青衣少女,听林彬燕介绍,叫做敏敏。
萧良庸吓得几乎坐了起来,环视四周,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敏敏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却不见林彬燕和林彬语,脱口而出问道:“林彬燕呢?”
敏敏一撇嘴,似乎有些不悦:“喂,我好心让你睡在我的房间,醒来第一句话就问她,太过分了吧,早知道就让你睡在大街上了。”
萧良庸经历了昨晚的事,回想起来犹自惊心动魄,哪有心情跟这敏敏开玩笑,当下认真问道:“林彬燕在哪?”
“当然是回自己房间里了,”敏敏见他一脸认真,满不情愿的说,“你要是想她,就自己去找她呗。”
这倒提醒了萧良庸,他也不迟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连匕首都没想起来问敏敏讨要,他想着昨晚形势不明,薛通山又举止怪异,生怕昏迷后没护住林彬燕,心急火燎之下什么话都没说,夺门而出。
出到走廊,被大亮的天光照的眼睛一疼,不过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这好像是在二楼,转头看去,正好看到那个叫春雨的女孩带着几个仆人走来。便问道:“春雨姑娘,你知道林彬燕的房间在哪里吗?”
春雨的性子本就较另外两个少女柔弱,见他醒转,先是有些高兴,听得他问,便伸手为他指路:“那边就是。”
萧良庸道了一声谢,就往她指的方向奔去。
没想到此时林彬燕的房门口居然戒备森严,几个脸色不善的军士像泥塑的菩萨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良庸正想进去,却被一把推开:“小子,你干什么?”
良庸解释道:“我是林彬燕的朋友,请你们让我进去。”
那军士摇头:“小姐昨晚受惊昏迷,大小姐吩咐任何人不能打搅。”
萧良庸还要说话,忽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林彬语走出来,对他说道:“萧公子,舍妹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请回吧。”
林彬语说的生硬,倒是让萧良庸微微一愣,他还准备说什么,却忽然想起,昨晚昏迷之前,薛通山说徐飞鹏死期已至,难道这林彬语还不知道?怎么丝毫看不出异样?
林彬语不待他多说,语气稍稍缓和,说道:“昨日有人给你留了一封信,在敏敏那里。”
良庸一愣,谁会给自己留信?他看着林彬语面无表情的神色,已经知道自己绝无可能进去看望林彬燕,只好说道:“那请姐姐告诉林彬燕我来过。”
林彬语不置可否,良庸也无奈,只好回头。
走回刚才那个房间,却见春雨和敏敏都坐在里面。敏敏脸色不善,见他进来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春雨倒是笑着对他说:“公子你还没吃饭吧,快吃点东西。”
良庸勉强对她一笑以示谢意,可他哪有心思吃饭。对敏敏说道:“把信给我。”
敏敏哪里肯理他,把头转到一边。
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萧良庸绕到她眼前,伸出手道:“给我。”
“不给!”敏敏瞪了他一眼。
其实良庸一开始只是有些着急,但想见林彬燕未果,被林彬语挡了回来,让他的情绪从担心转为了焦躁,此时看这个叫敏敏的姑娘还在耍性子,一股无名火冲将上来,吼道:“给我!”
这下把敏敏和春雨都吓了一跳。
良庸自觉有些失态,把语气又放缓了些,再次说道:“麻烦你把信给我。”
也许是良庸刚才那一瞬间的厉色让敏敏失去了为难她的兴趣,也许是吓到了她,总之终于把信拿了出来:“给你就给你,凶什么嘛。”
良庸也知道冲女孩发火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急于看信,没有理她。接过信迫不及待的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萧良庸亲启。笔迹陌生,不知是谁。
拆开看时,只见信上写道:
“良庸吾弟,昨晚与你一见如故,加之又有同乡之谊,通山便妄居吾弟兄长。你我二人独在异乡,自当守望相助。为兄家中有事不便耽搁,特留信告知。吾弟若了结富阳事宜,可来永安寻找为兄。书不尽言,通山亲笔。”
原来是薛通山留下的信,良庸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怪人谈不上什么好感,但是知道薛通山也是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的人后,竟也感到一丝亲切。而且在这世上他没有亲人,薛通山信上说得倒也对,两个人至少还有同乡之谊,这种情感上的联系让良庸觉得心里很舒服,当下也把薛通山和徐飞鹏的对话忘得一干二净,心下打定主意,想着林彬燕应该也会回到永安,等见到她与她商量一下,再做定夺。但不管如何,自己感觉总算有了个去处,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
敏敏见他神色,仿佛刚才的戾气只是一闪而过,又变回了那个河畔任人欺负的好脾气模样,但她还是对萧良庸刚才凶她颇为不满,哼了一声说道:“不就是一封信吗,还是个男人给的,笑得这么开心。”
萧良庸此时心情已经回转,听着这敏敏虽然出言挤兑,倒也不觉生气,反倒是对刚才自己冲她发脾气略有歉意,当下不好意思的笑道:“对不起,刚才一时失态,姑娘莫怪。”
敏敏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萧良庸这时忽然想起,自己的匕首还在这个少女身上,当下又道:“还有一事麻烦姑娘。”
“说。”
“把匕首还给我。”
“不给。”
“你……”萧良庸真真无可奈何,他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敏敏见他这样,故意从怀里拿出那柄精致的匕首,说道:“就是不给,秋霜是我的。”
萧良庸见她一副耍赖的样子,不由急道:“你还说我是无赖,你这样子跟个无赖有什么区别!”
敏敏浑不在意,吐了吐舌头,笑道:“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而且这名字多好啊,是吧春雨,我猜这个无赖肯定不知道为什么叫秋霜。”
春雨看着自己的同伴逗弄萧良庸,含笑不语。
良庸有些意外,他不知为何又想起在山洞里那个红衣女子给自己起名的场景。略一出神,问道:“一把匕首也得起名字吗?”
敏敏夸张的笑道:“当然了,这把匕首咬金断玉,锋利无双,怎么能没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为什么叫秋霜?”
敏敏自傲的一笑道:“你猜呀。”
萧良庸到哪里去猜?求助的看了一眼春雨。敏敏看见他的眼神,又知道自己的朋友素来心软,连忙道:“春雨不准告诉他。”
春雨却抿嘴一笑,樱唇阖动发出软软的声音,极为好听:“落日明珠袍,秋霜切玉剑。曹姐姐觉得这匕首锋利无比,精美无双。正好和这句古诗意境十分贴切。”
萧良庸听得一愣,落日明珠袍,秋霜切玉剑?他不得不承认这句诗的确恰到好处地形容了这柄匕首。起名难道还要引经据典?那个女人给自己起名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典故可言?
却听敏敏嗔怒的看了一眼春雨:“你怎么胳膊肘还拐向他啊。”
萧良庸兀自出神,喃喃道:“秋霜切玉剑,确实好听。”
敏敏见他称赞,颇为自得:“那是自然,所以啊,这样好的东西放在你这个小贼身上才是暴殄天物。还是给本小姐当佩剑的好。”
良庸想起过去的事,心绪万千,一时也懒得跟她争辩。心想给你是不可能的,以后想个办法要回来吧。
想到这里,也不再跟她多话。忽然觉得肚子很饿,桌上又摆着许多食物,他一言不发的吃了起来。
春雨见他吃的热闹,便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旁边,良庸道谢后又继续吃。春雨随口说道:“晚一点我们要去倚河客栈,你要不要一起?”
萧良庸毫不犹豫的摇头,他一点也没心思去,当务之急现在是见到林彬燕。跟她商量得当后,自己要去永安县城找薛通山,顺便打听一下进入宗学修行的事情:“你们去那干嘛?”
“早就听说富阳这个地方,一到集会的日子就有很多文人墨客前来饮酒会文。我和曹姐姐想去看看,因为林姐姐说明天就要走了。”
萧良庸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春雨还不死心:“良庸哥哥你真的不一起去吗?”
这一声“良庸哥哥”叫的萧良庸心里一颤,本来春雨的声音就婉转温柔,这一下叫他的名字,听来竟然有种摄人心魄的触动。良庸脸色微红,不敢让她们看出自己的异样,连忙道:“真的不去,我也不太会作诗。”
春雨和敏敏都是南海宗学的学生,平日里自然是修行为主,但闲暇时候少女喜爱吟诗作对,也很正常,见良庸确无此意,便也不欲再勉强。却听得敏敏说道:“什么不太会作诗,肯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无赖,不去也好。听说今天永安宗学的学生结伴前来,弄了一个什么倚河诗会。我们姐妹要是带着一个目不识丁的家伙,不得被人笑死啊。”
良庸被她一激,忍不住说道:“谁说我不识字,你不要瞧不起人。”
敏敏不屑一顾的说:“是吗,你会作诗?”
这下倒把他问住了,作诗自己还真没用心钻研过。自己以前无聊,看过很多书籍,其中倒是不乏别人的佳作,但要他自己作诗,恐怕万万不能。
见他没说话,敏敏得寸进尺:“你看,我就说嘛。作诗这种事情想也不是你这种无赖能会的。今日倚河诗会,来的无一不是文武双全的少年俊杰,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吧。”
良庸不甘示弱的说道:“几首破诗而已,什么文武双全。”
敏敏说道:“春雨的诗才在各城宗学都是有名的,你这样说是瞧不起谁呢?”
良庸也觉失言,连忙向春雨致歉:“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说你……”
“我知道。”春雨发现自己的好友正在用激将法,便不打扰。
果然敏敏又道:“还几首破诗,你倒是作出来啊。”
不知为什么,萧良庸觉得自己总是很容易被这个敏敏激起怒火。心想就算自己不会作诗,那在山洞那头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方,看到的诗句估计你也听都没听过,心里这样想着。口中说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我要是作出诗来你待怎样?”
“你作出的诗要是能让今日诗会众人服气,我就承认我小看了你。”敏敏道,“但别在这逞口舌之快,是骡子是马,去倚河诗会一试便知。”
当此之时,正是点将不如激将,良庸一时兴起,竟然答应下来。
“好!去就去,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你可敢应?”
“但说无妨。”
“今日如果我的诗能够技压四座,你就要把我的匕首还给我。”
敏敏却没有直接答应,说道:“看看情况再说,万一你这个小贼剽窃别人的作品糊弄我怎么办。”
这话虽然是敏敏无心之言,倒是让良庸吓了一跳。他的确打算把在山洞那头的世界看过的诗用在这个什么“倚河诗会”上,不想被敏敏一语点破。
可转念一想,那个世界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知道,看过的那些诗都没有标注作者,这个地方的人,没有任何可能知道,何况话赶话说到这,已经没有退路了,萧良庸只好说道:“放心,我作的诗保证是你第一次见。”
“好,一言为定。”敏敏抬起手来作势要击掌,良庸一愣,便毫不犹豫的与她击掌成约。
手还没放下来,良庸就见到敏敏那狡黠的眼神,醒过神来,自己好像中了她的激将法,但此时改口,也已万万不能。春雨倒是饶有兴致,问道:“良庸哥哥你真的会作诗?”
萧良庸最听不得春雨用那软软的声音这样叫他,登时万丈怒火化为绕指柔,尴尬的笑道:“略懂,略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