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猜心
萧良庸是被呛醒的。
从来没喝过酒,哪知道酒还有后劲这一说。他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睛,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女声冷笑道:“玩的很开心啊?”
是林彬燕,萧良庸酒瞬间醒了一半,连忙坐起来,看着床边那个红衣少女,秀美微蹙一脸不悦,双手抱胸恶狠狠的盯着他。不由得脱口而出:“是你啊。”
林彬燕见萧良庸看到自己的反应居然先是惊喜,那股无名火稍稍消退。
“你没事吧。”萧良庸上下打量她。
“盼着我出点事?”林彬燕横了他一眼。
“不是,”萧良庸连忙坐正,“我早上去找过你,你姐姐不让我见你。”
林彬燕“哦”了一声,向来林彬语已经对她说过了。
这时候倚河诗会的场景,莫说萧良庸喝了这么多酒记忆已经有些混沌,就是没喝酒,也有比这重要得多的事情。
他看着林彬燕只是有些发脾气,他反正也习惯了这个少女对他总是疾言厉色:“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吗?”
“记得啊,怎么了。”
萧良庸看她毫无异样,仔细想想,林彬燕似乎不知道徐飞鹏死期将近。因为那晚她很早就被薛通山打晕了,那两人的对话一点也没听到:“那个……徐飞鹏呢?”
“还敢提他。”林彬燕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气愤地坐在床边,“这家伙太不识好歹了,那天姐姐冒着那么大危险救了他,结果倒好,第二天又不辞而别。”
不辞而别?萧良庸满头雾水,薛通山不是说他死期将近了吗?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辞而别?”
“姐姐说的。”
萧良庸不明白林彬语到底是再骗她,还是林彬语也不知道徐飞鹏的下落。当下皱着眉头想了半晌,还是没想通。
不过有一点很确定,无论是什么回事,薛通山肯定都知道。
林彬燕又问:“明天我们就回永安县城了。你怎么办?”
上次说,跟我去南海城吧。
那是一种邀请,这次呢,要回永安县城,所以应该是要分开了。
所以你是有些不舍,还是其他的什么意思?
萧良庸有些出神,看着林彬燕的眼睛,只见少女眼神还是那样清澈明亮。不由得心下暗自叹了口气,这句话意味难明,我听不出你的情绪。
当下摸了摸自己怀里,掏出薛通山留下的信,递给林彬燕。如实答道:“这个人让我去找他,我反正也没有认识的人,所以打算明天也去永安,去他那里看看。”
林彬燕先把信看完,又听到萧良庸的话,看了他一眼,心想谁说你没有认识的人,我不就是你认识的人吗?
她的心气还是太高了,从小长大的优越环境养成了这心高气傲的脾气,她就等着萧良庸说自己没地方去,然后再因势利导,让他说出来永安县找自己的话。林彬燕心想,姑娘心善想要帮你,你这家伙真是不识好歹。
虽然如此想,却没有如此说:“这个通山兄是谁?你的同乡?”
良庸点头:“就是那天晚上最后出现的那个人。”
林彬燕奇道:“同乡,是哪里的同乡?”
这话良庸没法接。
这时萧良庸才发现,薛通山好像很神秘。那日叶寒渊和徐飞鹏斗法,是他第一次作为旁观者清晰的看到了这个世界修行者的正面碰撞。归根结底好像还是因为薛通山给了他一颗药丸,但这颗药丸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想不通,最想不通的是,薛通山为什么会对他发出那种邀请,为什么会留下那样一封信。
不对,萧良庸忽然醒悟,薛通山邀请自己,是因为他跟自己一样,都是从那个鬼地方出来的人,是“同乡”。
所以问题应该不是这个。
问题是,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
萧良庸想的有些出神,却被林彬燕见他不答,也不纠缠,打断他的沉思:“喂,你和她们两个刚才去干嘛了?”
其实林彬燕知道他们去了倚河诗会,只不过她想听听萧良庸怎么说。
“她们想去那个什么倚河诗会玩。”萧良庸一时间想不通那些疑问,便如实回答林彬燕的话,“我想见你见不到,就跟她们一起去了。”
林彬语杏目一瞪:“见不到我你就跟别人去玩?”
萧良庸百口难辩,自己是中了敏敏的激将法,但是现在不是当时,复述也复述不出来。只好说道:“不是,我打算跟她们回来之后再来找你的……”
听到萧良庸这么说,林彬燕脸色略有好转:“算你还有点良心。说吧,怎么在诗会上喝了那么多酒?”
萧良庸仔细回想,他还能想得起陈译萱被祝子枫等人为难,自己和敏敏、春雨三人联手应敌的事情。于是便如实相告。
林彬燕看他神色不似作伪,而且敏敏和春雨的表现也确实符合平日里她这两个好朋友的做派。当下才道:“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古道热肠?”
萧良庸对自己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一事也有点自豪,当下傻笑了两声,说道:“还挺过瘾的。”
“什么挺过瘾?喝酒,还是跟那群人做对?”
萧良庸仔细想了想,认真说道:“都很过瘾。”
……
此时在另外两个房间,倚河诗会回来的两个少女各怀心事。
春雨因为萧良庸那首技惊四座的《春雨》而心绪不宁,一直在猜着萧良庸的真实心意,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性子文静,修行和生活都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她的家室在南海城也是大名鼎鼎,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十四年的生活都没有什么意外出现。
除了今天的这个意外。
为什么意外?春雨忍不住问自己。
好像一切的意外,都来自于那个少年。
想着良庸醉酒之后傲视全场的狂态,无声的笑了出来。
富川河畔的狼狈无赖,意气风发的倚河诗魁。哪个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不过,真正的样子好像并不那么重要。春雨想,重要的不是样子,而是心意。
她想起醉酒后的萧良庸,在祝子枫说出要给自己念诗后便变得有些古怪。
让他念。
尽管让他念。
春雨回忆起来了,他那时候的神态,跃跃欲试,又带着一些不怀好意的坏笑。那首《春雨》,肯定是他在之前就想好了的,故意让祝子枫下不来台。
一点也不像那个好脾气的少年,倒像是敏敏的翻版。
绝非残梦绕耳目,今朝新人误子迷。
什么是残梦,谁又是新人?
春雨此时才有空闲细细品味诗句里的含义。今朝新人误子迷,她与他才刚刚认识,新人就是自己无疑。她心想,你真的迷上了我吗?
空看浮物钻水尽,不觉情鱼久立急。
这是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诗,春雨忍不住默默念了出来。
当时场景,仿佛萧良庸是在说他是那只在春雨钓竿下急急等待的情鱼,盼望着春雨快点收杆。
对自己的爱慕之情,呼之欲出。加上诗名《春雨》,更是毫不掩饰。
春雨想着今晚诗会的场景,时而开心,时而又有些不确定。毕竟萧良庸当时是喝醉了的。
春雨觉得自己根本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幽怨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谁才是那只忐忑不安的情鱼啊?
而曹诗敏不知为何,也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今天的倚河诗会,的确热闹。她忍不住回想诗会上发生的所有细节。
萧良庸不知死活的挺身而出。
自己无可奈何才出了个主意,和春雨一起帮萧良庸渡过了难关。
然后萧良庸喝醉了。
他喝醉了之后,就开始对自己发酒疯。
曹诗敏想着良庸酒后的样子,几乎可以用狂傲来形容了,与他平时好脾气的模样截然不同。
明明不能喝酒,却为了帮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豪饮三大觥。
曹诗敏觉得,这才算是有点男子汉的气概。也不知道他现在好点没有。
然后就是那首《春雨》。
的确是一首好诗,为了春雨写的一首好诗。
曹诗敏心下有些黯然,原来你跟那些男人都一样,喜欢春雨这样温柔文静,才华横溢的女子。
她强行把这一丝黯然赶出脑海,想着萧良庸与祝子枫对话的神色。嘴角牵起难明的笑意,这小贼一定是故意的,就是想让祝子枫出丑。
虽然有点刻薄,敏敏心想,不过很合姑娘胃口。
让她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萧良庸喝醉了说的话。那些他眼神涣散,走路都不稳,手指轻轻点在自己额头上,语气十分清晰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
哦,对了,你叫敏敏。
但你的真名叫什么?
还是敏敏好听。
曹诗敏在心里暗骂,你这小贼,竟敢说本姑娘的大名不好听。但转念一想,敏敏也是自己的名字,好像没必要自己跟自己较劲。
自失的一笑,又想起萧良的话
倒是敏敏你啊……
真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却说林彬燕和萧良庸在屋里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良庸觉得已经有些太晚了,估计都快到子时了吧,为什么林彬语没来催促让林彬燕早点回去?
“有点晚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林彬燕无所谓的答道:“没事,我姐姐已经回永安了。我今晚住在你这都没人管我。”
萧良庸先是一愣,然后突然觉得心跳加速,耳根发烧。
林彬燕也觉自己失言,看着良庸变得极为微妙的神色,羞恼交加,忍不住伸手打他:“让你胡思乱想,让你胡思乱想!”
萧良庸一边躲闪一边求饶,越往里退,林彬燕越是不依不饶。于是两人慢慢地这种打闹就打到了床上去。
良庸有些扛不住林彬燕的拳头了,只好又像那日富川河畔一样,瞅准空隙一把抓住她的双手,说道:“别打了,再打就被你打死了。”
林彬燕这一番折腾,自己也有些累,被他抓着双手,此时却不再急着抽回来,只是冷哼一声道:“打死你才好,昨天在河边我就想打死你了。”
萧良庸笑道:“可惜林二小姐学艺不精,败在了我这小贼手下。”
“你……”林彬燕是同龄人中杰出的修行天才,何时别人说过学艺不精?当下不禁更加恼怒,一把抽回自己的手,继续打他,“你居然敢嘲笑我!你这连修行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小贼,我让你知道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萧良庸其实怕捏疼她,所以力道用的很轻,被林彬燕一挣即脱。他怕又被打脸,索性护住头部,转过身趴在床上,任她宰割。
林彬燕顺势也压在他的背上,捏着他的耳朵说道:“怎么样,小贼,还敢说本姑娘是你的手下败将吗?”
两人此时肌肤相亲,少女吐气如兰,吹得良庸耳朵痒痒的,很是舒服,便道:“不敢了不敢了,饶了我吧。”
“说你错了!”
“我错了。”良庸极没骨气立刻认错。
林彬燕这才罢休,从他身上起来,坐在一旁,嘴里还念叨:“这还差不多。”
她也打得累了,坐着喘了几口气。
这时两人并肩坐在床上,正好应了林彬燕刚才那句话。
今晚睡在你床上,都没人管。
萧良庸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试探性的说:“要不,你就在这睡?”
林彬燕吓了一跳,同样的话自己说和他来说,那意思能一样吗?
见少女瞪着自己,良庸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就是在这睡觉。你睡一边,我睡一边。”
林彬燕如同炸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下床,喝道:“做梦!要睡也不是现在,我才跟你认识几天!”
说罢拂袖而去。
“喂!”良庸连忙叫住她。
林彬燕一脸蕴怒:“干嘛!”
想到这两天如果不是林彬燕,自己恐怕饭都吃不上,觉都没得睡。认真的对她说,“谢谢你。“
林彬燕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良庸的意思,但她不喜欢这种矫情的互相道谢,哼了一声:“就这样?”
良庸看着少女,仔细想了想,又说:“真的很高兴能遇到你,林彬燕。”
林彬燕转头就走。
萧良庸愣愣地看着离开的林彬燕,哭笑不得地躺了下来。
床上还残留着少女淡淡的体香,很干净,很清爽的香味,也不知道她怎么让自己身上有这种香味的,不过倒是很适合她的性子。
气死独头蒜,不让小辣椒。
躺在软软的枕头上,良庸不自觉的想着这三个自己刚出来就遇到的少女,心中已经把她们当成了朋友。眼神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是那种开心的笑意。
落落大方,刁蛮可爱,温婉文静。
良庸心里道,自己运气真的挺好。新的世界对自己还算不那么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