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半个真相
“谁？救命！”约翰被按在地上，看不到是谁扑倒了自己，“巡逻车！巡逻车！你是谁！为什么要对付我？”
他仅有的那点沉稳全丢掉了，慌张地挣扎扭动，像条离开水的鱼，不停动来动去。
“不许动！再动我就给你一拳。”赛琳娜给他拷上上手铐。
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暴鸣声和火花声，极度尖锐刺激，仿佛有人在你的脑海深处摩擦两块毛玻璃，或者是给一个电焊通电，搅到全身都不得安宁。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马路尽头，黑暗的深处，有一道影子以非常快的速度奔袭而来。
它有一个长方的身体，最底部的不是四个轮子，代替那些部位的是八条蜘蛛一样的长腿，每个有三米长，闪着银色的金属的光，确保其在各种地形上都能活动自如。
红色的刺眼光芒在它头顶闪烁，细腿们交替变动间，它哐当哐当冲过来，而且不走直线，甩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模糊残影。
每一条腿都使用顶端科技所能做出来的最好材料，比金刚石还要坚硬得多，它们全是兵器，可以轻易刺穿一面墙壁，也可以轻易劈开射来的子弹。
已经有数不清的反抗军用生命证实它的优越性能。甚至在当年的那一场世纪战争中，就是因为它的运用，人类的另一方才失去了坚固壁垒。
“检测到二等公民呼救待响应，希尔塔系统分配中，巡逻车已派遣，除一等公民外，所有公民停止行动，重复，停止行动！停止——”
冰冷的蜘蛛巡逻车一直冲到他们面前，它的一根腿停在赛琳娜上空，仿佛悬着用脆弱蛛丝吊起的利剑。
你甚至能感觉到它也许是有思维的，这时就在思考要不要把赛琳娜捅个对穿，让红色的血和组织内脏流淌在柏油马路上。
月光反射的光点刺痛赛琳娜的眼睛，她并不害怕，但生理性地起了许多鸡皮疙瘩。
“正在检测身份。呼救人——约翰执行官。施暴者，身份未知。立即放开执行官先生！倒数三秒钟，超时强制执行死亡。3，2……”
赛琳娜放开约翰，她的神色非常冷静。
“我是第六区执行官赛琳娜，申请上传数据至希尔塔验证。”
“申请通过。”蜘蛛眼睛闪了几下，“非本区公民，请伸出腕表。”
赛琳娜把手伸出去。
蛛腿轻轻点在腕表上，人类无法看到的交流发生在两个电子产品之间。
“验证成功。第六区执行官赛琳娜，执行任务中，巡逻车不予干涉。警报已解除。”
红光再次闪烁几下，彻底熄灭下来，八条蜘蛛腿摊平展开，身体卧下，它就那样停在原地不动了，像突然被抽走了生命力，成了一块石头。
即便如此，它黑漆漆的庞大的身影，依旧让人觉得不适，巡逻车的存在本身，就是暴力和死亡，是尖锐的非人的刺痛恐惧。
约翰发现自己依赖不到巡逻车了，他使劲向后扭头，想看清赛琳娜的脸：“你是今天那个第六区的人？你抓我干什么！局长的死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你说了不算。”赛琳娜把他提起来，“和我到车上去。”
约翰被塞到后座上。
他看到也坐在那里的埃布尔。
埃布尔灰蓝色的眼睛在夜色里闪有一点莹莹的光，和蜘蛛完全相反，冰冷寂静，就像纪录片里雪山上的极光。
在全然冰冷的高山上，有色彩斑斓的美丽绸缎在漫游，如同自然的镇魂曲。
约翰陷入短暂且不真实的恍惚，埃布尔在今天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你是那个特别顾问？”他逐渐平静下来，但还是在喘息，“你们为什么抓我。我没杀马修。”
“我知道。”
“你知道？”约翰瞪大眼睛，“那你们现在在做什么，消遣我吗？”
“是你在消遣我们。”埃布尔平静道。
他伸手拍拍前座，给赛琳娜一个信号，她发动了汽车，向他们订好的旅馆驶去。
一套流程下来，像训练有素的，会把人灌上水泥沉进河里的黑手党。
“我们这是在往哪儿走？”约翰紧张地捏住裤腿，四处张望，却只能看到黑乎乎的夜幕，“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你会没事的。”
接下来无论约翰再说什么，都没人理他。
他们一路开进宾馆的地下车库里，坐着电梯升到顶层
跨区行动的人不多，住旅馆的就更少，这里空旷到连仿生服务员都没有，几十个房间可供他们选择。
四个人挤进一个放在以前被称为总统套的房间，开了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三个人齐齐盯着约翰。
“现在总该开始了吧。”约翰道，“我还要回家去，我的面包和火腿呢？它们洒在路上了。”
埃布尔看向赛琳娜。
赛琳娜道：“忘带了，应该和巡逻蜘蛛在一起。”
“如果你说实话，我们会赔给你新的。”埃布尔把手套摘下来扔到桌上，一边对他说话一边向后靠去，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今晚你就睡在这里，反正你家里只有你自己不是吗？”
“可是我——”约翰沉默很久才继续道，“好吧，我明白了，我表现得太差劲了，就像是把知道真相几个字贴在脸上。”
赛琳娜道：“现在坦白还不晚。”
“你们想知道什么？先让我问个问题，茱莉亚真的不是凶手吗？”
“她不是。”埃布尔道，“想也知道她不是，别再抱什么希望欺骗自己了。”
约翰神情灰暗：“那么说就是他……我真不愿意相信……”
“他是谁？艾伦还是克里斯？”
“我……”约翰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快要崩溃了。
“今天早上我们刚来这里时，你告诉我茱莉亚是凶手，我问你是否还有别的嫌疑人，你迟疑了，告诉我没有。如果你还是一个执行官，不要污蔑一个无辜者，做对得起你的职业的事。”
“我不能说。”约翰咬着牙，试图让自己坚定下来以保守秘密，“请原谅我，但是我真的不能说，你们可以自己查，我不会说。”
“你要考虑清楚，尽快破案对大家都好。”埃布尔道，“如果那个人能杀死局长，他也可以杀死作为知情者的你。”
赛琳娜看着约翰畏缩的样子就火大：“听着，不管是克里斯杀了人，还是艾伦，我们迟早会查出来，这才第一天，我们就锁定你了，最多三天，你袒护的那个对象就会被关进牢房！”
约翰还是不说话。
埃布尔突然道：“你对艾伦感到愧疚，为什么？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哦，不。”约翰痛苦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们的工作时间表，艾伦比其他人多出三陪的时间，他被集体霸凌了，是不是？霸凌他的人里面有你吗？”
“……没有我！不，也许有我，当我无动于衷的时候就算是有我了。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办法，我很愧疚。你不明白，我改变不了任何事！如果我去帮他，一切就回归原点了！”
“回归原点？”
约翰被打动了，或者说他放弃了，他瘫倒在沙发上，像是被掏空了：“艾伦是去年到局里来的新人，在他之前，被欺负的人一直是我。”
他颤声道：“他们，不，是我们，我们做得很过分，局长是最过分的那一个。他把仿生人关掉停用，让艾伦去清扫厕所和值夜班，不眠不休，还克扣他的薪水。我觉得艾伦杀死局长并不是不能被原谅的事。”
“你现在知道对不起他了。”赛琳娜突然插话道，“早干嘛去了。”
“其他人呢。如果艾伦是凶手，他们为什么也替他隐瞒？”埃布尔皱眉道，“是在担心霸凌被曝光？”
“是的。”约翰点点头，说出这些以后他畅快多了，“局长其实是个特别小气的人，而且很喜欢发脾气，他死了对我们是好事。找出真相对我们并不重要，起码比起霸凌被曝光并不重要。”
赛琳娜冲过去揪起他的衣领：“所以你们就指责茱莉亚？让一个无辜的人去承受代价？”
约翰在她手里挣扎：“不，不是这样！茱莉亚确实有很大可能杀人！我告诉你们的事都是真的不是吗！”
想起茱莉亚橱柜里只剩下一把的餐刀，赛琳娜冷静下来，松开手坐回去。
她又想到一个漏洞：“你们对艾伦做那样的事，不害怕他向希尔塔系统举报吗？”
“我们……没收了他的腕表，只在下班的时候才还给他。”约翰轻声道，“这样他就不能拍照采集证据了。”
“真聪明。”赛琳娜被气笑了，“看来马修确实该死。”
“你和艾伦恨马修，是因为他曾经领头霸凌过你们。那么克里斯呢？”
“克里斯？”约翰愣住，“他怎么了？”
“他痛恨马修胜过你们。”埃布尔道，“他恨他恨得牙痒痒。”
“我，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克里斯很崇拜马修，今天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约翰看起来很困惑：“你们搞错了吧，马修总是叫克里斯去他的办公室，而且有任务时他们经常一起出动，就和亲兄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