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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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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 嘎……”

卷帘门被缓缓撬开。

灰尘扑面而来。

调查官放下工具,转身抬头:“我先进去看看情况再……祈侦探!”

惊讶到变了声调。

祈行夜并不在意,微微一弯腰, 就敏捷从并未完全打开的卷帘门下率先进入店铺。

他环顾四周, 但不见人影。

店铺内很黑,弥漫着混杂尘土的潮湿气味, 长久无人的憋闷感。

虽然是白天,外面艳阳高照,但却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

店铺四面的窗帘拉得严实, 不仅如此, 柜子被挪到门前窗前,窗户后面胡乱用绳子胶布将被褥衣服拉起来充做窗帘, 厚厚的挡住光线。

就连门后也堵着几个柜子。

原本店铺里的玻璃柜台被挪了过来,死死抵在门后。因此刚刚他们破门进入才越发的艰难。

透过落满灰尘灰蒙蒙的玻璃面,还能看到里面摆放着的招桃花符学业符等等。

但曾经漂亮的摆放包装早就被晃得散乱, 不见了本应该有的隆重。

只剩逃亡的兵荒马乱。

像是房子外面将要冲进来的怪物将主人吓破了胆,拼命将所有外面能够看到自己的地方, 全都堵得严实, 认为只要这样就能够安全。

可是……人呢?

祈行夜刚迈开长腿向里走去, 没走两步,就听“当啷!”一声,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看到狼藉的地面上同样到处散落着符咒手串罗盘等物,而自己踢到的, 则是一把装饰辟邪剑。

吸引了祈行夜目光的, 是剑身下面的一滩黑红。

他目光微凝, 弯腰将辟邪剑捡起来。

剑身没有开刃, 粗糙做工甚至稍微用力就会晃动,从一开始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没有伤人这一项,仅仅作为一个无用的装饰物。

但厚钝的辟邪剑上,此时却血迹斑驳,还夹杂着黑色粘液,顺着剑身的纹路缓缓流淌,要落未落。

不知道它的主人在离开这里之前,到底遭遇了什么。

“嘎吱,嘎吱……”

李龟龟踩着一地杂物走进来,刚看到店铺内的景象就震惊了:“这是怎么了!”

他随即反应过来:“他人呢?不会已经变成僵尸了吧?!”

祈行夜耸耸肩,语调轻松:“不知道。”

但也仅仅只是一句安慰了。

在场的调查官和专员们都很清楚,在一个几乎可以确定是污染现场的地方,变成这副模样……凶多吉少。

小王很快带着其他同事向房间外面走去,前后左右翻看了个遍。

这位同行的店铺开在闹市区的角落里,离这里不到一公里,就是一家早已经破败的小道观。

道观里就两个道士,没有名气,香火也不盛,只有住在附近的居民会在逢年过节或是遇到难事时,才会去道观拜一拜神,许个愿求个平安。

一大一小两个道士对此并不在意,大的经常闭关入定,常年不见人影。小的就趴在门廊下打游戏,谁要是想进道观就往他旁边桌子上的罐子里扔一块钱,不给他也无所谓,仰躺在廊下专注游戏眼睛一转不转。

算命先生的店铺,多的就是吃道观不要的生意。

不论是看风水,算命,解签,改名,看运势……只要客人有需求肯给钱,他什么都敢会。

但就是没有真本事。

李龟龟再怎么被他师叔嫌弃是个废物,沦落到街头算命摆摊的程度,但他毕竟也是有正经师承的——还有个不知真假的袁天罡第三十代孙的身份。

因此,他很少主动和同行业的其他人来往。

倒是有几个几千人的大群,都是京城里吃这口饭的人,是一个协会组织的。

——只要998就能入会,还给发证书,鲜红鲜红的盖着大章生怕别人看不见。

挂在店铺里还挺唬人的。

很多算命的看风水的同行们都入会了。

李龟龟没有。

998好贵呢,是他和几个徒弟一个月的饭钱了。

这位向他打电话求助的同行,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他好奇的主动问李龟龟为什么不买一个,还嘱咐了他很多过来人的经验,比如怎么吆喝招揽生意,怎么从顾客脸上的表情判断真假,怎么话术,怎么哄顾客掏钱买护身符平安扣……

李龟龟就一个回答:我是有道士证的真道士,不用买。

道士证是真的。

但更真的,是没米下锅的贫穷。

这位同行不清楚李龟龟的肉疼,只恍然大悟,然后肃然起敬。

——有真本事的人,总是会得到旁人的敬佩。

尤其是这位同行并不是滔天大骗,他顶多说两句你有血光之灾要买我888的符咒才可报平安。

混口饭吃嘛。

李龟龟刚入行的时候,得了这位同行不少帮忙,毕竟他师父师叔只知道怎么做个正经道士,却不知道该怎么在街头算命。

“他该不会……真的死了吧?”

李龟龟站在柜台后面空空的行军床前,神情复杂难辨:“就像,我那个徒弟一样。”

死在殡仪馆,连骨灰都没找到的……徒弟。

祈行夜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人各有命,或早或晚而已。”

“不过……”

污染计数器嗡鸣示警。

祈行夜神情逐渐严肃:“相信比起还活着,现在的他,更希望自己能死亡。”

他弯腰凑近行军床,仔细检查。

从接到尸体的示警到现在,第一次检测到污染粒子的存在!

依附于行军床上大片大片早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等级,C级。

“商长官,CC2799,正式立案。”

祈行夜的声音很轻:“这位可怜的算命先生,大概率已经是污染物了。”

商南明平静:“好,我知道了。”

李龟龟却喉咙发紧,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剩下茫然。

“李师父,劳驾。”

专员礼貌向他点点头,从侧身让过的空间走过去,蹲在行军床旁边搜集血迹装进试管,又从行军床里搜集了一些带着毛囊的头发和皮屑,准备送回化验科查证DNA。

周围人来来往往的忙碌,李龟龟却站在原地,茫然得像一抹幽魂。

“祈侦探,房子外面没有异常,后巷我们也看了,垃圾桶也挨个翻过了,什么都没有。”

专员小王从外面回来:“没有证据显示污染物出现在房子外面。”

那算命先生为什么会把窗帘拉得这么紧?门窗全部死死抵住,生怕有人破门而入。

祈行夜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正准备转身,却听小王犹豫着又道:“不过……确实有一件事,不知道和污染现场有没有关系。”

“他家的电闸跳闸了,不仅保险丝熔断,电线盒里所有电线都烧了。”

小王:“想修都很难修。如果这位没什么事还活着,想要继续在这住,恐怕要找电力局上门重接电线了。”

寻常人家即便跳闸,也很少会有到这种程度的。

不像是普通的跳闸断电,倒像是……什么东西,主动烧穿了电线。

祈行夜皱眉,在房间里寻找可能的原因。

他在行军床旁边蹲下身,比量着算命先生可能的高度,从周围摆放的水和充电线等人喜欢伸手够得到的物品,来推测算命先生当时的姿势,动向。

将自己的视角与算命先生的视角重合,重新还原事发时的场景。

一道虚影,从眼角余光一闪而过。

……嗯?

祈行夜立刻维持住身形重新看去。

男人的身影,逐渐浮现在视野内。

他一身洗到发白的工装,眼神呆滞的看向祈行夜,空洞没有落点,像在看祈行夜身后的空气,或是在看着其他什么东西。

那双眼珠雾蒙蒙的灰白涣散,没有瞳仁,只有青筋遍布的眼白,吊诡难言。

被他注视着,都会浑身发凉。

像有虫子沿着脊背,迟缓向上攀爬,蠕动,钻进四肢百骸间。

专员们从男人身边走过,却像是路过一片空气一般,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特殊的反应,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

甚至有专员从男人的身影中间穿过去。

虚影打散,化作一片阴暗的黑雾,晃了晃却又随即重新聚合。

男人依旧是那副空洞无神的模样。

专员却猛地停下脚步,捂住自己脖子,难受着皱眉张开嘴,呼吸急促。

同事看见了,赶紧过来:“怎么了?难受?”

专员像是被人割开喉咙一样,“嗬嗬”气音却难以发声。他双手死死压住自己的脖子像是在按压气管破裂的伤口,皱起的眉眼间有惊恐和求助神色很快显现。

同事怔了下,然后赶紧扶住他往外走:“你碰到什么了!污染物还是什么?快把源头告诉我……”

“阻断剂。”

祈行夜的声音沉稳从房间深处传来:“他碰到了污染物,带他去清理。”

污染计数器始终安静,没有示警。

但同事却下意识选择了相信祈行夜,以最快的速度扶着出现异样的专员冲了出去,大声呼喊医疗专员过来。

现场突发的异常也吸引了分散在周围调查取样的众人,他们快速向房间聚拢过来,想要搞清楚到底什么情况。

却被祈行夜沉声制止:“别动。”

众人立刻顿住脚步。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在盯住男人虚影的同时,也向门外的调查官看去,平静道:“关门,出去,警戒,不允许靠近,不允许进入。”

“直到我主动出去为止。”

门外众人茫然,不知道祈行夜为什么会这样说。

商南明却微微皱眉,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向旁边招了招手:“按照他说的做。”

祈行夜在争取时间,隔绝外人。而他会这么做的唯一原因……就是污染物存在于现场。

在房间里。

刚刚才被打开的卷帘门很快被重新放下,黑色警戒线不容挑战威严。

所有人撤开距离,站在商南明身后,安静的等待。

房间里,只剩下祈行夜和李龟龟。

以及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对自己无意间伤到专员的事毫无知觉,依旧直愣愣注视着祈行夜,对身边环境的变化漠不关心。

好像他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留恋,怎样都无所谓,隔绝了所有的感知。

在他盯着祈行夜的时候,祈行夜也在迅速细致的观察着他。

和早上学妹报警的那具尸体,并不是一个人。

眼前的男人,要更年轻些,更壮实一些。

常年干力气活的人都不好准确判断年龄,风吹日晒,就算是二十岁也会看起来像八十。

但祈行夜还是猜测,男人正值壮年,不过三四十岁。

——男人身上的衣服被洗到发白,已经有破损,破损处用的补丁,却是可爱的粉色小熊。

不像是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

而属于年幼的女孩。

再加上男人虽然看起来贫穷但依旧整齐干净的衣物……

祈行夜猜测,对方家里有一个女儿,并且有为家庭操劳且心细的妻子。

“你想要什么?”

他沉声问:“你来找算命先生?还是你妻子来过?”

那位惊到了算命先生女客人。

听到祈行夜提及妻子,一直安静沉沉如死水的男人,终于转了转眼珠,雾蒙蒙的眼睛里似乎有了焦点。

男人张开了嘴巴,开开合合。

他在说话。但没有声音。

黑暗夺走了一切。

祈行夜皱眉,仔细从男人的口型中分辨他的话语。

男人在说:救……我,女,妇,死。

像被严重损毁的碟片,无法清晰准确的传达出自己的意志,只能断断续续,试图求助。

“你想让我救你的女儿和妻子?”

祈行夜严肃点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要告诉我她们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但男人却像是无法理解祈行夜所说的话语一样,只反复张开嘴巴,重复那几个仅剩下的字。

女,妇,死……救,妇,妇,妇妇妇妇妇…………

被严重侵蚀的大脑无法再承受更加复杂的思考,只剩下唯一的指令在意志力的强撑之下被执行。

——为了他身陷危机的妻女,向外界求救。

不等祈行夜再问什么,男人却猛地僵住,刚刚的求救行为也戛然而止。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存在,那张已经空白僵硬的脸上也仍明显出现了惊恐神情,灰白眼珠乱转,仓惶转身向一旁跑去,像是想要躲避着什么。

祈行夜下意识跟着起身迈开几步,想要靠近男人。

但下一秒,他忽然意识到——男人在躲避的东西,不在这里。

应该说,那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维度的存在。

男人边跑边转头慌乱向后看去,有什么东西在追杀他,并且马上就要追上。

他在发抖,整个人剧烈颤抖得像是被狂风吹刮的枝头枯叶,随时都有可能坠落深渊。

黑色阴影迅速向男人蔓延,沉默无声的抓住他的脚,盘旋而上。

先是脚,小腿,大腿……最后是心脏,头颅。

就像溺水的人,无论如何挣扎,都在逐渐向水底深处沉去。

黑影侵占视野,男人痛苦挣扎着,努力想要从被吞噬的暗影中伸出手,却像是被蜘蛛网捕获黏住的昆虫,不论如何奋力挥舞手脚想要挣扎逃离,都无济于事。

无助的茫然与绝望。

在将要被黑暗彻底吞噬的那一刹那,男人转头,无力向祈行夜投来一瞥。

开合的嘴巴只重复着一个字:妇。

救救我的家人,我的妻女……

但眨眼之间,一切都被吞噬,重归黑暗。

没有任何亮光的房间里,只剩下一片寂静。

李龟龟不由得将呼吸放到最轻,急速下降的温度像冰箱冷冻柜扑出来的冷气,将他环绕,落在他的皮肤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祈行夜站在房间黑暗的中央,眉眼沉沉的锋利,垂在身侧的手掌逐渐握紧。

但他没有动。

而是耐心的等待着什么。

良久——“咔,嚓……”

极轻微的声音响起。

骨头被咬断,断裂声清脆。

随之响起来的,是不紧不慢的咀嚼声。

咔吃,咔吃……像撕扯着生肉筋骨,牙齿与筋肉摩擦发出细微声响,无意间划过骨头又离开。

那声音如此清晰,回荡在黑暗中一圈圈散开,回响,又重叠。

令人毛骨悚然。

黑暗中无法视物,其他感知因此而被无限提高,大脑自动补全没有被看到的画面。

祈行夜甚至可以在脑海中详细描绘出骨头断裂的模样,巨兽撕扯着骸骨,漫不经心的下咽。

那不是一个人。

只是血肉,食物。

声音停止的间隙,祈行夜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回头,向他看来。

如巨大的兽瞳,冰冷的注视。

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中紧绷的气氛也瞬间松弛下来,无形的压力消散。

像压在身上的大山被挪开。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污染一无所知的李龟龟仍旧感受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

他松了口气,悄悄看向前面的祈行夜。对方没有发话,他就不敢有所动作。

良久,祈行夜终于动了。

他大跨步走向房门,缓缓推开。

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金色镀了他一身。

那张锋利肃杀的俊容,如同裹挟黑暗与飓风而行的神祇。

“纸笔拿给我。”

祈行夜:“我看到污染源了。”

不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的众人紧紧注视着祈行夜,直到他开口,才也跟着松了口气,赶忙将他要的纸笔递过来。

祈行夜迅速在纸上描画出男人虚影的模样。

商南明走向他:“情况。”

“污染源在堕化中。”

祈行夜抬眸,声线冰冷:“它在被污染吞噬。”

仅剩的神智所指向的,就是家人。

或许,还来得及。

电话铃声却突然响起。

对面声音沙哑,带着空荡回音。

“祈老板……”

“救我。求你。”

祈行夜先是为这个耳熟的声音皱眉,随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商铺,神情愕然。

李龟龟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在祈行夜看过来的时候还一头雾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祈老板?”

他茫然低头看了眼自己:“我有什么问题吗?”

不……

祈行夜紧紧盯着商铺内的黑暗。

如怪物张大了嘴巴,黑洞洞的准备吞噬猎物。

有问题的,不是李龟龟。

而是那个算命先生。

这个熟悉的声音,就是之前打给他的求救电话。

但没有号码,也无从追踪。

像是手机自己自动拨打,却没有始发的来源。

“祈老板……”

电话那一端仍在传来声音:“救我。”

那人的声音里,藏着深重的绝望:“求你。”

祈行夜慢慢睁大了眼眸。

是死生不明的算命先生拨打来的!

“你在哪?周围有什么,告诉我!”

他低喝。

可电话对面,却再没有话语传来。

只有平缓,安静的呼吸声。

呼哧。

呼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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