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顾皇后在听到自己的儿子因为禇容险些激怒陛下时, 她的心里自然是又气又恼。比起对禇容的那点子怜悯，她更在意的是儿子的前程。
哪怕她以前对禇容颇为喜欢，现在也不讨厌, 但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为一个女人断了自己的路。
所以在来之前, 她已经想好了。拼着得罪小姑子，为了儿子她也要当一回恶人。只是在听到禇容的一番话后, 她忽然又改了主意。
到底是从小就懂事的孩子, 这行事就是比珣儿稳妥。
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你们这两个孩子, 是想心疼死本宫吗？”
“皇舅母，都是臣女的错, 您不要怪皇兄。他只是不忍臣女再受苦, 只是想好好尽自己为人兄长的责任…他一心为别人着想，将自己的一切置之度外，无非就是希望臣女不被人非议。臣女知道他还有愧疚, 愧疚自己当初没认出臣女, 将臣女指给了萧太子。如今萧太子一说, 多少人都在暗地底说他是不要臣女了…皇兄他不想臣女受委屈，他想补偿臣女, 哪怕是明知这么做会被世人不耻, 哪怕是会被皇舅舅训斥, 他还是这么做了…他怎么这么傻…”
“皇舅母知道, 萧太子这一走，说什么的都有。你们从小感情就好, 说是亲兄妹亦不为过。你这些年受苦了, 他比谁都难受。他既怕萧太子不要你了, 怕人被世人议论。又怕日后萧太子真的来迎娶你, 等你去了越国后萧太子会报复你，会折磨你，所以他才…他真是糊涂啊！”
顾皇后说着，又是心疼又是怒其不争，那般的爱之深责之切，所有的情绪都在痛心疾首的表情中。
禇容听到她这番话，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皇舅母…臣女求您，求您去给皇舅舅说情，求皇舅舅不要责怪皇兄。他是一个好兄长，臣女为有这样的兄长而感到骄傲。兄长对臣女情真意切，臣女又能害他被世人非议…”
“好，好，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本宫这就去…”
顾皇后按了按眼角，平复情绪后进了大殿。
方才她们你来我往演着戏，赵珣一言不发。他在宫里长大，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什么样的面孔没见过。虚伪的、算计的、讨好的、谄媚的，他以为自己见过太多，早已视之为寻常。
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禇容，像是在重新认识她。
她擦着眼泪，低声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的样子很陌生？”
“是。”
“我还以为你都看习惯了。你要知道这深宫之内鲜少会有真心，哪怕是怀着一颗赤诚之心进宫的女子，在这样处处充斥着尔虞我诈的地方住久了，也会忘了自己的初心，变成一个假面人。说着虚情假意的话，做着身不由己的事，最后与黑暗融为一体。”
“你也会变成那样吗？”
“不敢保证。”
“你若去了越宫，难道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如果有爱，一切都会不一样。”
禇容是故意这么说的，她就是要让断了赵珣所有的念头，让赵珣对她死心。哪怕这话比刀子还伤人，哪怕这话未必是真，她还是要说。
因为她害怕。
比起性命之忧，旁的都算不了什么。她不能为了赵珣该死的自尊心，而把自己的命放在刀尖上，所以她一定要让赵珣彻底绝了这份心思。
赵珣确实被这话伤着了，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样的他，让禇容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这小子每每与人置气，便是拉着这样一张臭脸。她那时仗着年纪小，从来不去哄他，一般都是等他自己想通了气消了。
所以这次，也不例外。
她低着头，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景帝和顾皇后出来了。
顾皇后双眼红肿，景帝的脸色也不好看。
禇容赶紧又是一番哭诉，既剖白了自己的心迹，又抬高了赵珣的形象。到最后景帝脸色好了一些，示意赵珣跟自己进去。
等赵珣再次出来时，天色已晚。
顾皇后留他们在宫里用了膳，席间明里暗里都在强调他们的兄妹关系。禇容从善如流，一口一个皇兄叫得真诚。赵珣虽是板着一张脸，却也没有再提亲事。
出宫里两人一前一后，隔得不远，但也不近。禇容望着宫灯映出来的影子，心中不无感慨。如今他们之间的距离，像这样不远不近最好。
临上马车前，她感觉到赵珣在看自己，那晦涩的目光，哪怕不用看也能感受那其中的复杂与欲言又止。
她没有回头，径直进了车内。
*
赵琳琅和洪杰担心女儿，夫妻俩等在公主府外，远远看到马车进了巷子，他们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怕适得其反，如果不是禇容再三要求他们不要插手，说是怕他们一旦插手事情会更棘手，赵琳琅哪里在家里坐得住。
禇容下了马车，在父母的左右陪同了进府。
到了主院，关上门，她才将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其实事情的大概他们早已悉知，但一应细枝末节还是要听她补充。
赵琳琅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
换成是她，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宝儿这样的处理很妥当，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妥当的了。全了别人的好名声，还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皆大欢喜才是双赢，否则皇嫂心里必会留有怨怼。
“委屈吗？”她摸着女儿的发，眼底有心疼。
禇容摇头，笑了一下，“不委屈，这就是皇家啊，我小时候就看明白了。哪怕是有些许的真情，但更多的还是利益。”
“是啊，更多的是利益。”赵琳琅感慨着，情绪有些低落。当年父皇疑心袁郅，却依然还是将她许配给了袁郅。
洪杰看出她的情绪不高，道：“我这些年在外，早就不习惯京里和官场上的这些事。若是往年这个时候，我们早就在海琼州的宅子里过冬，既不用受冷，也没有这些个算计。”
“就是的。”禇容目露怀念，“真想再回去，也想再像从前一样。我们天热了就去庐州郡，天冷了就回海琼州，多好。”
父女二人心有灵犀，她一说出这样的话，洪杰就知道她心里的主意。
“可不是，这两处地方一个可避暑，一个可过冬，皆是修养身体的好地方。”
“除了修养身体，还有很多地方可以游玩。庐州郡山清水秀处处都是好风光，海琼州盛产海鲜，一年四季都有吃不完的鲜鱼鲜虾，哪怕是这样的季节，还能有应季的瓜果。”
“你这么说，为父都有些馋了。”
“我也流口水了，好想吃啊。”
赵琳琅看着齐齐托腮的父女俩，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真当她听不出来的，这爷俩分明是一伙的，故意说这些就是想让她动心。
她抿了抿嘴，很是不以为意地道：“任是什么样的好东西，都会进贡到宫中。到时候你们想吃什么，我去要。”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噎住。
他们怎么忘了这一茬。
“那不一样，送到京里来的多少没那么新鲜了。”禇容说。
洪杰赶紧附和，“是啊，有些海货刚出海时最鲜美，隔了夜的味道都会差许多。”
“这样啊。”赵琳琅装出很苦恼的样子。“那…那有什么法子呢？”
禇容见时机成熟，上前挽着母亲的胳膊，“娘，若不然你以后跟我们回去看看。毕竟是我和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你难道不想看一看吗？”
赵琳琅确实心动，她哪里会不想看看这些年女儿生活过的地方。
可是…
“再等等吧。”
这个再等等，父女二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是以，气氛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
夜里，禇容又一次梦到了萧桓。
之所以说又一次，是因为她最近已经连着好几次梦到对方了，而且这些梦都不太单纯，甚至有些离谱。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重色重欲之人。可是有了这些天的梦境，她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内心。原来她不仅仅是喜欢美好的事物，也有一颗世俗到不能再世俗的红尘之心。
这可怎么办呢？
人都走了，她也不好就这么追过去，毕竟对方的身份未明，她可不想改头换面或是偷偷摸摸地过一辈子。所以主动权与其说是在她手中，其实是在萧桓那里。
她半夜醒来，再无睡意。
推开窗户看冷月，想着月亮所照另一边的人，是否也和她一样睡不着。
“郡主，你怎么起来了？”竹韵惊醒，看到自家主子大开着窗户在吹冷风，吓得连忙过来要关。“外面冷得紧，你可不能着了寒气。”
禇容吹了这一小会，也感觉有些冷了，索性就由着对方把窗户关好。
竹韵又去加炭，将火盆里的火拱旺。
“郡主，你是不是有心思？”
“也不算是有心思，但确实是有一些事。”
“是因为太子殿下？还是因为太子姑爷？”
因着都是太子，所以竹香和竹韵的称呼上会将他们区别。她们称赵珣为太子殿下，称萧桓为太子姑爷。
禇容烤着火，叹了一口气。
“都有。”
“郡主是不是很难决断？”
有点吧。
禇容想。
主要是她拿不准自己对萧桓的感情有多深，如果真到了非对方不可的地步，其实她还是很能豁得出去的。
难就难在她时而想豁出去，时而又觉得不妥当。总归还是不够情深，也不够疯狂，更不足以让她失去理智。
所以说难得糊涂，有时候太清醒也不知是好是坏。
竹韵听了她的回答，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封，递给了她。
她茫然接过，问：“这是什么？”
“这是太子姑爷临走前交给奴婢的。太子姑爷交待了，如果郡主你为了他和太子殿下为难，那就将这封信交给你。”
萧桓的信？
那男人还留了这一手？
禇容心里狐疑着，迫不及待地将信拆开。她看信极快，随着她的目光下移，她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最后她把信揉成一团，丢进了火盆中。
说什么如果她选择了赵珣，他不会让她为难。他说到时候他可以认她为皇妹，还可以结凉越两国之好。
好你个萧桓！
居然想好了甩掉她的法子。
她岂能如他所愿。
做梦去吧！